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大伯,他真是一个苦命的男人。
我小时候听奶奶说,大伯十二岁那年,跟着村里的老猎户去山里打猎,不小心掉进一个捕捉猎物的陷阱里。
陷阱里有一个很粗的大铁夹子,大伯的左脚被铁夹死死的卡住,他喊了很长时间,那个老猎户才听到。
老猎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伯从陷阱里救上来。
回到家里,大伯脱去袜子,爷爷、奶奶发现被铁夹的地方发紫。
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根本没有钱领着大伯去医院看病,只是抹了一点跌打损伤的药。
大伯的伤势挺严重,过了十天发现脚那里不但没好,而且淤血好大一片。
爷爷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赶紧吩咐我二爷套上马车,带着大伯去镇上卫生所看。
镇上卫生所的医生说,大伯这个左脚可能保不住了,让他们抓紧去县医院看一下。
等到了县医院,医生说要把大伯的左脚踝骨那里截肢了,要不然后果很严重。
医生都这么说了,爷爷赶紧四处借钱,给大伯交住院押金。
上世纪六十年代,家家户户都不怎么富裕,我爷爷借了好几十家,终于凑够了五百块钱。
住院押金交完后,医生很快给大伯做了截肢手术。
刚手术完的大伯,看到自己的左脚没了,从此以后,走路得借助拐杖,他整天嚎啕大哭。
“你哭个球,你现在只是没了一只左脚,要是不截肢,你恐怕连命都得丢了。”爷爷被大伯哭的很心烦,他突然大声地呵斥自己的大儿子。
在爷爷的心里,大伯是几个孩子当中最有出息的那一个,懂事,听话,学习还好。
可惜,现在大伯没了左脚,他再也不可能重返校园,整天待在家里,拄着拐杖喂鸡、喂鸭。
要是大伯挎着篮子去挖猪菜,有一些同龄的伙伴看他拄着拐杖,就故意将他的拐杖抢走,然后往他身上扔小石头。
大伯回到家里,他担心爷爷和奶奶看到他被人家欺负了,赶紧去井拔凉水把脸洗干净。
大伯脸上的血迹洗下去了,但是被石头子打的伤口还留在脸上面。
奶奶知道自己儿子又被别人家孩子欺负了,她拿起锅台上那个铁饭盆,在村子里从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走到东头,大声地吆喝着。
“谁要是再欺负我们家大强,我坐在他们家大门口,诅咒他们家祖宗十八代生的孩子都像我儿子似的。”
奶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妇,谁要是让她吃了一点儿亏,她能让那家吃不了兜着走。
奶奶之所以这么硬气,完全是因为爷爷在这个村里当了十几年的村支书,他们不是惧怕奶奶的撒泼打滚,而是担心爷爷在背地里给他们家使坏。
或许是奶奶的威胁起到了效果,从此以后,大伯再也没有被村里的同龄伙伴欺负。
大伯整天在家里呆着,他闲着没事喜欢看医学方面的书籍,后来又拜托住在县城里的亲戚,给他买了很多关于医学的书。
大伯说,他想凭借自己的天赋,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爷爷看大伯这么喜欢钻研医学,于是提着两瓶好酒,厚着脸皮去书在卫生院当大夫的赵志国。
赵志国父亲和我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他们是拜把子兄弟。
这么多年,我爷和赵治国走的挺近,每次赵治国来我家串门,临走的时候,我爷爷都会让奶奶给他带很多农村的特产,例如榛蘑、家养的母鸡。
爷爷求赵治国,就希望赵治国能收我大伯当徒弟,跟着他学习医术。
赵志国听到我爷爷的来意以后,立马答应让我大伯跟着他做学徒。
我大伯很好学,也喜欢去琢磨,跟着赵志国学医三年,此时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徒了,回村里成为了一名赤脚医生。
那时候我们村有四五百户人家,没有一个赤脚医生,谁家孩子或老人得了感冒,都得去邻村或者到镇卫生院看病。
现在好了,我大伯成了赤脚医生,谁家要是有人不幸得了病,都来找我大伯去看。
我大伯走路不方便,我爷爷就找了一个老木匠,给他做了一个手摇式三轮车。
别看大伯年纪小,但是他的医术不比那些年长的医生差。
大伯向村里人证明,他不是一个残废的人,可以凭借本事混口饭吃。
大伯二十好几的,依旧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
大家都心知肚明,要是大伯是健全的人,对象根本不用愁,现在他没了左脚,不管咋样,也算是一个残疾人,谁都不愿意嫁给他。
那时候大伯娶不到媳妇,奶奶天天在家里念叨着“你说你连个媳妇都没有,等将来埋进土里,人家都不会让你进祖坟。”
我大伯讨厌奶奶说这样的话,每次奶奶唠叨个没完,他立马转身出去。
1989年的冬天,有一天外面下着大雪,邻村的赵木匠来找大伯,说自己7岁的儿子,高烧不退,还一直说胡话,想让他过去给瞧一瞧。
大伯听说孩子得了病,赶紧摇着三轮车去邻村出诊。
大伯是中午12点出发的,下午3点多还没回来,这时候奶奶有些担心了,就吩咐我爸和三叔去路上寻找一下。
我爸和三叔刚走到爷爷家大门口,就看到大伯回来了,此时他的三轮车上还坐了一个病殃殃的女人。
大伯说这个女人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应该是得了病。
大伯给这个女人吃了几副汤药,她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女人告诉大伯,她是从河南那边逃荒过来的,已经好些天没吃饭了,加上前几天外面太冷,把自己冻到了,所以才会昏迷在路上。
女人是跟着父母一起出来讨饭,结果父母在路上不幸去世,现在就剩下她自己了。
大伯听了女人的遭殃,心生怜悯,于是就好心地将这个女人留在家里。
自从这个女人来到家里,大伯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也爱说话了,平时在他脸上看不到笑容突然展露出来了。
大伯与这个女人接触不到一年,俩人之间擦出爱情火花,后来在爷爷奶奶的安排下,他们举办了婚礼。
35年前,大伯娶的这个女人,村里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说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等到把大伯的钱骗光后就会偷偷离开的。
结果时间证明大家伙的猜想是错,大伯娶这个女人,很会过日子,也很贤惠,对大伯非常好,大伯后来对身边人说,今生能娶到大娘,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