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川蜀那片大山里头,藏着一个古老的镇子。镇口有个牌坊,风吹雨打的,上面字都看不清了,一看就知道有年头了。走进镇子,石板路弯弯曲曲,路旁的房子都是木头搭的,黑瓦白墙,房檐还往上翘着,透着一股古朴劲儿。
小镇最热闹的地方,就数集市街了。天刚蒙蒙亮,夜里的凉气还没散干净,集市街就醒过来了。街边摊位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的。卖菜的阿伯,正仔细摆弄着刚从地里摘来的菜,嫩绿的青菜、饱满的萝卜,上面还挂着清晨的露水,在微光下亮闪闪的,看着就新鲜。卖布的大娘,热情地给路过的人展示花花绿绿的布,一边用粗糙的手摸着布料,一边大声吆喝布有多好、卖啥价。还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挑着担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糖浆在太阳下亮晶晶的,引得一群孩子围着他又笑又闹。
在集市街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豆腐摊。摊儿不大,可柳娘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几块白布整整齐齐搭在竹篮边上,竹篮里装着刚做好的豆腐,还冒着热气呢。摊主柳娘,身材瘦瘦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模样温柔,眉眼间透着经历过事儿的沉稳。
她头发简单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边,看着更让人觉得可怜可爱。柳娘手脚麻利,熟练地用勺子把豆浆舀进一个个小碗里。锅里的豆浆热气腾腾,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浓浓的豆香飘满了空气,馋得人肚子里直叫。这豆香和周围各种食物的香味混在一起,在集市街的每个角落飘散,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有的行人放慢脚步,使劲儿吸一口气,一脸陶醉;还有小孩子,被豆香吸引,拉着大人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豆腐摊。
这时候,集市街的人越来越多,吵闹声也越来越大。老主顾张婶,是个胖胖的、性格爽快的妇人。她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样刚买的零碎东西。张婶今天来得比平常晚了点儿,心里一直惦记着小孙子闹着要吃豆腐脑的样子,步子就走得更快了。她刚拐进集市街,大老远就瞧见了柳娘的豆腐摊,那熟悉的热气和豆香一下子就钻进了她心里。
张婶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扯着嗓子喊:“柳嫂子,你这豆腐嫩得哟,都能掐出水来!昨天我家那调皮的小孙子,哭个不停,非要吃你做的豆腐脑,我一大早赶紧来买。这孩子,就认你家的豆腐,别人做的他都不吃!” 说着,她走到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热气腾腾的豆腐,眼神里全是期待,好像已经看到小孙子吃得狼吞虎咽的可爱模样了。
柳娘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双手特别灵活,跟会变戏法似的,眨眼间就包好了两块方方正正的白豆腐,动作又快又利落,一看就是平时练出来的。接着,她伸手从旁边的竹篓里,准确地抓出一把嫩绿嫩绿、还挂着露珠的香葱,一股脑儿放进张婶的竹篮里,用软软的方言说:“婶儿,孩子正在长身体,就馋这些新鲜东西。这葱是我今天一大早专门去自家小菜园摘的,可新鲜了,您拿回去撒在汤里,汤肯定鲜得不得了,小孙子保准吃得更香!” 说话间,竹筐里冒出的白雾,裹着浓浓的豆香,慢悠悠地散开,就像一层薄纱,轻轻地把柳娘罩在里面。
这会儿的柳娘,看着特别温柔,可要是仔细看,能发现她眼睛深处藏着独自撑起生活的坚强。镇上的人都知道,自从柳娘的丈夫生病去世后,这个小小的豆腐摊就成了她和五岁女儿阿囡的命根子,一家人的吃喝用度,全靠这个摊位,其中的辛苦,旁人很难体会。
柳娘和张婶又聊了几句,张婶这才开开心心地挎着竹篮走了。柳娘看着张婶走远,脸上一直带着笑,然后转身,接着不紧不慢地整理摊位。她做什么都稳稳当当的,就算日子过得不容易,也从来没对生活失去信心。
街对面肉摊前,赵大龙人高马大、身材壮实,跟小山似的,满脸横肉跟着他的动作乱动。这会儿,他嘴里叼着根牙签,没精打采地靠在油腻腻的案板边上,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柳娘这边。看到柳娘和张婶聊得高兴,张婶还一个劲儿夸柳娘的豆腐,赵大龙心里的嫉妒一下子就冒起来了,跟火烧似的,把他整个人都烧着了。他忍不住撇撇嘴,一脸嫌弃,小声嘟囔:“哼,天天在那儿装好人,不是送葱就是送菜,就她那点小本生意,早晚得赔个精光!” 为了发泄这股压不住的嫉妒,他猛地抄起手边那把明晃晃的剁肉刀,“砰” 的一声,使劲砍在案板上,案板被震得直发抖,像个快散架的老人。
这一砍,溅起的油点子像疯了似的,不偏不倚,全落到了隔壁卖菜王婆的衣服上。王婆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脾气跟鞭炮似的,一点就着。一看自己衣服上全是油,立马火冒三丈,眼睛瞪得像铜铃,扯着嗓子骂:“赵大龙,你个不长眼的!一大早发什么疯呢!” 可赵大龙跟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坏笑,对王婆的骂声根本不当回事,好像这世上的道理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
太阳慢慢往西落,天边的晚霞把半边天都染红了。集市街的热闹劲儿渐渐没了,小贩们都开始收摊。柳娘也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摊子,想着赶紧回家给阿囡做饭。突然,她耳朵一动,隐隐约约听到墙根下有 “窸窸窣窣” 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小声哭,又像小动物受伤了在叫。柳娘心里一紧,好奇心上来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小心翼翼地扒开墙角那堆枯黄的茅草。这一扒,她吓了一跳,原来是一只浑身雪白、毛像丝绸一样顺滑的狐狸,后腿被一个锈迹斑斑的捕兽夹死死夹住,血顺着毛不停地流,把周围的草地都染红了。
“这可太可怜了……” 柳娘看着受伤的白狐,心疼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好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她赶紧解下脖子上那条洗得有点发白但还很干净的头巾,动作特别轻,就像在抱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慢慢地、小心地把白狐那一直发抖的小身子包起来。白狐疼得叫了几声,柳娘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她扭头朝屋里喊:“阿囡,快把娘晒的止血草拿来,动作快点!” 声音里带着着急,可又尽量压着,怕吓着受伤的白狐。
阿囡虽说年纪小,可在整个镇子上,机灵是出了名的。听到娘的话,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马上像只活泼的小兔子,蹬蹬蹬地往屋里跑去。不一会儿,阿囡就气喘吁吁地捧着一把晒干的止血草跑出来了,小脸上满是紧张和担心。柳娘接过草药,微微蹲下身子,把草药放在嘴里细细嚼碎,每个动作都透着专注和心疼。然后,她轻轻地把嚼碎的草药敷在狐狸的伤口上,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弄疼了白狐一点儿。敷好药,柳娘又拿起头巾,仔仔细细地给白狐包扎伤口,一圈又一圈,包得严严实实的。白狐好像感觉到了柳娘的好心,原本害怕的眼神慢慢变温和了,也不再使劲挣扎。
从那以后,这只白狐就在柳娘家住下养伤了。柳娘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去集市街把豆腐摊支好,做完生意,又急急忙忙赶回家。她顾不上一天的累,端来干净的水,用小勺一点点喂给白狐,还精心准备一些软乎乎的食物,看着白狐慢慢吃下去。阿囡也特别喜欢这只白狐,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白狐身边,轻轻地摸它的毛,还会给它讲学校里好玩的事儿。在柳娘和阿囡的细心照顾下,白狐的伤慢慢好了,原本没精神的眼睛又有了光彩,它会跟在柳娘和阿囡后面,在院子里慢慢溜达,一个人和一只狐狸相处得特别好,小院里常常能听到阿囡的笑声。
时间过得飞快,白狐在柳娘家里养了半个月,伤口基本上都好了。这天早上,第一缕阳光像金色的线,穿过树叶的缝隙,照进院子里。柳娘像平常一样,推开柴房门,准备去集市街摆摊。可眼前的一幕让她一下子愣住了。只见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穿着一身虽然朴素但是很干净的衣服,正笑眯眯地站在阳光里。那笑容特别慈祥,让人心里暖乎乎的。老太太看到柳娘,微微弯了弯腰,轻声说:“我在这儿打扰了好多天,您的大恩我没法报答,现在该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声音轻轻的,可透着一股经历过很多事儿的沧桑感。
说完,她慢慢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金黄金黄、闪闪发光的豆子,每颗豆子都好像带着特别的光。老太太迈着慢慢的、稳稳的步子,走到磨盘前,轻轻一撒,豆子就咕噜咕噜地滚进磨盘里。老太太一边撒,一边嘴里念叨:“这是良心豆,用早上的露水磨成豆浆,做出来的豆腐能看出人心。心里善良的人,吃了浑身舒服;心里坏的人,吃了就会有报应。” 说完,老太太冲柳娘点了点头,转身慢慢走了,身影在阳光里越来越远,最后看不见了。柳娘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磨盘里那金灿灿的豆子,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
从那以后,柳娘做的豆腐变得更香更好吃了。那股浓浓的豆香,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隔着好几条街都能把人吸引过来。原来冷冷清清的豆腐摊,一下子热闹起来。每天天还没亮,就有人排着队,眼巴巴地等着买柳娘的豆腐。大家一边排队,一边不停地夸柳娘的豆腐,夸奖声到处都是。街对面肉摊的赵大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嫉妒的火在他心里烧得更旺了,烧得他心里直冒火。
他本来就长得凶,这会儿因为嫉妒,脸变得更难看了,把剔骨刀使劲往案板上一插,咬牙切齿地嘟囔:“哼,肯定是那个寡妇得了什么秘方,凭啥她的生意能这么好!” 这嫉妒一旦在他心里扎了根,就像疯长的野草,怎么都停不下来。
这天晚上,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整个小镇都黑黢黢的。赵大龙趁着没人,偷偷翻墙进了柳娘的豆腐坊。他像只狡猾的老鼠,在作坊里轻手轻脚地摸索着,每走一步都特别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声音。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那点微弱月光,他看见墙角有一口装黄豆的大缸。赵大龙心里一高兴,脸上露出坏笑,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药粉。
他走到大缸前,一边坏笑,一边往缸里倒药粉,嘴里还念叨:“我让你抢我生意,看你明天还怎么卖豆腐!” 倒完药粉,他又贼头贼脑地在作坊里找了半天,想找到柳娘所谓的 “秘方”,可找了半天,啥都没找到,这才不甘心地翻墙跑了,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中午,太阳特别大,像个大火球,把地面都烤软了,感觉一脚踩上去就能陷进去。李铁匠满头大汗地捧着碗豆腐汤,刚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地说:“柳嫂子,不对呀,这味儿怎么酸了呢?” 话还没说完,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一个大汉捂着肚子,脸色白得像纸,“扑通” 一声倒在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嘴里还吐白沫,样子特别吓人。
赵大龙一看,眼睛滴溜一转,心里偷着乐,扯着嗓子喊:“吃死人啦!柳娘在豆腐里下毒啦!大家快来看啊!” 这一嗓子,就像在平静的湖水里扔了一块大石头,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人群一下子乱了起来,都往后退,看柳娘的眼神里全是害怕和生气。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指责柳娘。柳娘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抱着旁边吓哭了的阿囡,声音发抖地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下毒啊!” 可这时候,生气的人们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里长听到消息,带着郎中赶紧跑过来。郎中一脸严肃,拿出一根银针,往豆腐里一扎,只见银针 “唰” 的一下就变黑了。人群里立刻发出一阵惊呼:“果然有毒!”“柳娘怎么能干这种事!” 指责声越来越大。就在这特别危急的时候,人群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出现过的白发老太太。
老太太一脸平静,不紧不慢地走到豆腐前,伸出手指在豆腐上轻轻一抹,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银针上的黑东西簌簌地掉下来,一下子就变回了亮闪闪的银色。大家看到这一幕,都惊得合不拢嘴,原本乱糟糟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缺德的东西!” 王婆反应最快,一下子冲上前,一把揪住赵大龙的衣领,气得浑身发抖,大声说:“刚才我看见你鬼鬼祟祟地从豆腐坊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纸包,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翻赵大龙的口袋。这一翻,还真翻出一包没撒完的药粉。里长脸色铁青,伸手蘸了点药粉,不由分说就往赵大龙嘴里塞。赵大龙想反抗,可哪能敌得过这么多人,刚吃下那药粉,就 “哇” 的一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疼得直打滚,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白发老太太看到事情真相大白,轻轻点了点头,一甩袖子走了。柳娘看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恍惚间好像看到她裙子角闪过一条白色的尾巴,这才明白,原来老太太是那只白狐变的。后来听说,赵大龙因为这件事,半边身子都瘫了,整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靠人照顾,以前的威风一点都没了。乡亲们都讨厌他做的坏事,最后,赵大龙被赶出了镇子,落了个很惨的下场。
经过这件事,柳娘的豆腐摊更火了,可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她还是时不时地给那些孤苦的老人送豆腐,给街边的乞丐送热汤,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幸幸福福的,阿囡在柳娘的精心照顾下,也出落得漂漂亮亮的。
一转眼,阿囡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出嫁那天,镇口突然来了个穿着白衣服、特别漂亮的姑娘,气质高雅。她直接走到阿囡的嫁妆箱前,轻轻打开箱子,往里面放了一支碧绿碧绿、雕刻得特别精美的玉簪,然后冲阿囡微微一笑,转身就消失在人群里了。阿囡拿起玉簪,心里一下子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这肯定是白狐一族来给她道喜了。
现在,镇上的老人哄孩子的时候,还会说起这段往事:“别学赵屠没良心,要学柳娘多行善。豆腐越白心越正,好人自有好报来……” 这段故事,就像一颗种子,在小镇上生了根、发了芽,一代一代传下去,一直提醒着大家,做人做事,心里一定要有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