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元年2月9日,乾隆禅位于第十五子颙琰,虽然嘉庆登基,但实际上还是乾隆掌控实际权力,大内仍然使用乾隆年号,乾隆的临终医案落款是乾隆六十三年十二月,乾隆实际行使最高权力长达六十三年零四个月,是中国历史上实际执掌国家最高权力最久的皇帝。
应该说,乾隆选择嘉庆当太子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他已经没得选,颙琰是唯一的合适的候选人,但总体来说,嘉庆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君,但也仅此而已。
嘉庆亲政的第一年,实际上登基第四年。这是19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是满清最后一个黄金十年,也是中国最后一次海盗大爆发的时期,当时的海盗不仅走私还劫掠地方百姓,之所以出现海盗,实际上就是由于官方对外贸易萎缩原因造成的。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是,嘉庆对于海盗的打压,将深刻改写这个国家的近代宿命。
嘉庆九年,新任两广总督那彦成上任,此人是乾隆朝首席军机大臣大学士阿桂之孙,是个官二代,历任内阁学士、工部侍郎、翰林院掌院学士、工部尚书、镶白旗汉军都统、陕甘总督、理藩院尚书、吏部尚书等职,无论能力和才具都是有的。
在此之前,那彦成镇压湖北白莲起义和平定广东天地会与当地群众冲突,因办理得当,得到嘉庆帝的嘉奖。这次嘉庆显然是让他去广东发动一场清剿海盗的大行动。可无论是嘉庆和那彦成都没有想到,海盗这块硬骨头有多难,为此从嘉庆九年到嘉庆十三年,四年之间,两广总督就先后换了四任,那彦成是第一位,不仅如此,在嘉庆九年一年之内,广东最高水军军事长官——水师提督就换了三任。
原因就在于广东的水师官兵畏战避战,军事装备和单兵作战能力都远远不如海盗,惧怕海盗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即便出战也是敷衍了事,海上巡查也是绕开海盗经常出没的海域。
当时两广官僚高层以及水军官兵内部已经和海盗结成利益共同体,官匪一家亲,用现在话来说,高中层官员在海盗的“公司”里有股份,这也直接导致清廷发动的打击海盗行动屡屡失败。就在那彦成到任的不到一个月,广东巡抚孙玉庭得到密报,一个海盗团伙要在某处密会,孙玉庭随即率兵前往搜捕。突然,一个官兵一声枪响,泄露了整个秘密抓捕计划,行动宣告失败。
那彦成得知消息之后,差点没气死,当即上表弹劾孙玉庭剿匪不力,但被嘉庆留任以观后效,但孙玉庭恨透了那彦成,随后经过大半年的筹划,在当年9月,那彦成亲自指挥了广州湾海盗的海盗剿灭战役。虽然官军出动全部主力,取得击毙海盗600名、俘虏230多名的战绩,但这点损失对于海盗联盟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而官军却耗尽了所有精力。此后,广东水师再也打不动了,纷纷拒绝出战,那彦成只能上书嘉庆,对于海盗策略由剿灭改为招安,此举遭到了孙玉庭强烈反对,当然孙玉庭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当时,那彦成为了招抚海盗可谓是下了血本,他叫人在沿海城乡遍贴“通谕口岸接济自首免罪”“通谕裹胁难民杀贼投诚立功”等广而告之,规定一名海匪来投,可免其罪并赏银10两,海盗头目带队投诚还可额外得到官衔。
这个计划反响“强烈”。很多海盗纷纷带着据称是海盗大头目的人头,向官府投诚,目的是换取赏银和官位。至于到底是不是海盗,那真的只有天知道了,而且不少海盗头目化匪为兵,成为大清职业军官,当上了千总、把总等官。
但事实上,真正的海盗,仍旧活跃在广东海面上,并时不时会对珠三角的重要市镇发起攻击和劫掠。那彦成对这些情况通通隐匿不报,只向皇帝汇报海盗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假消息。广东巡抚孙玉庭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上书嘉庆皇帝,弹劾那彦成向海盗滥赏顶戴银两,开启一个非常恶劣的先例。
孙玉庭在奏折中向嘉庆说,原本罪该万死的海盗,现在非但不问其罪,还加以重赏、授予官位,以致民间出现了“为民不如为盗”的说法。嘉庆接到奏报之后勃然大怒,当年年底,那彦成被罢黜。后来被判充军,流放伊犁,吴熊光继任两广总督,那彦成直到嘉庆十二年又被重新起用。
嘉庆十二年,浙江最高军事长官提督李长庚,为追剿福建海盗蔡牵,竟然一路追到了广东海域,在进行了一整夜的战斗中,李长庚不幸战死疆场,时任两广总督吴熊光从中意识到了巨大危险,于是上书的嘉庆请求组建一支新舰队,经户部预算,需要花费白银八十万两,每年维护费用大约在二十万两,嘉庆嫌贵就没有批,但嘉庆很快就为他的决定付出了代价。
当时广东最大海盗居然是一个女子,海盗女王石秀姑,又名石阳,人称郑一嫂,第一个老公郑一,第二个老公张保仔。石秀姑早年在广州妓院,不现在她26岁的时候,被当时海盗郑一掳走,成为海盗娘子,郑一在石秀姑的帮助之下,一路“开挂”成为有史以来最强海盗,郑一过世之后,35岁的石秀姑嫁给了27岁的养子及下属张保仔,此后,二人将海盗集团发展到人数上万、船只上千、火力齐备的巅峰状态,打遍清朝水师、英国、葡萄牙军队无敌手。如此庞大的军事实力,清朝水师自然不是对手。
嘉庆十二年,也就是李长庚殉国的当月,张保仔率领的海盗联盟就侵入珠江口,把战火烧到广州城外。72岁的虎门总兵林国良战死,张保仔的海盗军在整珠江水域三角如入无人之境。消息传到北京,嘉庆把吴熊光撤职。新任两广总督来不及到任,走到半路就死了。嘉庆让百龄为继任两广总督。
百龄到任后,采取了两条措施,一是改海路运盐为陆路运盐,二是下令实行“海禁”。通过这两招,切断海盗的补给来源和消息来源。由于这次海禁实施的十分彻底和严格,海盗对此展开报复。
嘉庆十三年七月,新任虎门总兵许廷桂的船队被海盗围住。许廷桂最终被张保仔所杀,张保仔借机杀入虎门附近的村庄,将所过村庄洗劫一空,放火烧光。并带走了全村的妇女儿童,不愿意走的一律斩杀。此事居然惊动了驻广州的英国领事馆。
在这种形势下,百龄开始联合英国、葡萄牙的舰队对海盗联盟进行追剿。从当年11月20日起,新任广东水师提督孙全谋率领百余艘兵船,会同葡萄牙舰队,突袭红旗帮的基地大屿山。这场旨在一举消灭郑一嫂、张保仔海盗集团的海战,在历史上被称为“大屿山之战”。
战后,葡方海军在向本国报告指出,他们获得了全面胜利,可百龄向嘉庆的报告却是全面失败,事实也证明了大清和葡萄牙联合剿匪行动的失败。但就在百龄惶恐之际,谁也没有想到海盗居然发生了内讧。
当时广东海盗除了张保仔的红旗帮之外,最大的团伙就是由郭婆带为首的黑旗帮。郭婆当初也是郑一麾下的马仔,郑一死后,张保仔凭借与郑一嫂的特殊关系成为大头目,这引起了郭婆带等一批大佬的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张保仔与郭婆带的的矛盾日益公开化。
在大屿山之战之后,张保仔与郭婆带发生火拼,郭婆带的船队窝里反,掐断了张保仔的退路,战斗的结果,郭婆带取得胜利,俘获了红旗帮300多人和16艘战船。随后,郭婆由于惧怕张保仔的报复,于是带人朝廷释放了投首的诚意。
两广总督百龄在得知消息之后,大喜过望,当即表示了同意,经过谈判之后,黑旗帮魁首郭婆带带领5500多名海盗、110多艘帆船和500门火炮,向朝廷投诚,作为回报,百龄赏予郭婆带把总的官衔。郭婆带的投诚,起到了极大的示范作用。很快,投诚的海盗达到了九千人。
在郭婆带投诚一个多月后,张保仔也开始与朝廷谈判,在与百龄谈条件时。张保仔坚持朝廷要给他保留80艘船和5000人,而他愿意以这支队伍加入清剿华南其他海盗的行动。但百龄断然拒绝。此后,张保仔投诚之事一直陷于胶着状态,没有突破性进展。直到郑一嫂出马,才打破了僵局。
嘉庆十四年四月,郑一嫂不顾众人反对,仅带了一队妇女儿童,前往广州面见百龄。她始终要求百龄承诺给张保仔保留一支船队,最后,百龄屈服于她的要求。数日后,张保仔、郑一嫂的红旗帮有17318名海盗、226艘帆船和1315门火炮,向朝廷投诚。朝廷则授予张保仔千总的职衔,允许他保留一支有二三十艘帆船的船队。至此,驰骋华南海域十余年的第一海盗大帮,烟消云散。张保仔、郭婆带双双受命于朝廷,开始率水师亲征,围剿广东西南洋面上的海盗余部。
在投诚7个月后,张保仔被调往福建任参将。两年后,1813年,他和郑一嫂有了一个儿子。再后来,张保仔被擢升为福建闽安副将,委任到澎湖驻守,郑一嫂被诰封为命妇。就在张保仔还可能进一步升迁的时候,1820年,监察御史林则徐向朝廷上奏,提出“勿忘台湾郑氏”,意见被朝廷采纳。从此,张保仔再没有升职,以副将终身。
道光二年,张保仔病死于澎湖任上,终年36岁。郑一嫂第二次成为寡妇,随后郑一嫂凭借着敏锐的政治头脑,立即辞官不做,她带着积攒的巨额财富,举家搬到澳门,做起了赌场和盐业生意,一直活到69岁,寿终正寝。
至此,搅闹大清海疆海盗相继被剿灭或被招安,嘉庆终于在他统治的后期实现了海不扬波。大清彻底进入闭关锁国的态势。与此同时,西方开启国家海盗行径,最早的海上霸主葡萄牙和西班牙,无一不是通过海盗方式向世界扩张并掠夺财富。
三十年后,英国的战舰从海上来,用船坚炮利轰开了帝国的大门,如果此时张保仔等人还在话, 不知道会怎样。大清未能抓住这一向海洋发展的良机,仍然执行内收性海洋政策,将掌控海洋社会权力的胜利果实丢弃掉。
美国历史学者安乐博说,在十九世纪初,中国海盗无论是在规模上还是在范围上,一度都达到了世界其他任何地方的海盗均无以匹敌的地步。从某种意义上说,清朝海盗的消失,是大清帝国的胜利,却是构建海洋帝国的失败。同一历史时期,中国也曾出现海盗的黄金时代,结局却是另一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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