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被顾澜川从乞丐堆里捡了回来。
他给我温饱，教我认字，教我武功。
我以为他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直到他为了宋明月抽了我二十鞭子，然后把我关上柴房自生自灭。
我才明白，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后来，我一把火烧了柴房。
他却不顾下人阻拦，跑进火里救我。
他说：【阿慕，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却挽着了卫朝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01
我被顾澜川抽了二十鞭子。
他用手掐着我的下颌道，恶狠狠道：【我警告过你，要是你再敢伤害明月，我不用放过你的，今天这二十鞭子，就是给你惩罚。】
我告诉他，我没有伤害宋明月，他不信。
我被关在柴房，正是冬天极冷的时候，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被冻住，又疼又冷。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见了我娘亲，她说：【阿慕，好好活下去。】
我被一盆冷水浇头，顿时清醒了起来，宋明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看你睡着了，给你醒醒神。】
她靠近我耳边，低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死吧，澜川哥哥是我的，你一个卑贱的贴身侍女，凭什么染指他。】
宋明月的爹爹尚书，她与顾澜川青梅竹马。
而我只是被顾澜川外面捡回来的孤儿，自然是不能同她比较的。
可宋明月依然视我为眼中钉，只想除之而后快。
她喊人偷了我匕首，然后划伤了自己脖颈，把我引到她的地方，陷害于我。
顾澜川气极，不由分说抽了我二十鞭子。
宋明月是顾澜川捧在手心上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我告诉过顾澜川很多次，我没有伤害宋明月，他一次都没有信过。
他心里眼里满是宋明月，自然听不见我说的话。
想想也可笑，我在他身边十年，十年来，忠心耿耿。到头来，因为宋明月的一句话，竟是这样的下场。
02
我在柴房放了一把，引起混乱，趁机逃了出去。
我一路向北，逃到了梅林，最终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顾澜川爱梅，我今天本来打算来梅林摘一枝送给他，如今却满身是血地躺在这里，想来也是讽刺。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红梅也越来越模糊。
可我好想活下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卫府。
我被卫朝救了。
卫朝与顾澜川一样，是这上京城有名的世家子弟，不同的是，顾澜川擅文，卫朝喜武。
他与顾澜川天生不对付，每次见着顾澜川，就一顿嘲讽。有一次还把顾澜川气病了。
我气不过，上门找他讨公道，却被他抓住。
他吊儿郎当道：【这么漂亮的我可舍不得动手，你以后要是在顾澜川身边混不下了，记得来找我。】
说完这话就放我离开了。
没有想一语成谶。
我刚一睁眼，就看到眼前放大的俊脸，【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那御医骗我呢！】
我疑惑地看着他。
卫朝笑了笑，帮我把被角捏好：【我知你有很多疑惑，但你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你先好好休息。】
我愣愣地看着他，发出嘶哑的声音：【谢谢你救我。】
他笑看着我，【你先别谢我，我可是要收报酬的。】
我伤得有些重，特别是背上鞭伤，迟迟不见好。
卫朝为我带来了宫里的玉肌膏，不消几天，我的疤痕开始淡化。
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回答说：【小爷向来对身边的人都好。】
我真心实意道：【谢谢你，卫朝。】
他帮我捏好被角，【养好伤再说吧。】
我心想，等我养好了伤，一定要好好报答卫朝。
伤好时，我便成了卫朝的贴身护卫。
我这人没有什么长处，只有一身的武艺还过得去。
这还得益于顾澜川，从小把我杀手培养。
后来听说，顾澜川知道柴房起火，撕心裂肺地叫着我的名字，不顾下人阻拦，拼命想要跑进火堆救我。
卫朝说这话时一脸玩味地看着我：【你说，他这么不顾性命地跑进火里救你，你难道不感动吗？】
我知他这是在试探我，面无表情道：【以前的苏慕已经死在了那一场大火里，如今的苏慕只是你的贴身护卫。】
卫朝满意地点了点，嘀咕道：【这样才对，你早就该离开他了，顾澜川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卖命。】
我附和着点了点头。
03
作为他的卫朝的贴身护卫，他自然要试一试我的武功。
他说：【你是我贴身护卫，我总要知道你的实力，才放心把后背交给你。】
我提剑与他打了起来，卫朝的枪每一招每一式都刚猛无比，不过五十回合，我便败下阵来。
不隗是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飞骑小将军。
他目光赞赏地看着我：【是个习武的好苗子，阿慕，把后背交给你，我很放心。】
顾澜川也曾这样夸过我，他说我天生就是习武的好料子。
我想起第一次见顾澜川，是在一个雪夜。
我抢到了半个馒头，太过高兴，没看路，不承想被地上的积雪绊倒，馒头一下子摔出去好远。
我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走捡，却被一双白玉无瑕的手抢先一步。
我抬着看着他，他温和地看着我说：【这馒头已经脏了，吃了会生病的。】
说完他就吩咐下人给我取了一块糕点，我连忙往嘴里塞，这是我此生吃过最美味的糕点了。
他一直等我吃完，我一脸渴望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向我伸手出：【我府里还有很多这样的糕点，你愿不愿跟我回去？】
不知是他的笑太过温柔，还是糕点太过诱人，我想也没想地就跟着他回去了。
他给我饭吃，教我武功，教我练字。
我曾经以为他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直到他让人杀人，我才明白，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
没有得到爱的人，总是会把一点施舍当作全部。
04
上次比武，卫朝说我的剑招太过于注重进攻。
他说：【执剑之人，只有先保护好了自己，才保护得了别人。】
我愣愣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执剑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以前拼命练武，是为了保护顾澜川，是为了杀人。
我看着手中的剑，一时竟有些恍惚，原来执剑竟然也可以是为了自己。
这天，我与卫朝切磋时手中的剑又被他挑落。
卫朝认真地看着我：【你知道你为何打不过我吗？】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答道：【因为你太瘦了，力气小，自然是打不过我的。】
我面无表情地回应他：【这两样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他嘟囔起来：【怎么没关系，就是因为你太瘦了，才打不过我。】
【小爷府里伙食也不差，一定是你平时没有认真吃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小爷我虐待你呢！】
我低声答道：【像我这样的人，都已经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有得吃就多吃点，没得吃也忍着。】
他一脸复杂地看着我：【你跟着小爷，定不会再让你饿肚子。】
顾澜川带我回来的那天，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以后不会再让我饿肚子了。】
可是当我武功没有练好，任务没有完成，或者宋明月向他告状时，他就经常关我禁闭，饿我肚子。
我并没有把卫朝的话放在心上。
但他却好像认了真。
他带我大街小巷地去觅食，我吃了京城有名的香酥鸭子、糖葫芦、驴打滚、桃花酥……
把我十七年来没有吃过的东西都吃了个遍。
不出一个月，果然长胖了十斤。
卫朝得意洋洋道：【你看吧，我就说没有我小爷我喂不胖的人。】
我发自真心笑了感谢道：【谢谢你，卫朝。】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小声嘀咕道：【这小丫头片子笑得还挺好看的。】
我本想报恩，但我好像欠卫朝的越来越多。
我认真对他说，【我以后会努力赚钱还你的。】
他瞪了我一眼：【小爷不需要你还，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保护我就行。】
05
再次见到顾澜川，是在城外的寺庙里。
两队人马相遇，猝不及防。
几个月未见，他瘦得有些厉害。明明暖春的天气，他却披着厚厚大裘。
他眼睛通红，直勾勾地盯着我，颤抖着嘴唇，小心翼翼喊道：【阿慕！】
像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没有开口应他，卫朝挡在我前面，冷声开口道：【顾大公子这是干什么，一直盯着我的丫鬟看。】
顾澜川没理他，眼睛一直盯着我，生怕我消失似的。
他声音颤抖道：【阿慕，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
【我在废墟里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你。】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个长生符，【阿慕，这是我为你求的长生符，那老道果然没有骗我，你的出现了。】
【阿慕，我想你了，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语气里充满委屈而痛苦。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以前的苏慕早就被你那二十鞭子打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苏慕，早已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顾澜川顿时红了眼眶，他说：【阿慕，对不起，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会补偿你的。】
声音带着卑微与乞求，与他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卫朝讽刺道：【回去干什么？顾公子真的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我目光直直地对着顾澜川：【顾澜川，我不会再跟你回去了，小时候你救我一命，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替你卖命，为你杀人。如今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形同陌路吧。】
顾澜川变了脸色，像是喘不过气来，咳得厉害。
身后的随从轻轻给他拍背，顾澜川隔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缓缓上前，我右手紧握我腰间上的剑，后退几步。
顾澜川像是要碎掉一样，顿了顿，向我伸出手，乞求道：【阿慕，跟我回去，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卫朝打掉他伸过来的手，【阿慕现在已经是我卫府里的人了，已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也别在这里扮可怜了。
然后他搂着我肩说：【阿慕，我们走吧，别为一些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
我低声回答：【嗯。】
任由卫朝搂着我的肩膀离开。
我没有挣扎，任由卫朝搂着我的肩膀离去。
我感觉背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但我已不想回头。
卫朝搂着我的肩膀走了很远，见我一直沉默，他突然阴阳怪气开口道：【怎么，你还喜欢他，眼光可不怎么好。】
我认真跟他解释道：【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他听了这话，脸色突然变好了，开口道：【这是对嘛，顾澜川那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05
宋明月知道我没死，上门请我回去。
她可怜兮兮道：【阿慕，你跟我回去吧。】
【澜川哥哥很担心你，为此都生了病。】
【以前你伤害我这事都不计较了，只要你跟我回去，我愿意离开澜川哥哥。】
……
我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演戏，然后平静地说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离开了。】
她看着我无动于衷，恼怒道：【你是不是很得意，澜川哥哥这么在乎你？可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一个侍女，门不当户不对，以后顾夫人的位置只能是我的。】
【苏慕，你一个卑贱的下人，凭什么跟我争。】
宋明月还想说什么，却被刚从外面回来的卫朝打断：【不知哪来的野狗，敢在我府里叫。】
宋明月变了脸色：【卫朝，我可是太傅之女，你胆敢这么侮辱我，我爹爹和澜川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卫朝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试一试。我这府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
说完这话，就吩咐让人把宋明月丢了出去。
卫朝转过头对我说：【阿慕，如果宋明月以后再敢欺负你，你就动手把她，我会给你撑腰的。】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卫朝，原来，被人欺负，我也是可以反抗的呀。
06
卫朝祖母大寿，我与他一同前往江南祝寿。
卫朝的母亲秦家祖上也是名门大户，但后来老爷子辞官，就定居到了江南。
江南比我想象中更美，连风都透着温柔。
卫朝看出我对江南的喜爱，一有空就带我到处转转。
江南的美食更是数不胜数，不过几天，我的脸又圆了一圈。
卫朝捏着我的脸道：【这样圆圆的才好看嘛。】
【卫朝，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小心我告诉祖母，让祖母教训你。】
卫朝表姐的声音传来。
我接嘴道：【卫公子没有期待我，他个好人。】
表姐笑了起来，感叹道：【你呀，就是太单纯了。】
秦家的人都对我极好，我有时候觉得我配不上这样的好。
卫朝却告诉我：【阿念配得上任何东西，因为阿念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值得，你配得。】
我眼眶有些通红，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夸赞过我。
那些过往对自己的苛求与自卑好像轻易地被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化解。
我愣愣地看着卫朝，他整个人在我眼里好像在发光。
在江南的这段时间，简直乐不思蜀。
但我心中还是有一个隐隐的担忧。
顾澜川是万年的老狐狸，他与卫朝不和已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等了一段时日，却等来他与宋明月决裂的消息。
听说那天宋明月回去之后，顾澜川就大发脾气，把宋明月赶出了顾府，任凭宋明月怎么哀求，也不见顾澜川出来看她。
我想到以前，顾澜川把宋明月捧在手心。
宋明月想吃新鲜的樱桃，顾澜川就命令我大半夜去城外采摘。
宋明白想要用露水泡茶，我就大冬天起来给她收集露水。
……
凡是宋明月的要求，顾澜川没有不应的。
如今想来，不过是宋明白故意折腾我，而顾澜川纵容罢了。
其实顾澜川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喜欢他，知道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所以伤害我时也是心安理得。
卫朝跟我说这些时，又不免教育我道：【阿念，顾澜川这样的男人最是无情，你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他了，也不要跟他见面，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
我点了点，【我知道。】
他又继续说：【你以后就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的。】
我看着，【我是你的贴身护卫，应该是我保护你。】
他伸手又弹了我一脑门，【让一个女子保护，那小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07
我们在江南待了一个月，回京时，已是初秋。
在京城城外，又碰见了顾澜川。
他更瘦了，惨白的脸上有着一抹病态的红晕。
他手持一束桂花，期待地对着我说：【阿慕，你看，这是你的桂花，都已经开花。 你回来看看吧。】
他看向我，眼里有着隐隐的期待。
我有一瞬间的愕然，那棵桂花树是我刚来顾府不久种下的，整整十年，从未开过花，我一度以为它就是棵普通的树木，如今，我离开了，它却居然开花了。
我冷着声音道：【你把它砍了吧。】
顾澜川浑身一僵，【你不想去看看吗？】
卫朝咋呼呼地插嘴道：【那桂花树有什么好看，我们院子里多的是，阿念，如果你喜欢，我给满院子都种桂花树。】
顾澜川慢慢向我靠近，我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他像是没看到我的动作似的，自言自语道：【阿慕，别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很想要你，每天每夜都想。】
【阿念，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
我嘲讽地看着他：【你以前一样呼之即来，喝之即去吗？】
顾澜川顿了顿，低声说道：【阿念，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我现在才明白，我爱的是你。】
回应他是横在他脖颈上的一把刀。
他苦笑道：【这就是你给我回答吗。】
我对他的爱便早在他杀我那一刻消失殆尽。
我的刀尖划破了他脖子，鲜血流了下来沾染他的白衣。他还在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
血流得更厉害了，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正当他要靠近抱住我时，卫朝突然出现，一脚把他踢开。
他骂骂咧咧道：【如今她是小爷的人，我不允许你碰他。】
顾澜川狠狠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笑出了声，可看上去却落泪似的。
他站起身来，绝望道：【阿念，你是不是真的再也不肯原谅我了？】
我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我早与你说过，我们两清了。何谈原谅之说。】
他眼里的期望彻底破灭，疯魔一般，似哭似笑。
我觉得他应该是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