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检索:平民视角与文学样式的简洁之风

品牌与评价 2024-11-30 16:39:17

——刘秀玲《月有山伴》散文集的贴地飞行特色

刘秀玲散文集《月有山伴》,我在孔网买到,拿上手就有亲近感。

轻型纸,208页,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先看后记“记录原乡”,作者说,编订这部书稿,花去三年时间。

……这几年里,内心时有隐痛,幸好有文字。每逢这个时刻,便伏案写作,完成一种释怀。看出,用心写作女子,专心致志的为文态度。再看其目录的50篇作品,被“风中柴门”“林间湖泊”“烟火漫卷”“城里的土豆”分隔出四块,秩序的安顿,井井有条。

开头的两篇读毕,便一发不可收。

拧在一起的意念与写实,引你上升至一种境界,自觉轻扫浮沉,然后是以虔诚的朝拜之心,走进蓊郁的山林,屏息倾听来自心灵,来自凡尘的声音。

随之,对听到的,体会到的,生出感念:

走在路上,发现的目光,是在完成一个人的检索。

未曾谋面,未曾了解,仅凭一页纸上的一段话,几个字,你就断言:

这位不凡女子,对于世界的认知,超出常人,且是带有妩媚的样子走在寂静的路上,轻容阻隔世间纷扰,以其发现的目光,潜在虚拟地界,独自完成一个人的检索,关于自然万物,关于生灵与人,生命与人生……

扉页上,你见秀玲这样道白:在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一处幽暗封闭之地,需要一弯明月,照亮幽寂,注满安详。

这些话,黏着你,跟随她走进幽寂山林,举头可望明月,那是她一个人的自制,却是照亮她,也照亮了你。或许是照亮悉心领读文字的每一个人。你只是其中之一。

《风中柴门》的“花骨”一文,她说喜欢收藏秋物,如枫树枝,大漠胡杨叶片,水塘边的残荷、蒲棒、野蒿,西藏风干的雪莲花。

你与之同频,对这些凋残败谢的美,情有独钟。

因之,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也在以其独具魅力之状,书写自然。

喜极斑茅,类似地肤草的色调,那种柔弱之美,随遇而安的谦和,该是生命之尊的体现。家中满是山野花草一簇一簇,雏菊、茵陈、芦花、勿忘草、满天星。装点房间,装点你心。与自然交往,不累。

秀玲除开收藏秋物,也把好物的景致打包在心境里。

秋天,如雪的芦花立在岸边,我经常把排列无序的往事提上岸,再放入光阴的谷地。芦花飞舞,世界一片洁白。

美的意象,占据心,激荡情绪的鼓舞,产生思想,仿若飞絮,谁在此站定,谁就会被照亮。感悟深秋的第一场雪,她说:雪也是花,花骨柔软,可变成河。……它装不进我的花瓶。它们来去匆匆,没有一片雪花甘愿被做成标本。

作者恋旧物,哪怕是一件衣服,她说,拎起来也散发温暖的气息,那是时间的见证。她恋生物,如丑牛,也就是蜗牛,有过与之相处的一幕,最终没有留住它的生命。她道:

衣物可以折叠存放,而生物却不能。

她以记录的方式,留住了它。深意全凭悟,一个人的顶级天朝,是思考的结晶。

给你的省视:花无骨,却有骨。

《洞里萨湖》,她在描写柬埔寨西部与湄公河相连处的“水上人家”时表述:

这是一群在战乱时期被赶上湖的难民,柬埔寨政府不接收他们,越南政府又禁止其入境。因此,使得他们的祖辈既无国籍,又无土地。他们是一群有家难归的人。无奈,只好选择世代“漂”在水上度日。

此篇中,见诸水上五颜六色的铁皮房、木板房随波摇晃,小房子门楣上的牌匾logo中的教堂、诊所、小卖部、学校,还有警察局……

她见孩子们为游客按摩捶背,感叹:此时,他们正是坐在学堂读书的年龄。

没有过多评介,没有深刻的批判意味,只在字里行间表现:

如此密集的水上人家,房屋简陋但色彩明丽,像个小积木牢牢地扣在船上。湖水散发着鱼腥味,隔窗远眺,迎面阳光洒落船舱。只说平静的湖面,偶有往来船只掀起波澜。浅水处草木茂盛,不知名的树木立在水中,树梢翘起指尖伸向天空。多么旺盛的生命。

最后一句“多么旺盛的生命”画龙点睛。

你曾去过离暹粒市区最近的浮村,从崩密列回来见过这样的场景。战争结束,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乎顺随命运的安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天养活,与自然共生。

这样一群被民族遗落的人,让你感慨自己的境遇,无论多难,都没有这样的漂的经历,庆幸上苍给了你一个安适的窝。谁给的,不言而喻。

秀玲则在尾声中,委婉地道出悲悯:

落日的余晖泼洒在浅滩灌木丛中,浩荡的湖水携着风向灌木丛深处涤荡,灌木丛此起彼伏地弯腰,贴近水面,继而挺起强劲的腰肢站起来,作别夕阳,直到月亮挂在天边。

轻言软语,却让骨气生成的强力,荡在此间。

这世上,总有人这样,或是那样。就似山川河流,似这湖泊,独立于世,或承载一些人,一些事。秀玲的检索目光,锁定的一应的事物上,给你别样的意会。

一种感叹,一种影响。

飞行之姿,贴地的平民视角,其实是谦卑的仰视。

纵观这部文集,让你同作者一起步入思考的原乡,接触一些的人和事。

手握一大把市井俗风及特殊人群的一幕一幕故旧,作者放低姿态,贴地仰视,以其谦卑的笔触,实录众生谱,包括作者自身的经历。可鉴社会百态,可观今朝气象,可感时代风潮,可体人世沧桑。

如《黄老》《布谷鸟的村庄》《寻找金枝》《林间湖泊》《母亲河》《绿皮火车》《弃婴》《善财老人》《城里的月光》等。

世相中的平民,在秀玲这里,不妄加议论,而是作为旁观者,一枝一蔓地叙说,最终总会给你一个结果。但都是事物自身的顺延,不是作者的道白。

《黄老》中的这个人物,曾是一家物业公司的总经理,年近八旬,和老伴无儿无女。他们拥有一套临街门市房。出租时,一再地算计,违约,看上去慈眉善目,遇事蛮不讲理,到手的鸭子纷飞。这件事,秀玲的描述比你概括得要精道得多。

读着的时候,你气不打一处来,对其可恶的一面,愤恨至极。

两年后的冬天,年三十的一场大雪后,黄老拿着一挂鞭到院子里放,刚点燃,一头栽倒在雪地上。有人打来电话告知。……当事人心里五味杂陈,她“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这位当事人叫橘子,是和黄老打过交道,装修将至,被刁难,忍无可忍,撤店的那位。结局一目了然,她什么都没说,一个“哦”字了得。

再者,这里面有着时代的东西,如物业公司、门市出租等。人性在其中,活出不一样的动静。

《布谷鸟的村庄》,说的是布谷鸟隐藏在村庄上空啼叫,一位老妇的身世令人心酸。她是哑女,故去的老伴是盲人,他们的儿子叫丁木,老师用自己的工资接济他念书。这孩子的爷爷历经战场生死,却熬不过岁月里的久病成疾,自缢身亡。

丁木长大后,离开了布谷鸟村庄。布谷鸟依旧在叫。

追风的孩子不再追风,他们也如丁木一样,背负打工的希望,离开村庄。

丁木的母亲遥望远山,远山不远,就在布谷鸟啼叫的村庄。远山像一本天书。看不透的沧桑,读不完的渺茫。

……

丁木父亲离世的消息,只有布谷鸟知道,也只有丁木母亲把这件事牢牢地钉在心上。

布谷鸟用许多叶子围拢自己,有些美好可以走访,有些时光需要选择遗忘。

特甚的凄凉感,无助与无力,萦绕不去。

作者的笔到之处,总有火候跟上。“有些时光,需要选择遗忘。”这一句就够了,不选择又会怎样。无奈之至。

平常故事,作者一念到底,让你心随着主人公的命运沉浮。

《弃婴》里面外号“大面袋子”的小伙子,长相憨厚,粗壮,天生少白头,浓厚的头发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他是被领养的弃婴,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领养他的是个老奶奶。老奶奶早年守寡,靠卖鞋垫、卖瓜子为生。

奶奶在他不合身的衣服上,缝制了家里的地址和“救心丸在兜里”几个字。

……小男孩特别贪玩,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奶奶怎么劝也拗不过他,还不敢惹他生气,只好依了他,他小学三年级没读完便辍学。

奶奶去世时,他十五岁,当初奶奶在他的衣服里缝了个大口袋,省得被城管撵得到处跑,卖瓜子时,遇到有人来抓,随即把秤和瓜子和鞋垫塞进口袋,因此得了这个绰号。

他在街上流浪,得到了好多人的帮助。

多年后,我在一家新开业的商城遇上“大面袋子”,他看上去身体更壮实了,背上他母亲曾经为他缝制的“呼救”启示早已无影无踪。他有一间很大的店铺,拥有经营许可的商铺。他再也不用到处乱跑,也不再是那个让他母亲放不下的弃婴了。

被弃与被宠,小男孩身上命运的两面,绝不仅仅他一个人。文章最后,有了亮色。几笔勾勒出弃婴的归宿,奶奶可以安息了。

形形色色的人,是作者在低俯时的所见所闻,她听到了世界的心音。

真实的,不打半点折扣。

余音绕梁,驻足尾声空场,回味才是殇情的开始。

作者的文字中,某种气息在其结尾处,淡化了散文意境,有着小说的品质。其简洁的处理方式,绕梁余音,让你久久沉浸在一则一则的故事里,走不出去。

散文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在《湿地故人》中俱全。

南溪湿地,作者在伊通河遇见一位叫余渺的淡雅聪慧女子。她是摄影人,背着双肩包,纤细的手托着长镜头照相机,整体好像一朵出水莲般风姿绰约。

她们聊着光线什么的,后来余渺与她穿着同款情侣装的中年男子牵手走了。

再一次的遇见,是余渺趴在地上拍摄“金蝉脱壳”。她拿着相册,给作者翻看一组摄影作品,湿地不同季节的景物尽在其中。翌年夏天,作者又来到南溪湿地,遇见余渺的男伴。

进入到另一个场景:

男子走进凉亭,坐在长椅上,垂头摆弄手中的相机。我倚着栏杆顾盼着,期待余渺的到来。良久,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了我的存在。我趁机插话:“余渺和您是一起的吧,她怎么没来?”

他说:“没了,上个星期走的。”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甚至没有打听余渺离世的原因和细节,就仓皇地离开了凉亭。

……回头遥望浮桥上的男子,他和余渺的花园在相机里成为永恒的定格。

是不是好多想问的,猜测的一股脑涌上来。

作者没说,因为没详细问。你想了很多很多,在尾声的空场续写余渺,那个完好的女子,怎么忽然就不声不响地走了。

秀玲的作品,低语叙事,她会让你入境时,情绪的风一起跟进。

仿佛就在现场,就是所说的身临其境。

《松涛阵阵》正是这样子让你深陷其中,不仅仅是难过,而是许久许久过不去这个槛儿。

曾经的野荷塘,好多孩子背着家长在这里游泳。

有个叫纪格的小朋友,他三年没见在外打工的母亲了,他挑了件新衣服,母亲提前回来见他,会很开心。小伙伴带他走出小镇,去那个人迹罕至的荷塘游泳。纪格不会游,给小伙伴看衣服。天热,他见四周无人,想下水凉快凉快,没想被旋涡卷走,一起看衣服的小伙伴用松树枝救他,根本无用。其他几个小伙伴吓得纷纷上岸,然后不约而同地下去救他,不仅没救上来,其余的五个孩子也被浪打散,一个旋涡把他们几个全部吞没了。

荷塘无情地吞噬了一群小生命,转即,恢复了平静。

……岸边只有一个看堆的。

他有些恐惧,跑到家坐在炕上哆嗦,他母亲发现后问他:“怎么了?”他已经失语,用手指向那个方向,小镇边缘的野荷塘的方向。水波无情荡漾的方向,松涛阵阵带走一群孩子呼救的方向。

然后,打住了。

至于后事,作者一个字没提。不是悬念的悬念。让你左想右想,殇情的开始,是回味。那个野荷塘,后来它不见了。回过头,重读开头,这里亦然一个大森林,有红松、落叶松、云杉、美人松……

作者用“松涛阵阵”做标题,想是松涛声淹没了久远的事故,野荷塘也被时间淹没,其他的什么,再过些年,谁知道。几个孩子在那片森林,长眠。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结尾,如《远行的闺蜜》《落花》《楼道里的脚步声》等,都有类似的悬念。你觉得,那是散文的艺术化处理。合上书,尾声还在绵延地续写。

在云端。在众多的读者那里。

刘秀玲的散文作品,平民视角的文学样式简洁之风,独特的收式从不拖泥带水,读来耳目一新。可学习,可借鉴。(作者:妖妖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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