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后一直住在市区，没有回过娘家，90岁姥姥知道我怀孕后，非要来看看，这期间她也确实来过几次，不过毕竟年纪大了，舅舅不敢让她出门，只是哄她，说等我出了月子，就带着孩子回娘家，让她好好看看孩子。

说起来，姥姥对我们每个孩子都很好，当然，我可能住在姥姥家更多一点。那次我带着孩子回娘家，就刚到村口就看到母亲带着姥姥在等我们，姥姥看到孩子后，激动的不行，她想要抱，但身体已经不允许了，她90多岁了，走路都要拄拐，能顾着自己已经不错了。姥姥看着孩子，欢喜的不行，但也流泪了，她说，自己不能帮我照顾孩子了，如果再年轻一点，该多好！

1.

哪能让姥姥帮我照顾孩子呢，她照顾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我有3个舅舅2个姨，算上母亲，姥姥养了6个孩子。姥爷走得早，她一个人带着6个孩子生活，期间的辛苦，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慢慢的，舅舅们都结婚了，大姨小姨也是如此。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好的交通工具，大多都是靠走路，其实大姨小姨嫁的不算是很远，大概也就是十几里地的样子，可那个时候十几里地已经算是远嫁，后来母亲相亲的时候姥姥就表示，什么要求都没有，唯一的要求就是嫁近一点。

也果然，母亲嫁的很近，就跟姥姥村隔了一个村，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是跟舅舅家孩子在一个小学上，有时候星期天，姥姥直接把我接到家里住上一段时间，我算是在姥姥家住时间最长的孩子了。

小学倒也还好吧，父母都在家务农，我也过得自在。

好像是从初中开始，大家的生活一下子就开始了加速，那个时候大哥去当兵，二哥去打工，三哥跟着舅舅做了学徒工，也就是那两年，父母就开始出去打工，我的那个小家，一下子就没了人。

初中是一个周放假一次，但为了省路费，我通常都是两三个周回家一次，因为我知道，就算是回家了，家里也没人。

那个时候我还不会做饭，所以就算是回家，也没啥可以吃的，关键是我的那个家是在村里的那个老宅区，周边都是树和庄稼，当然，新坟旧坟也多，周边没几个邻居住，我也不敢回家。

往往，都是几个周回家一次。

那天周六下午，我回到了老家，准备洗洗衣服，然后想着办法做点饭。

衣服正在洗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我心里一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这里人少，我父母也不在家，谁来敲我们家的门？

我尝试问了一声，没人回应。

我更害怕了，甚至开始要去拿砖头去大门口看看。

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娟子？娟子在家吗？”

是姥姥？

我赶紧去开门，看到姥姥的那一瞬间，我就哭了起来。

她是怎么过来的？这么远的路，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姥姥看到我，欢喜的不行，还说幸亏母亲嫁的近，要是远一点，自己就来不了。

父母出去打工了，但走之前也跟我说过，如果姥姥让去家里住，不要去。

其实姥姥对我们都很好，或许正因为她喜欢孩子，母亲才不让我去的吧。

几个舅舅家的孩子，已经把姥姥闹腾的不行，母亲是心疼姥姥，就想着反正我也大了，就不要去打扰姥姥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我不去找姥姥，她却来找我了。

姥姥让我去她家住，我拒绝了，跟她说周末就要返校，在家只住一天，洗洗衣服，去集镇上剪个头发，这时间就过去了。

可姥姥终究是不放心我，于是就留下来陪我过夜。

晚上我烧锅，姥姥炒菜。

一个葱花炒鸡蛋，让我吃了两个馒头。

家里没有米，没有面，没有红薯，是姥姥带过来的一个苹果，我们切开放进了锅里，煮了一锅苹果粥（但其实不算是粥，因为就是清汤寡水的），不过这已经很不错，算是吃上热乎的饭。

我的卧室，就在厨房旁边，说是卧室，但就是一个空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床，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晚上，我和姥姥睡在一张床上，我抱着她，腿放在她的腿上，呼吸声很重很重。

姥姥第二天醒过来跟我说，我很沉，压的她腿都快麻了。

她笑笑说，说我长大了，再也抱不动了。

2.

初中高中，都是一个人过得。

刚上大学那年，母亲虽然不出去打工了，但大哥有了孩子，她要跟着大哥在外地，帮他照顾孩子。

父亲呢，他的压力巨大，还有儿子没有结婚，还有一个上学的我，他才不敢停下脚步呢，按照他的话说，他一天不干活，我在学校就一天没饭吃。

父亲终究是说的夸张了。

每次开学，人家父母都是给孩子拿一点钱，以后每个月给一点，而我呢，父亲是一下子给足我整个学期的生活费。

甚至，在学期中期，父亲还会给我打过来一点钱。

我说够了，真的是够了，花不完。

但父亲总是说，兜里有钱可以不花，但不能没钱花。

说实话，虽然我有几个哥哥，父亲压力大，但在生活费上，父亲从来没有亏过我什么，一次都没有。

我去了成都读大学，离家一千多公里，一年到头，我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

刚上大学的时候，父母，大哥他们还会回家过年，我们一起去姥姥家拜年。姥姥很欢喜，还给我压岁钱，说只要没结婚，就是孩子，是孩子，就应该给压岁钱。

每年回来一次，回来一次，就感觉姥姥年纪更大了。

我的假期比较长，大哥他们过了初八就回去上班，我一般出了正月十五才走。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一下子又没了人。

看着一屋子的年货，鸡鸭鱼肉，水果饮料牛奶，多的不像话。

以前，家里人多，吃的东西少。

现在吃的东西多了，人却少了。

老家没有翻新，我还是住在我的那个小屋里。

过了正月初十，村里几乎是没有什么人，仅有的可能就是年纪大的，或是是孩子。

街道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风一吹，树枝动了一下，看着即将泛青的丫枝，我知道我能看到家门口的春天，也就是这几天了，等再回来的时候，又是大雪纷飞，压弯了枝头，银装素裹，灰色的。

全都是灰色的世界。

我临走的时候，带着礼品去见了姥姥，陪她说说话，毕竟这一走，又是一年。

大概是大四前后吧，二哥三哥他们也有了孩子，母亲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每天忙的不行，甚至后来姥姥也去过二哥家，帮着母亲一起照顾孩子。

这几年，不知道是孩子多母亲照顾累了，还是年纪大了，母亲晕车更加严重了起来，她如果从外地回来，能晕好几天，严重的时候，是需要打针的。

没办法，这一年母亲没有回来，而父亲也留在了工地上，大雪封山，没有买到回家的票。

父亲说，今年，让我去姥姥家过年吧。

3.

感觉好多年没有跟姥姥住在一起了，从我放了寒假回去，就天天陪着姥姥。

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是很好，我就搀扶着她，慢慢悠悠的在村子里走。

我和姥姥睡在一个屋里，那里只有一个灯，其他的也是什么都没有。

我买了一个平板，回来前给她下载了很多戏曲，我俩坐在床上我，依靠着墙，把平板放在一个纸壳上面，两个人听着。

虽然我是从小听戏长大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是很喜欢，融入不进去。

可这一次奇怪了，我和姥姥一直听，听了好几个小时，一点没有厌倦的感觉。

姥姥是提前把床收拾好的，还给我拿了牛奶，水果，糖果之类的，我们俩就那么的坐在床上，一直听到手机没电。

她很满足。

我想也是吧，她应该喜欢这一刻。

不仅有戏曲听，还有人陪着。

其实姥姥应该是和我一样的，身边没人陪。

她虽然有几个儿子，但大家都忙，老家就姥姥一个人。

她不会刷短视频，不会打电话，不会开电视，每天，就是在家门口坐在，可能偶尔有个人从她面前路过，她跟人家说说话，也仅此而已了。

听三舅说，姥姥知道我要在这过年，她激动的不行，一直在村口等着我来。

不过年总是短暂的，我还是要回去上学了。

临走的时候，姥姥几乎把我的行李箱塞满了东西。就那牛奶，塞了一瓶又一瓶，还有火腿肠，也是如此。

我说这些东西都能够在外面买到，带着多累啊。

可姥姥不同意，她说家里有，干嘛要买呢？

一个行李箱，一个书包，塞满了。

后来，又给我拿了两个食品袋，给我装了很多东西。

沉，实在是太沉了。

姥姥想要送我走，可她年纪大了，走不动道，只能在家门口看着我坐上三舅的摩托车，然后渐行渐远。

姥姥家离车站挺远的，要一大早起床收拾，坐车去公路上等公交车，到了县里之后，坐大巴去市区，然后就是一路的火车但学校。

从老家到县里，大概是2个小时，有时候等车要用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每次到了县里，已经是中午，我在车站随便买个煎饼果子吃，喝一点姥姥给带的牛奶，这就算是一餐了。

候车室，人不多，可能很多人已经不坐大巴了吧。

到了市区，大概就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一般我买的是晚上8点多的票。

不敢出去玩，不敢喝太多东西，毕竟一个人带那么多东西，去厕所还是挺麻烦的。

检票的时候，三舅打来电话，问是不是该走了，刚刚姥姥问了好几遍，让打电话过来问问。

从我买票开始，姥姥就问什么时候走，然后掐算着日子。

日子快到了，就问几点的车，然后掐算着时间。

一点一点，一直牵挂着。

可终究是要走了。

相聚是短暂的，分别才是常态。

4.

毕业后，我一直在外地工作，两年后，才回到老家市区。

因为要结婚了。

老公家压力大，买了房子和车，结了婚之后，外面欠了不少钱，我和他一起在还。

婚后两年，我们没有准备要孩子，毕竟还钱是当务之急。

这两年，父母催，大哥二哥催，姥姥也催。

有时候姥姥催“你们赶紧生孩子，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呢。”

我们也着急，但没办法，要把账给还了再说。

第三年，也终于有了孩子。

姥姥想过来看看，我们没让，毕竟年纪大了，还是在老家吧，我跟她说，等方便了，就带着孩子回家看她。

这一天，也终于来了。

姥姥被母亲接到了家里，从我下车的那一刻，姥姥就激动的不行，非要凑上去看看孩子。

外面冷，我们进了屋。

姥姥看着孩子，欢喜的不行“我不能给你抱孩子了，我年纪大了。”

母亲劝她“不用你照顾孩子了，你就好好歇着吧。”

姥姥看着我，问“你以后也要出去打工吗？”

她说这话，我想当时应该不是说钱的问题，而是担心，我的孩子，会像当年我一样，没父母在身边。

姥姥的意思应该是说，当年我父母不在家，有她可以陪我，但我的孩子怎么办？没人陪。

我跟姥姥说，不用她来照顾孩子，我也不会出去打工。孩子我们也会照顾很好。

姥姥看着我的孩子，眼泪也流了出来。

在家住了几天，姥姥也要走了。

临走前，她把我拉到厨房，悄悄塞给我一个东西，还不让我看。

我瞅了一眼，发现是不少钱，于是赶紧给她。

可姥姥拒绝了，还小声的跟我说“快收起来，别让你妈看见了。也别让你哥和你舅看见了。”

这么一说，我大概猜到了，这应该是母亲，或舅舅给的钱，她不舍的花，又怕舅舅批评她，所以才悄悄给我的。

姥姥啊，年纪越来越大，但对我的疼爱，始终没有减。

如今我已经有了孩子，外欠的钱也还的差不多了，以后就多带着孩子，回家看看。

小时候姥姥来看我，现在，换我去看她吧。

带着孩子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