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无情,最爱的游戏是肢解各种动物。
爹娘打开门看到我笑吟吟拿着刀解剖死刑犯的尸体,再也忍受不住,将我送到边疆离城。
在我思考怎么吓唬爱民如子的外公时,这个温和的小老头第一次露出严厉神色,制止府中侍人的流言。
他说,我是天生的杀将。
真是神奇,还从没人对我抱着如此期许。
于是,我成了本朝唯一的女将军,战功赫赫。
直至拼死守城,外公却被圣上下旨送给敌军求和。
我将离城敞开门户:“这是本将对你家可汗的投诚。”
1
我从重伤昏迷中醒来,副将告诉我,皇上求和了。
哪怕我为守城与大戎兵拼死相抗,此刻也全成泡沫。
并不意外,我穿好战甲:“求和便求和,不过外公怕要难受。”
说着往门外走,副将却挡在我面前。
唯唯诺诺:“大戎同意求和的条件,是交出戴老。”
我脚步一顿,转向城外:“那便去整军,随本将把外公救回来。”
副将没说话,直到城门跟前,猛然怔住。
一个熟悉的身影血淋淋挂在那里,以一副囚犯的屈辱姿态被捆绑,双目怒睁,然而里头黑洞洞一片。
浑身不着寸缕,肚腹被稻草填满。
无数百姓假装不经意往这边看来,却无一人敢上前将外公身躯放下。
副将低声开口:“大戎兵说了,要将戴老挂满七日,否则便要屠城。”
我登上城墙,目之所见毫无大戎军身影:“大戎军已退兵,怎么还不将外公放下?”
刚要上前,本在旁观的百姓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宋将军不能动啊,这才第二日,大戎说了要七日才行!”
“您现在把戴老放下来,离城便会被屠城,再忍忍!”
“是啊,您为守城身受重伤差点醒不过来,可不能功亏一篑!”
耳边乱糟糟一片,我却无比清醒,忽略了被紧攥的指甲戳破的手掌,看向副将。
他面色苦涩:“末将劝过,可百姓不听,只说您和戴老纯善,一心都是他们,肯定不愿让他们陷入险境。”
原来如此。
哪怕敌军已退,离城百姓还是怕有那一丁点意外,不愿给外公一个安息。
我冷静开口:“尔等速速退下,延误本将安置外公尸首者,立斩!”
百姓安静一瞬,毫不畏惧挡住我,眼中满是怨恨。
“宋将军你怎么能变得这么自私,我今天就挡在这,有本事你把我们全杀了!”
“是啊,有本事把我们杀了,看你后悔不后悔!”
下一刻,刀光雪亮,血液飞射。
人群骤然安静,连副将都愣住。
谁都没想到,我这么果断地出手,且即便此刻,还未停止。
紧接着便是惊叫逃窜。
我收了刀,无辜看向一脸惊骇的副将:“他们说叫我杀的,我可没违背与外公的誓言。”
放下外公的尸体,我旁若无人,挑开一旁尸首:“唔,缺了这几个器官,不行,不够完美,这个也不行……”
内心越来越烦躁,还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心脏仿佛被大力揉捏,生疼。
百姓的呵斥与惊恐彻底停止,所有人都恐惧地看着我。
我将挑出来的脏腑丢掉,把外公的肚腹轻轻合起,取下束缚的绳索,脱了披风包住外公尸首抱起,转身往将军府走去。
“宋将军,宋老爷和夫人来信,说……要您速速回京!”
2
京中来的太监御使进了厅堂,看见正中摆放的棺材,就是一声尖叫。
我慢条斯理将外公衣衫整好,歪头看向他,手指放在嘴边:“嘘,不要吵醒外公,否则又要骂我了。”
太监神色僵硬,一脸惊恐看着我,却再发不出一声。
我满意地点点头,将棺盖合上。
“大人自京城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似乎是我这温和地询问,让太监想起自己的身份,登时又趾高气昂起来。
“先前宋家老爷叫你回京,你怎不回?如今圣上亲自下了口谕,要你回京述职!”
我看着他捧着圣旨,要我下跪接旨,若有所思。
“所以,当初外公也是因为这么一张破纸,被生生送给大戎军?”
太监眼神飘忽,色厉内荏:“大胆,你一介女子能为将已是圣上宽厚,如今竟敢有怨言?”
我轻轻一笑,下一刻,手起刀落。
鲜血四溅,太监的头已经落在地上。
跟随太监前来的护卫惊呆了,然而,看到我府中虎视眈眈的兵士,他们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一群百姓便拥在门口。
“宋将军,你违背大戎的话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公然杀了朝廷官员!”
“宋将军,你还是赶紧回京谢罪,我们离城不需要你这种疯子!”
“我就说女人都情绪化,当不了将军,一点都不知道识大体,一个人和我们一城人,哪个重要还用说?”
看着曾经无比仰慕我保卫离城的百姓,此刻神情厌恶,还带着恶意。
一股嗜血的欲望涌了上来。
副将在一旁观察我的神色:“大人,您是离城的将军……”
“对,我是离城的将军,我答应过外公……”
离城本不在边塞,十年前大戎大举进攻,我朝节节败退,直到离城,外公站了出来,守了离城十年。
我看着如今属于大戎的城池,堂而皇之进了城:“通报一声,就说……离城宋将军宋婉求见。”
我宋婉在大戎大名鼎鼎,大戎军一听我名声,脸色都变了,全部警惕起来,却不敢做什么。
很快,大戎的将军出来,身边还跟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
他便是大戎此次随军的皇子忽日烈,也是大戎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人。
“宋将军好胆魄,竟敢孤身一人闯入我大戎城,莫非是来给戴将军报仇?”
大戎将军冷哼一声:“宋将军未免太过狂妄,以为一个人就能在我大戎为所欲为?”
我看着忽日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看到他眼底的惊艳:“离城上下归我管控,如今门户大开,不知这样的投诚,可能令可汗满意?”
3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宋婉一女子,却能带领三千精英在大戎两万大军围城下撑住数日,谁背叛都不可能是我。
更何况,大戎还是令我外公死亡的凶手!
然而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忽日烈本以为这是我的陷阱,直到离城跟前,看到全城百姓跪在城外,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我。
忽而大笑:“哈哈哈好,本王懂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最恨的,不该是我大戎,而是你们大卫皇帝吧!”
“叛徒!宋婉就该去死!”
“宋婉你就是个恶鬼疯子,不得好死!”
盯着百姓的叱骂,我享受地张开双臂:“这才刚刚开始呢,看来所有人都忘了,我宋婉是为什么被送到离城。”
大戎接受了我的投诚,当然会接受,哪怕是让大卫皇丢脸,也会接受。
但,我的复仇可没这么简单。
“这离城百姓有些多,本王人手不足,实在劳心费力,宋将军你有什么良策?”
忽日烈看着我,看似问策,实则满是试探。
想来还是怕我叫人里应外合,在他们以为无忧时突然出手。
我淡淡开口:“那就都杀了吧。”
此话一出口,忽日烈直接愣住。
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好,不愧是宋将军,杀伐果断,倒是本将军小气了!”
突然想起曾经,外公对我满脸愁容:“不是什么事都是杀了就能解决的,你什么时候能明白呢?”
不知什么时候,外公高兴似乎成了最重要的事,那,我稍微演一演,也不影响什么吧。
自那之后,我在扮演仁心厚爱关爱百姓上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在忽日烈面前,不必装了。
占领离城后,大戎并未有进一步动作。
不难理解,大戎可汗对我还是心有疑虑,不可能为了我报仇就全力攻打大卫。
大卫皇帝固然恼怒,却也没敢在做什么。
当然,连先前与大戎占上风,他都能求和,如今还敢说什么呢?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但我知道,急不得。
“可汗年过半百,殿下也已二十有余,总不能到了三十岁,还是太子吧。”
我和忽日烈的关系愈发紧密。
在我的倾慕和担忧下,可汗叫他回京的消息传来,他喝醉了。
“父王老了,该当太上皇享清福,近日真是糊涂,叫十三去御书房,十三还是个孩子!”
我叹口气:“是啊,十三皇子还是孩子,等到长大,倒是刚好的年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忽日烈却听懂了。
“是啊,十三年龄小,反而是最没威胁的一个,难怪……”
他眼神越来越狠戾,我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殿下,无论如何,兵权可不能放。”
忽日烈神色晦暗:“待这次回去,这些人怕便不认识我二皇子了。”
我不再说话。
很快,我从先前统领大戎一支军队的将军,升成大统帅。
朝堂之上,可汗满脸怒容,当堂叱责。
忽日烈却一脸自信:“婉儿已经有了儿臣的孩子!”
此话一出,便是可汗也忍不住一脸惊喜。
或许是可汗几个儿子连年征战,如今一个孙子都没有。
谁成想,这个最被他忌惮的二儿子,反而先有了孙子。
看着他明灭不定的眼神,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最近大戎流行的戏曲,可是前朝皇帝去子留孙,百年后孙儿顺理成章上位,皇权交接无比平稳。
“好好好,这该是我大戎的皇妃,既然如此,今日朕便为你二人赐婚!”
4
我的兵权没了。
和忽日烈成婚不到十日,兵权便被以“已有身孕还是好好休息”为理由被收回。
而且是被可汗收回的。
忽日烈着急,找我商量对策,我却不急。
我根本没有怀孕,甚至于,我和忽日烈也并无夫妻之实。
他欣赏我的狠辣果决,但那是对于手下将帅来说。
真要找枕边人,他怎敢要我这无情冷酷的女人?
没想到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据理力争,却也没能说得过可汗。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大戎和大卫暂时停战,可不是真的要放过大卫。
笑话,如今大卫皇帝昏庸无能,不这时候出手还等什么?
但大戎可汗是个有远见的,他知道不必急于这一时。
最近三个月,大戎沿着边防已经打下大卫数座城池,还未治理稳定,自然不能轻易出兵。
否则,很可能便是个两败俱伤,甚至可能再成乱世。
可,关我什么事呢?
或者说,乱世才好呢。
我报仇的对象,可不只大卫,还有大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