晨光刚爬上窗棂，我听见枝头传来第一声微响。

那株守候多年的樱树忽然开了，像有人将整片云霞揉碎，撒在细瘦的枝桠上。花瓣落进茶盏时，水面浮起一圈涟漪，倒映着天空的蓝突然深了几分。

城里的春天总来得唐突。前日还裹着羊绒大衣的行人，此刻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孩子们举着风筝跑过，线轴滚过石板路的声响里，老墙根冒出的野苜蓿正蜷缩着嫩叶。这种植物总让我想起某种古老的计时器，它们数着地气回暖的节拍，在某个精确的时辰舒展身姿。

午后常飘起绵密的雨。街角面包店的玻璃蒙着雾气，新鲜出炉的可颂泛着蜂蜜光泽。我坐在檐下观察雨丝编织的帘幕，忽然发现对面院墙的爬山虎换了新装。那些蜷曲的触须在雨中舒展的姿态，仿佛交响乐团首席缓缓抬起琴弓。

卖花的老妪照例在桥头摆摊。她竹篮里的野蔷薇还沾着晨露，却始终不肯卖那支半开的辛夷。"再等等"，她抚过紧闭的花苞，皱纹里流淌着某种笃定。这让我想起山寺的老僧，他们沏茶时连水流声都带着禅意，说新茶要等谷雨后才有真味。

深夜整理旧书，泛黄的书页里滑落去年夹进的玉兰花瓣。原本洁白的边缘已泛起茶色，经络却愈发清晰如掌纹。忽然懂得那些在料峭春寒里萌发的生命，或许正是要经过漫长的等待与沉淀，才能在某个瞬间完成惊心动魄的绽放。

雨水丰沛的时节，总有人撑着伞在樱花树下驻足。他们仰头看花瓣纷落如雪，却不知脚下湿润的泥土里，蛰伏的竹根正编织着新的年轮。

真正的生长都是看不见的，就像春天从来不是突然降临，而是万物在寂静中达成了某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