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病危时,梁易在酒吧和白月光喝到兴头上,不肯接我的电话,让我滚远点不要烦他。
女儿火化时,他和白月光高调宣布出国参加宴会。
我割腕时,他们的飞机起飞,梁易应该很开心,毕竟国外没有我。
他这辈子最恨我,却连个原因都不屑于告诉我。
后来如他所愿,自杀被救之后,我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和他的可笑过往。
他把白月光送进地狱,跪在我面前只求我能原谅他。
可我只是笑。
“先生,我不认识你。”
1
“明毓,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情要做吗?”
“天天问我有没有时间,天天问天天问,你烦不烦啊?”
“只有狗才会这么粘人,你知道吗?”
这是今天我在别墅门口等了一整个下午,终于等到梁易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很想告诉他,我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我唯一的愿望,只有宁宁能快点好起来,做一个健康的孩子。
在我来这里之前,宁宁已经反复高烧不退很多很多次了。
我问过医生,医生说,除去体质弱这一个原因,最大的问题在于,宁宁才那么小,躯体化症状已经十分严重了。
医生问过我,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一个不过七岁的孩子,有了那么严重的躯体化症状。
可我该怎么告诉医生,是因为她的爸爸呢。
宁宁是个很懂事又很多愁善感的孩子。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爸爸,好像不是那么喜欢她。
可我也很清楚,她很喜欢爸爸,就连高烧不退说胡话的时候,也总是会喊“爸爸”。
从她记事起,每年的生日愿望她都会偷偷告诉我。
那就是希望爸爸能亲手给她切一次蛋糕。
今天,是她的生日。
是在医院过的。
小家伙从一早睁眼开始,就在期待着那个其实没有可能会出现在病房的男人。
所以我来了。
可梁易没能等我说完第二句话,就甩手关上了车门。
副驾驶坐着一个女人,见他进去,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说话。
是许静婉。
梁易一见钟情却又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心上人。
八年前她出国的那一晚,梁易喝醉了酒,我去接他,他认错了人。
他一边喊我“婉婉”,一边掐着我的手不许我反抗。
那晚之后,有了宁宁。
我们也从此绑在了一起。
“阿易,不让你太太一起吗?”
许静婉是个活泼娇俏的女孩子,跟我的性格截然相反。
此刻梁易听着她话语中明晃晃的不高兴,半分眼神也没分给我。
“醋精,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干——”
我弯下腰,就着露出一条缝的车窗:“宁宁发烧了,想见你,今天是她的……”
我的话没有说完,被梁易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发烧就发烧啊,又不是什么大病,找我有用么?有这功夫不如去找医生。”
我站在原地,无力地看着跑车绝尘而去。
我和梁易,其实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
明家破产的时候,是梁夫人收留了我,将我养在了明家。
梁易对许静婉一见钟情之前,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长大以后一定会娶我,让我做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耀眼的新娘子。
我信了。
后来许静婉出现,我再也没有听过这样的诺言。
我成了他口中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决口不提曾经的那些话。
所以那个清晨,他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次骂了我。
“明毓,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贱成这样。”
一句话堵住了我想说的无数句话。
2
原本两个人三缄其口,都没有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梁易避着我,不再与我交流,我也没有再去找他。
直到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是梁易的之后,原本气我不自重自爱的梁夫人高兴极了,大手一挥,直接定下了我和梁易的婚事。
我记得那天梁易看着梁夫人,眼眶通红,说的唯一一句话:“如你所愿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梁易从此之后和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只是许静婉出现之前,梁易对我能维持一份应有表面上的体面。
一切都在许静婉回国之后变了。
我和宁宁现在其实是不住在婚房里的。
因为梁易约了许静婉当他的长期模特,为了方便,直接让许静婉住进了家里。
反正他向来不会在乎我的感受。
而许静婉在见到宁宁的一瞬间忽然就晕了过去。
医生说是心理问题,许静婉不喜欢小孩子,及其厌恶小孩子,所以才会出现与小孩子接触会晕倒的症状。
梁易本来就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也为了和梁夫人对着干,干脆直接让我和宁宁搬了出去。
我可以不见梁易。
可宁宁怎么办呢?
我没办法告诉她,爸爸不愿意见她,连家也不让我们回了。
我想尽了一切能用的理由。
再不谙世事的孩子,也会察觉到的。
宁宁高烧不退的时候,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难受。
却在某次难得清醒的时候,指着我和她的合照旁边的空隙,又让我摸着她的心口——
“妈妈,这里没有爸爸。”
“妈妈,为什么这个地方很难受。”
她递给我一本日历。
上面打了很多个圈圈。
宁宁说,每一个圈,就代表着这一天没有见到爸爸。
我一瞬间泪崩。
我跟她承诺,一定会在她生日的这一天,让爸爸陪她切蛋糕。
我绝对不能食言。
所以我上了车,跟在了梁易的车后面。
“哟梁总,今天难得啊,你那个甩不掉的老婆竟然没跟着出来啊?”
“梁总好福气啊,结婚这么多年了,家里老婆还这么黏你啊?哈哈哈哈哈……”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调侃声。
随后是梁易不耐烦的怒骂声。
“鬼知道她最近发什么颠,天天问我要去干什么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跟她回去,连女儿发烧需要我这种鬼话都能扯的出来——”
“七岁的孩子了难道没我病就好不了吗?神经一样……”
有人继续打趣:“难道是怕你出轨不要她们娘俩了?”
“不是我说,她还不知道你和静婉之间的事情吗?你怎么会出轨,不过是跟你妈……”
那人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梁易打断了。
“说这些干什么,喝酒吧,我都快烦死了。”
我站在门口,听着他们之间肆无忌惮的谈论与讥讽。
有些话我听不明白,梁易也不愿意细说。
我没有闲暇顾及那么多。
可就在我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开始急切振动。
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脏开始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
好像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让我的呼吸都开始不平稳起来。
我抖着手,接了那通电话。
“是梁伊宁小朋友的妈妈吗,你快回来吧,梁伊宁突发心脏衰竭,现在在抢救!”
我脑子里好像有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了。
我浑身颤抖着,扯下脖颈上一根吊着小小钻石盒子的项链,拦住了一个刚刚出来现在准备进去的女生。
我来不及和梁易解释太多了。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里面的梁易,告诉他我想许愿了,让他到市医院。”
我朝那个女生鞠了一躬。
女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十分热切,让我放心,她一定把话带到。
我不再犹豫,冲出了酒吧大门。
3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宁宁正在抢救。
我隔着病房门,看着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甚至毫无生机的小人,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我不由自主地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我朝着天空的方向祈求,求不要带走我的宁宁,我愿意用自己的寿命做交换。
我多么希望我的祈求可以实现。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奇迹。
我长跪不起,起身的时候,迎面见到的却是医生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送到我手上的病危通知书。
我的视线模糊,就快要看不清通知书的字。
急性心脏衰竭,毫无预兆,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近乎渺茫。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死死咬着唇。
梁易,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我的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以我拼命让自己的手不要抖。
【梁易,如果宁宁见不到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消息发出,收回的却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被拒收了。
梁易拉黑了我。
我忽然想起来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梁易输了,他的大冒险是,拉黑我的某个联系方式。
“拉黑就拉黑啊,什么破冒险,老子还能怕她不成,你让老子拉黑我妈我都敢。”
“我的人生,轮不到任何人操控!”
耳边回荡起他的豪言壮语,我又打了他的电话。
梁易这段时间拒接了我的电话很多次。
但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必须要抓住。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电话,被接通了。
“喂——”
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声音带着微喘。
是许静婉的声音。
我的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病床上的宁宁,我努力从找回自己破碎不堪的声音。
“梁易呢,麻烦让梁易接电话……”
我的话没有说完,四周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哄笑声。
“静婉,你可真厉害啊,把她第一句话猜的一个字不差,太厉害了!”
“乐死了,从前只听说梁少家里有个粘他粘到病态的老婆,上哪都要问一下,本来还以为是大家夸大其词呢,没想到今天围观到现场了哈哈哈哈哈……”
“梁少,有这样粘人的老婆,你几点回家啊?”
原来,电话的那头,开的是公放。
他们没有见过我,与我并不相熟,却在梁易的描述中,用最无礼的形容将我定了型,以便于放肆嘲弄。
在那些人的讽刺与嘲笑声中,我听到一声刺耳的酒瓶碎裂声。
十分用力,所以声音十分之大。
全场都安静了。
我听见了梁易歇斯底里的嘶吼声。
“不接,让她滚!”
“我妈想操控我,自己做不到,还想带她一起吗!”
“就跟条狗一样,不粘着我是会死吗,谁都管不了我,滚啊——”
寂静之后,是许静婉略带歉意的声音。
“明毓,实在不好意思啊,阿易他不接呢……”
她后来还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
因为在梁易最后一个“滚”字落地的时候,我看见宁宁睁开了眼。
她再难受,也要对我咧开嘴,笑给我看。
那是我的宁宁最后一个笑容。
此后,她永远闭上了眼睛。
A城的夜从来不缺劲爆的靡靡之音。
一如掉落在地上的手机里,重金属乐混杂着梁易的高呼,一群人兴致高昂。
他们欢呼,庆贺,高唱自由。
我的耳边只剩下了心电图仪器停跳变成一条笔直的直线时,那一声刺进我的心脏的“滴”声。
此后久久不绝于耳,成为我一声的噩梦。
我的心脏在这一晚,好像再也不会跳动了。
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