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来源：环保圈
作者：伏波望族
中央生态环保督察通报两年后，河北再次曝出污泥大案。
8月26日，央广网发布文章《独家！有毒的污泥成有机肥原料！石家庄危废处置关口为何层层失守？》，报道了河北省石家庄市危废污泥变身有机肥原材料、危废污泥处置关口层层失守的相关情况。
▼图片来源：央广网
记者在河北石家庄调查发现，有不法商家为追求利润，竟在有机肥中掺入劣质原材料，甚至使用危险废物污泥来制作有机肥，严重威胁生态和粮食安全。
早在两年前，2022年4月，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督察河北时就曾发现，邢台、唐山、衡水枣强等地部分企业长期违规处置污泥，甚至有近100吨工业污泥被运送至河北金丰肥业有限公司作为有机肥生产原料，环境风险隐患突出。
同样的问题，为何中央生态环保督察通报两年后仍然存在？河北的污泥处理处置，究竟存在什么样的漏洞？
最新消息显示，报道播出后，石家庄市已经迅速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赶赴现场，对涉事企业和相关情况进行调查核实，对相关企业和责任人员将依据相关法律法规严肃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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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污泥变身有机肥原材料
危废处置关口层层失守
明明是有机肥厂，白天却大门紧闭，甚至连业务洽谈也被安排在远离厂区的地方进行。这样的情景，就发生在石家庄市藁城区。
一位负责人如此解释这一现象——由于厂区环保不达标，他们通常是晚上组织生产。
▼记者暗访的粮田肥业公司。图片来源：央广网
一般来讲，市面上主流的有机肥主要选用动物粪便和植物残渣作为原材料。而从成本角度来看，动物粪便的市场价格通常高于植物残渣。然而，记者在市场中却发现，有些动物粪便制成的有机肥售价却低于多数植物残渣有机肥。
例如上面这家大门紧闭的有机肥厂，他们最便宜的一款粉剂有机肥号称是用羊粪和蚯蚓粪制成的，有机质质量分数和总养分质量分数符合《有机肥料NY/T 525-2021》有机肥料标准，售价为155元/吨。
记者质疑，原材料价格已经接近150元/吨，如何才能制出售价155元/吨的有机肥？负责人表示，其实也不会掺太多的动物粪便，有机肥里用些“好土”就能达到标准。
“装点儿好土，放点儿腐殖酸、糠醛渣调和加工一下，就能达到525标准。原料不能超过100块钱，超过就赔钱了。”他说。
这里所说的“好土”，其实就是污泥。暗访记者通过努力进入了有机肥厂，发现厂房里堆满了多种有机肥原材料，其中一种黑灰色土块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负责人表示，这些就是晒干后结成渣的污泥，但对其具体成分却避而不谈。
▼堆放在厂房一角的污泥（暗访视频截图）。图片来源：央广网
事实上，无论是何种污泥，都不被允许用作有机肥原料。2021年5月7日，农业农村部曾经发布公告称，《有机肥料》等153项标准业经专家审定通过，批准发布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行业标准。
这条标准规定，禁止选用粉煤灰、钢渣、污泥、生活垃圾（经分类陈化后的厨余废弃物除外）、含有外来入侵物种物料和法律法规禁止的物料等存在安全隐患的禁用类原料。
有机肥厂的这些污泥来自哪里？其实就是附近的皮革生产企业。据了解，藁城区紧邻全国最大的牛皮革生产基地——石家庄无极县，制革过程中产生的污泥含有机成分，作为原材料能提高有机肥的有机质含量。因此，一些有机肥厂商为追求高利润，不惜使用几乎无成本的皮革污泥作为原材料。
但事实上，皮革污泥主要是皮革生产过程中，使用铬鞣剂进行铬鞣和复鞣工艺后，在废水处理过程中产生的污泥和残渣，而重金属铬具有毒性，对生态环境和人体健康都会产生有害影响。
此前，含铬皮革污泥已经被列入了《国家危险废物名录》，在收集、贮存、转移、利用和处置过程中都要遵循《中华人民共和国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法》等法律法规，不得擅自处置。
但一位中间商告诉记者，虽然危险废物转移绕不开五联单，但他们有办法瞒天过海。通过虚开危险废物转移五联单的方式，就能让相当一部分污泥从监管部门视线里消失。
正是通过这些办法，本应被严格管理的工业污泥，才流入了有机肥厂，并被制作成有机肥，最终流向了田间地头。
2
中央生态环保督察曾经通报
河北部分市县违规处置污泥问题突出
河北曝出污泥大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2022年4月，中央第一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督察河北省就发现，邢台、唐山、衡水枣强等地部分企业长期违规处置污泥，环境风险隐患突出，相关部门统筹不够，一些地方监管不力。
▼图片来源：生态环境部
在邢台，隆尧县正祥牧业有限公司未办理相关审批手续，以养殖蚯蚓名义，与邢台市污水处理厂、第二污水处理厂等19家单位违规签订污泥处置合同，非法接收生活和工业污泥8.8万余吨。
接收污泥后，该公司仅利用少量污泥养殖蚯蚓，其余大量污泥都非法倾倒堆放在耕地上，侵占耕地面积超过226亩。
督察时，现场可清晰辨认的污泥就有近1.3万吨，未采取任何防扬散、防流失、防渗漏措施，产生大量黑褐色、粉红色高浓度渗滤液进入土壤，造成严重环境污染。
在唐山，古冶区沃农有机肥有限公司以利用畜禽粪便和秸秆生产有机肥名义办理生产经营许可和环评审批手续，并违规与唐山城市排水有限公司下属的北郊、东郊、西郊、古冶、丰润等5家污水处理厂签订污泥处置合同，非法接收污泥15.56万吨。
督察发现，这家公司至少有超过5万吨污泥去向不明，存在严重环境风险隐患。
▼督察组现场督察发现，沃农公司在厂区内堆存大量污泥，现场脏乱无序。图片来源：生态环境部
在衡水，早在2015年第一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时就发现，负责处理皮毛加工产业（含铬鞣工艺）集聚区污水的衡水市枣强县大营污水处理厂周边大量工业污泥长期堆放。河北省整改方案明确，应采用还原固化技术处置污泥中的重金属铬后再进行卫生填埋。
但到了2022年第二轮督察时又发现，大营污水处理厂随意变更处置方案，仅将3.08万吨存量污泥采用还原固化技术处理后外送作路基材料使用，并未按照整改要求进行卫生填埋。
总之，在河北的邢台、唐山和衡水，此前都发现过污泥违法处理处置问题。而这一次，石家庄又发现了类似的案件。
而河北的污泥问题，2015年第一轮中央保护督察时发现过，2022年第二轮中央生态环保督察时又发现过。到了2024年，同样的问题再一次被央媒曝光。
包括皮革处理过程中产生的工业污泥问题，此前就曾被中央生态环保督察组点名。督察组曾经发现，衡水市大营污水处理厂违规委托无污泥处置资质的第三方单位处置2697吨工业污泥，其中近100吨被运送至河北金丰肥业有限公司作为有机肥生产原料，环境风险隐患突出。
污泥问题、工业污泥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督察组点名、媒体曝光。从第一轮督察时的衡水，到第二轮督察时的邢台、唐山，再到此次的石家庄，事发地点还越来越广了。
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出在管理部门的身上。正如中央生态环保督察组所说，河北省有关部门对污泥无害化处置缺乏统筹。邢台、唐山、枣强等市县对污泥处置监管责任缺失，不作为、慢作为问题突出，任由非法处置污泥问题长期存在。
相关污泥产生单位履行污染防治主体责任不力，当地相关部门审核把关不严，对企业擅自变更生产原料、非法接收污泥等行为熟视无睹，监管明显失职失责。
3
已成立联合调查组
将对全市危废污泥处置情况全面排查
最新消息显示，报道播出后，石家庄市已成立了由市领导牵头，生态环境、公安、市场监管、农业农村、行政审批等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赶赴现场，对涉事企业和相关情况进行深入调查核实，对相关企业和责任人员将依据相关法律法规严肃查处，后续调查处理情况将及时向社会公布。
目前，无极县已经对涉事企业进行封控，对涉及的原材料进行抽样检测并封存。公安机关对相关当事人进行询问，核实情况。若发现违法违规行为，将依法严惩。
下一步，石家庄市将举一反三，对全市有机肥生产加工和危废污泥处置情况进行全面排查整治，补齐工作漏洞，严厉打击违法违规行为。
参照此前四川遂宁发生的“蚯蚓污泥案”，等待相关责任人的可能是高额的罚款和严厉的刑事责任。
当时，四川遂宁新景源公司自2018年3月开始将公司接收的22.6万吨污泥，以渗坑方式倾倒、填埋于耕地中。
经生态环境部门检测认定，这些倾倒、填埋的污泥，属于含镉、铅等重金属的有毒物质。而经自然资源部门认定，这些有毒物质，又造成了194亩耕地的破坏（其中永久基本农田115亩）。
正因为如此，所以新景源公司污染环境案的终审裁决是——两家犯罪单位分别被判处罚金200万，5名被告则被判处3年-18年不等有期徒刑。
▼图片来源：四川公安
与遂宁“蚯蚓污泥案”不同，此次石家庄发生的案件不是将污泥倾倒、填埋于耕地中，而是制成了有机肥，所以具体处罚结果可能有所不同。
但这次涉及的污泥，不是普通污水处理厂产出的污泥，而是含有重金属的工业污泥，所以性质上也更加严重。
而对产出工业污泥的皮革企业，会不会也将受到处罚？参照上次中央生态环保督察通报后的后续处理结果，也是有可能的。
2022年4月，中央生态环保督察通报邢台、唐山污泥问题后，相关的污水处理企业也同样受到追责。
时任邢台水业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安伟被批评教育；时任邢台水业集团有限公司党委委员、副总经理杨振轩被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唐山城市排水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张立军也被给予了党内警告处分。
当然，除了追责之外，石家庄市更应该做就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举一反三，对全市有机肥生产加工和危废污泥处置情况进行全面排查整治，补齐工作漏洞。
希望未来，河北省不再发生类似的污泥大案，所有的污泥、工业污泥都能得到妥善的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