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一个让人伤感的日子。越是风清景明,这种伤感就越发严重。伤我逝去的亲人,感我未知的余生。哀哀不得解,便想起一个地方,那里有词可慰我怀,那里有雁可舒我意,那里有水可涤我心。这个地方叫雁丘园。

雁丘园,位于龙城太原,汾河景区四期,柴西高速桥以南800米,汾河景区东岸。西邻汾河水,北望崛围山。景点以金末元初太原文学家、诗人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为核心要素进行创意设计,园区主要建设内容包括赶考之路长廊、好问堂、双飞亭、只影轩、千山亭、狂歌亭等建筑小品及景观绿化、景观铺装等仿金元时期风貌古建筑。

元好问是太原秀容人,金朝末年至大蒙古国时期文学家、历史学家。这是个古怪的老头,他甘于金人的统治,却不愿臣服于蒙人。可又与大蒙古国政治家,太祖、睿宗、太宗三朝宰辅耶律楚材交好。

耶律楚材是辽东丹王突欲之八世孙,金尚书右丞耶律履之子,契丹族。而元好问是北魏皇室后裔,鲜卑族。或许是同根同源又同朝,或者是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以致于耶律楚材能受元好问书信之托,保护资助并启用了五十四名金朝儒士,使中原文化得以保存。

我不懂政治,尤其是历史上的政治。但对于元好问还是充满了好奇。虽取字裕之,而一生坎坷;所号遗山,倒也贴切,算是金朝覆灭留下的一座大山。这段历史太过斑杂,所以汾河景区以其《摸鱼儿·雁丘词》为核心要素,就单纯多了。

雁丘园建造的雄浑大气,很有特点。“赶考之路”绵延壮观,“好问堂”品格厚重,“双飞亭”笛韵悠扬,“只影轩”雁过虫泣,“千山亭”山远云轻,“狂歌亭”弦绝情重,“相许亭”知音宛在,“雁丘石”生死相许。亭台楼阁,长廊立石刻满了楹联匾额,将“北方文雄”“一代文宗”的绝世才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个被蒙元徐世隆、李冶、脱脱,明代宋濂,清代张景星、顾嗣立、纪昀,近代钱基博、缪钺等大家各种赞誉的人。所赞皆因其诗文。雁丘园的建造者很好地抓住了这个特征,并将其作为创意设计的核心要素,延展开来,肆意渲染,从而让雁丘园曲韵跌宕,诗意横流。尤其是那首著名的《摸鱼儿·雁丘词》,更是让游人驻足沉吟,掩面而泣。

白老师曾有一本专著《元好问文艺美学体系论》。驻足汾河对岸,东望雁丘园;登临好问楼,举目西眺。你就会发现,雁丘园展现的俨然就是一种立体的美学体系。它随大雁而高飞,它随汾水而涌动;山为之高,云为之远。

望着天上飞舞的纸鸢和矗立在雁丘石上的大雁,我忽然想到了寿阳的双凤山,元好问的《暂住西张》和守护在西张古寨元好问寄居处的那个叫做吴琳的老人。元好问的那些丧乱诗是不是就出自西张?这个我不敢确定,但我在老人身上看到了元好问的影子,因为他们都一样执着。

扯得似乎有点儿远了。这应该就是我的文风吧。我来雁丘园,其实就是来看元好问。看元好问,其实就是来看《摸鱼儿·雁丘词》。好问楼里循环播放着创作这首词的背景故事,但我认为拍得差强人意,有失美感,感情也不那么真挚。与整体建筑风格相比,多少让人有些失望。

失望的还有,我没有看到真的大雁。我也不想看到真的大雁,我怕失偶的大雁冲天而下,触石而死。我不要那样的深情。雁丘园显然是以这样的深情为主线的,于是让这座园子塞满了爱情。对于情绪波动的人类来说,爱是需要善始善终的。但这种爱不止于爱情,也不止于对爱情的忠贞,还应该有对家国的至爱,民族的赤诚。我想这才是元好问所要表达的。

我们可以重温一下这首词:
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垒石为识,号曰“雁丘”。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辞》。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其悲也真,其情也真,其恨也真。此词沉重,非爱情所能承载。看着好问楼前那两汪由河水自动形成的湖泊,越看越像一双忧郁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被射杀的大雁对冲天而下的爱侣的炽痛,看到了元好问对覆亡的金朝的忧愤。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吟诵着这句词。雁丘园上的雁丘石就这样压在了我的心上。行清而不清。或许我来说,我不是去行清,而是去祭拜了一座文化的墓丘,情感的墓丘,自己的墓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