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明显感觉到大伯老了很多很多，好像是忽然一下子就开始白了头发，皱纹也多了。想来也是，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大伯出面，尤其是在爷爷走了之后，他就是家里的脊梁，村里的人情世故需要他来维护，亲戚们之间的婚丧嫁娶也是他来参与，这几年，他回家的次数，比往年多了太多。

几年后，奶奶也走了，办完奶奶的葬礼之后，我们都返程，老家是很少回家，但大伯还是偶尔回去一趟，毕竟村里的人情世故还是要维持的，大伯说村就是一个人的根，不管多忙都要回家看看，到晚年的时候，到自己家里办事的时候，人家也会来参加你的事情，你不回家，就是理亏啊。然而，这一次大伯回家参加村里一个人的婚礼之后，返程时，却想着不再回来了！

1.

这几年，可算是累着大伯了。

几年前，大姑打过来电话，说大姑夫不行了，让过去看一下。

奶奶有5个孩子，其中3个都是儿子，按理来说，我们这个家也算是个大家庭了。可是啊，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家比谁家都冷清。

我父亲走的早，我是跟着奶奶生活的。二伯事业很忙，早就定居在上海，很少回来，二伯常年不在家，他的那个宅子，早就杂草丛生，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年底回家一次，也是直接来到我们家，跟奶奶一起生活。

唯有大伯的家庭还算是好一点，他有2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不上学了，小儿子和女儿这几年没有赚到钱，一直是大伯在帮衬他们，一家五口人，全靠着大伯赚钱生活。

日子，确实有点，七零八落的。

那次大姑打完电话后，我和大伯分别从两个地方去了大姑家。

大姑是远嫁，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我有记忆开始，大姑就只来过我们家2次，其中我父亲和爷爷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来（大姑父要走的时候，爷爷还没走。）

我和大伯在大姑的那个镇上约着见面的，这一次，我就忽然间感觉到大伯是老了很多，我记得过年时候他还没有白头发，怎么就这几个月的时间，头发白了这么多？而且人也是明显的老了很多很多。

大姑见了我们，瞬间就哭了起来。

我是能够理解大姑的悲伤，毕竟远嫁这么多年，没有见过娘家人了，想念也是肯定的，再加上此刻姑父可能要不行，她的悲伤，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工作忙，我们只是住了一晚上就返程，临走的时候，我和大伯给大姑留了一点钱，算是意思一下。

其实谁都知道，姑父这个病是到了头，不可能有挽回的余地，他和我父亲得了一样的病，我父亲从查出来到走，也就是4个月的时间罢了。

返程没多久，大概是到了寒冬时候，半夜两点多，我接到了大伯的电话，说让我明天去一趟大姑家，参加葬礼。

“走了？”

“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什么时候出发？”

“刚刚走的，我是昨天来的，你大姑一个人在这害怕，我就提前过来陪陪她，你二伯也是明天到。”

我赶着过去了。

爷爷奶奶也知道了这件事，但是他们年纪大了，实在是来不了，就托我们，好好照顾一下大姑，毕竟这么多年年了，大姑远嫁，我们也没怎么见过面，想来，她心里也是不好受吧。

也确实如此。

大姑见到我在给姑父披麻戴孝的一瞬间，就哭了起来。

我当时以为是大姑因为姑父走了哭，谁知道，不是，她靠近我，轻轻的问“你想你爸吗？”

说完就哭了起来，一把把我抱进怀里。

或许，大姑想我父亲了吧。

其实那个时候她没有来参加葬礼，也是情有可原，那个时候通 讯不是很发达，大部分还是写信。收到信的时候，估计父亲已经下葬了很久很久吧。

2.

葬礼很快就结束了，我们也要走了。

大姑不舍得我们走，但是没有办法，大家都有工作，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得已要分开。

此刻也就觉得，成家立业，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小时候，大家吃一个锅的饭，家里有什么，大家一起吃。

只是长大了，老家的房子还在，锅还在，只是人啊，不在了。各奔东西。

第二年开春，爷爷还说，等暑假了，等二伯家的孩子放假，就一起去大姑家看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就在春天，爷爷忽然间就去世了。

是那种忽然的，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人是直接断了气。

刚好，也是在假期的第一天。

大伯二伯都是包了私家车回来的，大姑呢，也想回来，可是啊，实在是买不到车票。因为那天刚好是一个假期的第一天，票早就被买光了。

大姑也想包私家车回来，可是一来她不会包车，二来她晕车严重，三来，距离实在是太远太远了，人家也不乐意过来。

山高路远，回一次娘家，实在是太难了。

终究，大姑也没有回来参加葬礼。

葬礼，是大伯和二伯他们两个操办的，一切，都很快，就像龙卷风一样来了，当龙卷风过去之后，院子里是一片狼藉，是他们过来参加宴席之后的狼藉，以及那些花圈和纸钱，遍地都是，扫都扫不完的那种。

几天后，大伯二伯也要返程了，临走的时候，大伯跟村里人打招呼，说家里有什么事情，麻烦邻居们多多关心一下，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大伯二伯他们，还分别给邻居送过去不少东西，算是提前感谢了。

以前，家里有爷爷在，什么人情世故，都是爷爷来参加，代替了我们这3家，如今爷爷走了，奶奶年纪大，家里的人情世故还在，这件事，就落在了大伯头上。

过去的好多年，大伯几乎都是一年才回来一次，只有年底的时候才回家一段时间，自从爷爷走了之后，大伯就经常回家，一旦有空就往家里跑。

除了人情世故，最多的就是看看奶奶。

记得有一次是个假期，大伯提前一天回来，结果还是堵在路上一天一夜，他回家就说出门打工这么多年，是第一次在路上能够耽误一天一夜的，放在以前，说啥都不会回来，但现在，能回来一次就回来一次了。

大伯回到家，其实也“挺忙”的。

3.

现在留在村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年纪大的人。我们家附近的几个邻居，都是年纪偏大一点点的。

也刚好，奶奶能跟他们在一起说说话。

每天吃饭的时候，家门口会有不少人，下午的时候更多一点，大家有说有笑的。我们有时候回家看到很多人在家门口，也觉得奶奶生活在家里挺好的，起码邻居她是认识的，说话聊天也不至于那么沉闷。

大伯回家了，有时候也挺忙的。

这些年纪大的人看到大伯回来后，有的人会拿着手机跟他说没有声音，或者就是开不了机，再或者就是怎么换声音等等。

还有的是家里电视一直是雪花，要么就是打不开，也或者就是家里的灯泡坏了等等。

每次回家，大伯就像是个修理工一样，不是忙着修手机，就是忙着修灯泡，或者就是帮谁家拉点柴火之类的。

当然，更重要的，就是取钱。

老年人不认识字，不知道怎么取钱，但是那个钱一直取不出来他们心里也着急，想着等孩子们回来，那可能就是要到年底了。家里的油盐酱醋，人情世故，都是需要钱的。

所以当他们看到大伯回来后，也是很积极地找大伯，让他帮忙去取钱。

每次去，都是大伯开着家里的三轮车，带一车的老人去镇上取钱。

一路上，他们也是高兴。

有的老人，就像奶奶这个年纪，走不动道，别说是去集镇上，就是村口也是来的不多，所以他们去一次集镇，是十分的高兴。

尤其是取到钱之后，那个高兴的劲，实在是快乐。

他们会买点菜，买点水果，买点面条什么的，还非要塞给大伯。

大伯总是说不用，再说了，他们能够经常在家门口说话聊天，陪着奶奶，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然而，这些邻居总是说，这都不是事。反正一年到头都是在家里生活，邻居之间说说话，这费什么劲？

相反，大伯帮忙取钱，帮忙修理东西，这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这才是真正帮忙解决问题的。

我们家门口，总是那么热闹，人很多，奶奶有时候吃过饭，会搬出来一些凳子放在家门口，让邻居们坐下聊天。

有时候我们给家里打电话，奶奶总是说在家门口玩呢，好多好多人。

说实话，听到这样的话，我们是心安的，知道她不孤单，这比什么都好。

爷爷走的这几年，大伯没少往家里跑，大小事，几乎都是他在操心。再加上他还有2个儿子，其实他的生活压力，也是很大。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奶奶这几年，住了几次医院，每一次，都让我们吓得不轻，有时候，是小问题，我回来照看就行，有时候是大问题，大伯就从外地回来照看。一住就是好几天。

大伯，也是肉眼可见的，苍老了。

路上累不累？其实路上的累是身体的累，怕就怕，是心累。

不过，这一年，不用再心累了，因为奶奶，走了。

4.

办完奶奶的葬礼之后，我们都各自返程。

这一次，大伯二伯也是挨个去给邻居家道谢去了，虽然奶奶不在了，但这几年邻居也没少帮忙，道谢，是应该的。

那邻居总是客气，说都是街坊邻居的，有啥事大家伸手帮个忙是应该的，没必要那么较真。

是啊，都是街坊邻居，可也就是街坊邻居，对于在外打工的人来说，那就是亲人。

身在异乡，家里有什么事情，哪怕是干着急也没用，根本就回不到家里，到最后，还是邻居伸手帮忙啊。

远亲不如近邻，或许就是这样吧。

门，上了锁，家里没了人，老家，就变成了一个房子，时间一久，就成了一个废弃的房子。

本来我们也是说好了，到了年底回家，大家再聚聚。

但大伯还是会回来的，毕竟村里谁家孩子结婚，谁家老人去世，这些人情世故，大伯还要去维护，去还礼。

不知不觉，奶奶走了半年多了，按照以往，大伯应该是回家过两次了，但自从奶奶走了之后，大伯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这一次，是邻居家孩子结婚，大伯回去了。

他是在自己家里住，没有去我的那个家。

只是到了宴席结束的下午，他从人家那回来，路过我家的时候，还是进去做了一会。

大伯说，那个时候他有点累，就找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暖。

忽然间就听到房子外有人说话，好像是说从宴席上兜回来很多好吃的，有肘子，有鸡腿什么的，他们兜回来给家里老人吃。

就那么一瞬间，大伯是恍惚的，是不知所措的。

以前谁家办事，大伯也会兜回来一些吃的给奶奶吃，尤其是肘子，奶奶可喜欢吃了。

但是啊，这一次，没有兜回来。因为他不知道，兜回来放在哪，该给谁。

已经没有兜回来的理由了。

大伯就看着我的那个院子，又去看了看奶奶生前住的那个西屋，一时间，感慨万千。

看着奶奶的遗像，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只是半年多的时间，家里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明明，明明半年前，奶奶还在，我们还有说有笑的，大家还讨论着各种开心的事情，可现在，家里已经没人了。

以前这个院子，种满了各种菜，只要回家，奶奶都会问我们吃饭了没有，要不要给下个饺子。大伯不管去谁家吃饭喝酒，回来后，奶奶都会给他倒一杯开水喝。

只是啊，这一次回来，却再也见不到奶奶。

我的那个家门口，也没有什么老人来说话。

偶尔，来了一个人，他看看大伯，大伯看看他，两个人简单说了话之后，没有别的。

或许，大伯看到那些老邻居之后，想起了奶奶吧。

只是家里，再也没有长辈等着我们这些晚辈回家了。

大伯终究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他跟我们说，今年过年，可能不会回来。

我没有问为什么，但我应该是能够猜想的到的。

于是就告诉他，不回来也行，家里有我和二伯，会处理好一切的。

家里没长辈了，忽然间觉得，家，就真的只是一个房子了。

就好像一个建筑物，虽然庞大，但没了光，那就是一个建筑物，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