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一档本着宣传交通安全法的普法栏目《谭谈交通》开播，却因为内容时而让人捧腹大笑，时而让人潸然泪下，比当时的任何综艺都要精彩，一时间风靡全国。

“成都交警谭乔”也成了明星人物。

这档有笑有泪的民生节目，却在播出13年后，于2018年无理由地宣布“无限期永久停播”。

有说谭乔想当大明星，瞧不上这档栏目的。还有说是他犯了事要坐监狱，也有说谭乔一直在演戏，这档节目其实里面都是演员。

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节目停播几年后对谭乔的一档采访中，人们才明白，《谭谈交通》停播是避无可避的。

当初，谭乔接到成都电视台的电话时，正站在路口指挥交通。

电话里的人说，成都电视台和交管局为了宣传道路安全法规，要做一档普法栏目。

因为谭乔曾经在单位表演过一个宣传交通安全的小品，电视台感觉还不错，可塑性强，便选中了他。

当时的谭乔正处于事业的瓶颈期，周围的同事升迁跳槽，唯独自己还是站在街头。

谭乔觉得，能与电视台的人有交流，对自己以后工作也有帮助，于是便答应下来。

不承想，就是因为这个决定，改变了谭乔的一生。

于是，一档传奇的交通普法栏目《谭谈交通》开播了。

第一次面对镜头，略显青涩的谭警官

谭乔不同于大众刻板印象里的交警，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他反而慢慢引导民众，告诉他们犯的错误被摄像机记录下来，是为了提醒人们“注意安全”，无论遇到内向的还是外向的，平静的还是激动的，谭乔都能聊上两句。

因为一年到头在街上抓人，谭乔的节目里，总是会出现令人啼笑皆非的“名场面”。

过年期间，谭乔抓到一个开车打电话的车主，谭乔跟他耐心沟通，问他知不知道哪里犯错了。

车主：“开车数钱了。”

谭乔惊了一下：“你不是开车打电话了吗？”

“对啊！我一手打电话，一手数钱。”

谭乔吓得嘴都张大了：“那你数清多少钱了吗？”

“没数清，你要是来晚一点我就数清了。”

一边数钱一边打电话的奇葩市民

因为这样名场面的频频出现，《谭谈交通》的节目迎来了爆火，“谭乔”这个名字，也成了成都交通的一个标志。

可是，《谭谈交通》毕竟是一档“街头栏目”，里面没有演员、没有剧本，镜头里展示的都是最真实的底层人民。

在风云变幻的零几年，我们所看到的，永远只是覆盖在悲剧上面的那层自我安慰般的“喜剧”。

可是看得多了，悲剧的底子便露了出来。

《谭谈交通》令人念念不忘的地方，一定不是“脱口秀”一般的名场面。

它很多时候，给我们展示了社会的另一面，我们每天经历，但都让我们逃避的世界的“反面”。

《谭谈交通》里零几年末一几年初的成都街头，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大家穿着颜色单调的衣服，面无表情地开着不符合交通法的违规改造车。

但是被抓到的时候，一看是谭警官，却都笑了起来。

谭乔在执法途中，碰到一个骑三轮车的大爷，车上的柴火超载，上面还坐着一个人和一条狗，摇摇晃晃，十分危险。

谭乔拦下大爷进行劝诫，说他这样很危险，万一出什么事家里老人怎么办。

大爷直接说：“爸爸死了。”

后来，谭乔了解到大爷的母亲死了二十年，父亲和老婆死了十一年，弟弟小时候吃药吃傻了，家里的一条狗也快要老死。

谭乔一时间语塞，但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我看你一直是笑着的，很开心。”

大爷说：“往前看！”

身处地狱却坚持“往前看”的“福贵”大爷

大爷的这句“往前看”，在节目播出后激励了无数正处于困境中的人，也是谭乔在最绝望的时候的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说老人的不幸让人觉得年纪已经到那里了，生离死别人间常态。

那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却没有十年活头了呢？

谭乔发现一辆遮挡车牌的轿车在马路上飞奔，于是将其拦下，司机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

谭乔问他为什么开那么快，他说要去输血。

谭乔以为他要去给别人献血，知道他是好心，准备劝诫一番，结果小伙子回答：“是别人给我输血。”

原来这个小伙子得了白血病，活不过三十。

谭乔告诉小伙子，有什么需要就找他，他会通过节目，让有能力的人来帮助他。

小伙子却很豁达：“我还有什么需要，我死了以后身体都要捐掉，给别人研究我这个病。”

决定去世后将遗体免费捐赠给国家的小伙

在过往三千多集节目中，这样让人心酸遗憾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比比皆是，但有一个人十几年让人念念不忘。

人们也从他身上看到了，被社会遗忘的人突然被推着往前走是多么无奈。

他就是“气球哥”。

谭乔遇到气球哥的方式与别人无异，也是在街头抓人的时候，看到一个小伙子，一手抓着气球一手握着车把，走在快车道，非常危险。

谭乔把气球哥拦下后，气球哥非常高兴，表示自己经常看谭乔的节目，还要送给谭乔一个灰太狼的气球。

谭乔有些啼笑皆非：“你送我气球干什么？”

“我们第一次相遇，我送你一个气球，表达我的爱！”气球哥边说还边扭动着四肢。

谭sir与气球哥第一次相遇，充满荒诞、滑稽，却欢声笑语

谭乔打趣地对气球哥说：

“你要是真想表达你对我的爱，你就遵守交通规则。你拿着气球在快车道上骑自行车，出什么事你老婆怎么办？”

“我老婆在别的男人家里嘛！”气球哥没有感到窘迫，他依旧乐呵呵地回答着。

后来了解到，气球哥的老婆因为他穷跟他离婚，和别的男人好了。

气球哥曾经卖过劣质烟酒，工商要抓就不卖了，骑过不正的三轮，交警要抓就不骑了。

现在卖气球，谭乔怀疑他卖的是假冒伪劣的气球，气球哥却斩钉截铁地否认，他说这些气球都是环保塑料，是为了祖国的下一代！

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在谭乔做节目最后总结的时候，歌声也一直没有停止。

谭乔第二次遇见气球哥，是在一个冬天。

谭乔拦下了一个违规骑摩托车的小伙子，正在教育，气球哥举着气球唱着歌来了。

由于他的歌声，谭乔的教育话题几次被打断，只好求他不要再唱。

第二次与气球哥相遇，寒冷的冬天他只有一件外套，一双拖鞋

但是，后来的气球哥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在通信不发达的一几年，一个人不见，若不是刻意寻找，是永远找不到的。

气球哥消失后，《谭谈交通》也在2018年宣布停播。

《谭谈交通》爆红以后，让谭乔一时间成了成都的“吉祥物”，走在路上被认出来是常有的事。

起先谭乔心里还是偷偷高兴着的。但是随着节目越来越火，很多东西已经慢慢变味了。

谭乔有赴不完的饭局，喝不完的酒，电视台的领导都要让谭乔记得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就没有《谭谈交通》、没有谭乔。

谭乔成为名人后，在路上被人别了一次车。

他刚要下车理论，便被人认了出来，纷纷拿出手机拍摄，谭乔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坐回车里。

他也时常会收到私信，问他为什么不去帮助节目中有困难的那些人，看着他们那么可怜，让他们上电视赚流量不觉得很过分吗？

遇上三更半夜的饭局和商演，谭乔想要拒绝，也会被冠上“火了就膨胀”这样的帽子。

谭乔救人难救己，护人无法护周全

由于谭乔在体制内工作，所以他不能频繁地上电视台的一些节目，他这样一个“大IP”，电视台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谭乔的“商业价值”，其实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

由于谭乔每天在马路上拍摄，晚上回电视台工作，与自己单位上的同事并不熟悉。

节目爆火后自己的身价抬了上去，生活变得也比周围的同事好，便遭到了同事和领导的排挤和阴阳。

同时，谭乔自己的心态也出现了问题，他每每看到那些受尽社会折磨的人，都想伸出援助之手。但事实上，谭乔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在执法的时候，是很少很少开罚单的，有的时候还自己贴钱给人家。

有一个看过谭乔节目的人被抓了以后，给了谭乔500块钱。

对方解释说：“如果以后遇到不是很幸运的人，就资助他一点。”

这500块钱，谭乔用了13年，其间自己一直往里面贴钱。

他每天在外要面临那么多的底层百姓，回到单位也没有人愿意帮他排忧解虑。

慢慢地，谭乔开始否定自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自己为什么不能是救世主？

终于，在2018年，谭乔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坚持了13年的交通普法栏目《谭谈交通》，正式宣布无限期停播。

爆火后谭乔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精神濒临崩溃

停播之后，电视台便失去了一个“大IP”。因此，他们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把钱赚回来。

2018年，谭乔被一个名为“成都游术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公司要求赔款，称谭乔侵权。

事实上，这个公司是一个专门碰瓷的“皮包公司”，曾靠“维权”告的平台就有抖音、B站、爱奇艺、乐视等数不完的公司。

而谭乔被起诉，也是因为谭乔作为原创作者，出于体制内身份等原因，没有做好版权的备案和保护，就有可能被这些专业运营公司盯上。

经过多方律师和媒体的共同努力，最终被以“误伤”化解。

被资本家使绊子，差点赔款又入狱

现在的谭乔，病情好转了很多，也在自己做自媒体。他想慢慢找到原来在《谭谈交通》中给予他力量的人。

最终，在2022年，他找到了消失了十一年的气球哥。

十一年后成为短视频博主的谭乔，第三次遇到了气球哥。

气球哥手中没有气球，代表着他第三份工作也丢掉了，破自行车变成了共享单车。听周围的人说，气球哥一直在这片走来走去。

当谭乔下车想跟气球哥打招呼的时候，气球哥隔着十几米远就认出了已经发福谢顶的谭乔。

他问气球哥这么些年去哪了，怎么不来找自己。

气球哥这个时候才收起自己的笑容：“我过的不好嘛谭sir，我要是过得好，不就去找你了嘛。”

“我做梦有时候都能梦到你，可是我的房子太破了。”

谭乔去到了气球哥的家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就是个土方块。月租200，门框破旧，墙壁斑驳发黑，破木床上只有一层被单。

但是，床头有一本爱护得很好的《20世纪中国流行歌曲精品》。

被气球哥百般珍惜的歌词书

气球哥的生活相较于十一年前，过得更加穷困。一月200的房租费，他这个月还差几十。

每天就两顿饭，早上两个馒头，晚上一包方便面。

后来气球哥接到了一个帮超市搬货的活，赚了20，转头就要给谭乔10块，就因为谭乔帮他搬了几箱货物。

人穷志不短，得一个豆子都要分两半的气球哥

谭乔没要，气球哥又说要请谭乔吃饭，谭乔答应了，可最后还是自己垫付了饭钱。

2022年，正是短视频如山洪般爆发的时代。气球哥的视频一经播出，便引爆了网络。

各路电视台和网络公司的人邀请他去直播唱歌、当网红。气球哥就想唱歌，听到能唱歌还能赚钱，便答应去直播。

但是，公司为了包装他，让他说了很多谎，把经纪人说成“侄子”，说自己没签合同，就是想唱歌。

越来越多的观众把气球哥的谎话戳破，在谭乔再次见气球哥的时候，气球哥不笑了，也不唱了。

他穿着笔挺的衣服，脸上有了肉。但是，他却再也没敢叫谭乔一声“谭sir”。

穿着得体的衣服的气球哥，行为突然也不自然的“得体”起来

后来，气球哥唱了一首当时最流行的歌曲《孤勇者》，赚取了不少的流量。

但是，这不是他喜欢的《爱情买卖》《牡丹之歌》和《千年等一回》。

回想谭乔第三次见到气球哥分别之时，气球哥对着谭乔喊：“谭sir，我那天送你的灰太狼气球过时了。”

临别时的一句喊话，使这个故事的意义达到了顶峰

谭乔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了一下，那个灰太狼气球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可是在气球哥嘴里，好像只是在几天前。

是气球过时了吗？

是气球哥在时代的洪流下被迫前进，把原来的他，丢在了回不去的十一年前。

后来谭乔继续寻找，他想找到那位说“往前看”的大爷，他想知道，大爷看到了什么。

谭乔是在一个村子里找到“福贵”大爷的。对方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女儿，生活不富裕，但是过得很幸福。

谭乔与大爷告别的时候，大爷领着妻女去河边玩，谭乔盯着那三个背影看了很久。

十多年前白血病的那个小伙子，现在身体很健康，还成了一个小公司的老板。

活过十年的小伙子身体健康，大家都在慢慢变好

在后来在谭乔接受采访的时候，女记者问：

“有人说你的节目里的那些都是普通人，特别像周星驰电影里的人物。很荒诞、很滑稽。表面看起来就像是喜剧，内里其实是悲凉。”

在时代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的生活应该是越来越好的。

街头小人物的这种苦难，不积极、不乐观。

谭乔因为见证过太多的苦难，罹患抑郁症，节目停播，苦难虽不会消失，但却会少一一份心酸。

节目最后，谭乔说：“谭警官是我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希望谭警官能与谭乔，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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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如水】

【编辑｜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