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相府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因为不忍自家嫡女嫁给残暴的大皇子沈明河,爹爹用娘亲的性命逼迫我出嫁。
嫁与大皇子的第二年,我被折磨致死。
三年后,二皇子沈熠夺了皇位,他让沈明河跪在我的坟前,一鞭一鞭又一鞭,把那个不可一世的大皇子打得遍体鳞伤。
(1)
爹爹来找我的时候,我其实早有预料。
所以听完他冠冕堂皇的话,我能用平稳的声音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体面:“要我嫁可以,给我三百两黄金,以及纤姨娘的卖身契。”
爹爹答应了,我知道,不论多么苛刻的条件,他都会答应的,毕竟他可舍不得爱女进火坑。
出嫁那天,纤姨娘红着眼替我梳头发。我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
三百两黄金我一点没留全部给了姨娘,连带着她的卖身契一起,我用两根食指牵起纤姨娘的嘴角说:“娘,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话音刚落,娘亲泣不成声,她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很疼。
我听见她哽咽地说:“安安,咱们一起逃吧,去你说的那个充满法制的地方!”
我苦笑一声,心里尽是酸涩:“娘,我找不到路了。”声音是这样的沙哑。
没错,我是一个穿越女。
来自21世纪。
我在年少时和娘亲说过一些对于她而言天马行空但我曾习以为常的东西,我说过很多次,只是后来我终究被这吃人的封建社会打断了傲骨,换句话说,我认命了。
如果不是认命,我想,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人。
娘含着泪给我盖上了红盖头,我由着旁人牵走。
如今我被过到了主母的名下,占了嫡长二字,爹爹没有克扣我的嫁妆,一箱箱真金白银抬入大皇子府中,这条接亲的路上我不止一次听到百姓的惊呼。
是啊,一锭金子就足够他们生活好几年了,我的嫁妆足够养活全京城的老百姓。
一只手朝我伸过来,掌心有疤,大拇指上戴了一枚红色的扳指,这是沈明河的手。
握住那只手时,我已经看见了我的结局。
(2)
沈明河少时从军,有了血瘾。被迫放下军权以后,他酷爱将打造各种刑具用在他人身上。
京城没有人不惧怕沈明河。
许是因我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沈明河越来越生气,一鞭子抽中我的大腿后,他愤恨地将鞭子甩开,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疼痛,窒息,死亡。
我的脑子里泛出了白光,我拼命地挣扎,被绑住的四肢磨出了血,可能是三分钟,也可能是四分钟,或者更久。沈明河松开了我。
大口大口喘息,空气却像是刀片一样割着我的喉咙。
沈明河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从袖摆中取出一把镶了红宝石的匕首。
他笑了,阴恻恻地说:“秦安,这匕首还是你送孤的。孤从那日起就惦记着你了,今天你终于是孤的了。从今往后,这把匕首孤只对你使用,你开心吗?”
“你一定是开心的吧?你对孤而言是那么的特殊。”
他举着匕首靠近,冰凉的刀刃贴上了我的胳膊,轻轻摩挲两下,然后狠狠扎进肉里。
血溅到沈明河的脸上,他眼中的痴狂之色越发明显。
我咬住唇,侧头看向仅仅燃了一半的红烛,心如死灰。
这一夜沈明河很显然尽了兴。
天已破晓,他却精神十足。
沈明河有些满意地唤下人进来服侍他穿衣。鱼贯而入的侍女们一个个鹌鹑似的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眉间有颗小痣的侍女年纪不大,她余光瞥见我,脸唰得一下惨白,本该挂在沈明河腰间的玉佩硬是系了好几下都系不上。
沈明河抓住了她颤抖的手指,猛地握紧,指骨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内特别明显。
侍女连连惨叫。
这声音取悦了沈明河,他松开手,鼻尖发出一声轻哼:“就由你来服侍秦安吧。”
侍女看着我深可见骨的伤口,慌忙不迭地应道:“奴婢领命,谢大皇子不杀之恩,谢大皇子,谢大皇子……”
(3)
三日回门。我因此得了两日安宁。
这几日沈明河就像是一只压抑自己欲望的野兽,春枝在沈明河的注视下绷着脸给我上药,我看着她双鬓渗出的汗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沈明河将一只晶莹的白玉镯子戴到我手上,他说:“这是母后闺中时的镯子,她嘱咐孤给你。”
皇后娘娘自然希望我好好的,倘若我死得太快,以后哪个女子敢嫁给沈明河?怕不是宁愿三尺白绫自尽也比到大皇子府上受罪来的强。
沈明河牵着我戴镯子的那只手回门,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未伤分毫,所以在外人看来,大皇子妃与大皇子是一番恩爱的模样。
只有我自己知道,没有沈明河的搀扶,我早就瘫倒在地了。
回相府,给主母敬茶。主母迟迟不接,有意为难我。
端茶端得太久,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主母见我汗津津的脸,眼中有了些许怜悯:“你看你,终究还是唤我一声娘亲。”
她接过茶象征性抿了一小口,吩咐下人搀我起来。
一个怯生生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回看过去,那是主母的亲女,相府真正的嫡小姐——秦宝华。
吃饭时我坐在爹爹边上,宝华抢在沈明河之前坐到我左手边,他在主母那句“宝华自幼就爱粘着安姐儿,如今安姐儿出嫁,宝华念得紧”中挑了眉,最终没和宝华计较。
见沈明河远远地坐下,宝华悄悄吐了口气。她低声唤我:“姐姐,你是不是很难受?”
宝华还没学会不露声色,她脸上写满了对我的担忧,我握住宝华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虎口:“是有些,但是姐姐可以忍受。”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全程再没有说一句话,只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
都是我爱吃的。
(4)
真说起来,宝华是我看着长大的。
她出生的时候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年龄已经有六岁了,那日积雪未消,主母不慎滑了一跤。
胎位不正加上早产,主母喊了整整两夜,差不多耗了半条命才把宝华生出来。
还没有好好看一眼宝华,就被医师告知,这胎伤了元气,恐再难有孕。
主母的月子就在一天天的以泪洗面中度过。
她没有精力喂宝华母乳,甚至也没有抱过宝华。
我时常去主母的院子,宝华已经能够睁开眼了,她看见我来就会露出甜甜的笑容,我伏在她的摇篮边,晃着拨浪鼓逗弄她,鼓一动她就摇手,好生可爱。
隔壁房间里爹爹哄主母:“你着什么急呢?等你身子好些了,我请宫中的太医替你调养,最多三五年,定能为我生下麒麟儿。”
主母哭哭啼啼地叫唤:“要是怀不上呢?”
“啧,我托关系请龚太医,你总能放心了吧?”
“我……我还是担心,我怕有个万一……”
儿子、儿子、儿子、儿子……
我拢住宝华的两只手,她被缚住也不闹,十分乖巧地看着我。
我盯着她葡萄般水灵灵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叫她念:“姐——、姐——。”
宝华咿呀咿呀的声音盖过了爹爹的话:“那就从妾室那里抱一个儿子,记到你名下。去母留子。”
主母吃了三年的药。
这三年里,宝华学会了说话。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
我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继续教她念爹爹、娘亲。
等主母尝试了一次一次又一次肚子却依旧毫无动静的时候,宝华已经能够走到她面前,轻轻摸着主母消瘦的脸安慰她:“娘亲不哭,宝华陪着你。”
非常巧合,一个月后,主母怀上了。
在那一刻她表现得比谁都爱宝华,她抱着懵懂的宝华,一遍遍地说:“娘的福星,你就是娘的福星,乖乖,快说,娘肚子里的是弟弟,快说……”
十月以后揭晓,是个男孩。
可惜在主母的精心照料下没多久就死去了。
遭受打击的主母再次消沉下去,我穿过满屋子的狼藉,在她阴翳的注视下带走了害怕得浑身颤抖的宝华。
(5)
我没有办法不怜惜宝华,沈明河求娶秦府嫡女,他的本意也许是想要两姐妹共事一夫,但其实更多是冲着我来的,宝华对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可是我无法怎么能看着才十四岁的宝华嫁人?
我于这个世界只是过客,不想连累他人。
临走时宝华给我塞了个沉甸甸的油纸包,爹爹笑呵呵道:“宝华这丫头,这几日迷上了做糕点,我本以为是做着玩儿,谁想味道都挺不错。宝华做得太多,这些呢,你拿回去尝尝。”
不,不是的。我看着宝华蹙眉的脸,明白这是她特地为我做的。
这么一大包,她得忙活多久?
马车上,打开油纸包,捻了一块咬下去。是我与宝华描述过枣泥核桃的味道。
只说是曾经偶尔在小贩摊铺上买到的,再想吃也找不到了。
那时候宝华还天真地说:“那姐姐自己做呀?”
我说我不会。
宝华不懂。
女子总是要学习烹饪之术的,即便是年幼的宝华,也已经开始生火起灶,秦府的大小姐怎么能不会呢?
那个时候我和宝华说,因为我不喜庖厨。
宝华非常震惊:“不喜欢就可以不学吗?”
“可是为什么要学呢?女子学习烹饪,有多少是自己想要学习呢?又有多少,只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服侍夫家,才学习呢?再者说, 为什么一定是女子来做,而不是男子来做呢?我知晓一直以来都是女子做饭,可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那时候的我还抱有期待与幻想,我说得义愤填膺,宝华听得似懂非懂。
现在我却后悔将那些话说给宝华,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如何还想着唤醒别人?
“很难吃?”沈明河突然开口。我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过去。
他皱着眉,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你居然哭了,因为妹妹做的点心?”
我心头一颤,立马摆正了神情,否认道:“不,我只是想到幼时在爹爹身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快乐时光。”
沈明河盯了我很久,半晌嗤笑一声:“你嫉妒秦宝华。”
我垂下眼睫:“我没有。”
沈明河却像是把我看穿一样,哼哼笑道:“曾经千宠万娇长大的秦大小姐看着爹爹将宠爱放到另一个人身上,一定很难受吧?你秦安以前什么不敢做什么不能做?天捅个篓子秦相都能给你补好,而如今……”
这日沈明河很是兴奋,我又添了一身伤。
府里下人觉得我很奇怪。每受沈明河“宠幸”,我第二日一定会将自己关在小阁楼内,这里放着我从相府带来的物件,连春枝也不能进。
三个月过去了,他们惊讶我还活着,也庆幸我还活着。
天色渐晚,我唤春枝扶我回去。却在半路被沈明河堵住。
他提着一只灰鸽,见我便大步走来甩了我一巴掌。
我跌倒在地。春枝仓惶地要揽住我,被沈明河一把挥开:“滚!”
他掐住我的脖子:“你们还在联系?你们居然还有联系?!好啊!真好啊!贱人!我要杀了你!”
“大皇子饶命啊!您不能再掐了!皇妃要死了!”我平日里待春枝很好,她看见我翻出白眼,急得给沈明河连连磕头。
咕咕——灰鸽叫了两声。
春枝也不晓得那里来的胆子,竟直接从灰鸽腿上取出了信,草草看完,尖声叫喊道:“是二皇子的信!”
(6)
“二皇子问皇妃是否安好!他要皇妃作诗贺他首战大捷!”
沈明河像是顾忌到什么,他松开手,拍了两下我的脸:“给二弟好好作诗。秦安,我们来日方长。”
我捂着脖子在春枝的帮助下站起,小灰跳到了我的肩膀上,亲昵地蹭着我的脸颊。
我接过春枝递来的信。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这是他的字。沈明河的弟弟,二皇子沈熠。
边关战事紧张,他赴前线已有半年,我还未告诉他我已经嫁给了沈明河。我应该在婚前写信给他的,而事到如今,落笔也有了些许胆怯。
该要如何张口呢?
或者如何告诉他,我背弃诺言,已嫁人的事实。
我丢了笔,把脸埋在手心任泪水打湿手掌。春枝像我经常对她那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皇妃,您别难过。”
所有人都知道沈明河的残暴,春枝根本找不到说辞安慰我,只能静默地陪伴。
良久,我抬起头,在春枝担忧的目光下挤出一个微笑:“春枝,明日起我教你认字,你来帮我一起著书。”
这个变态,太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