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卖手抓饼被我死对头看到了。
这大冬天的,他穿的贼装bi,黑色长风衣,咖啡色围巾,以及若有若无地露出手腕上那价值不菲的腕表。
我看向旁边停着的车。
哟呵,开着带着小翅膀车标的车来我摊子上买手抓饼。
莫不是挑衅?
我的眼神和今天的天气一样冰冷:“先生,要什么?”
他微笑道:“要你……”
1
今天,程昱把我推车上的手抓饼都承包了。
“总共三百六十二块五毛谢谢,请问支付宝还是微信?”
“赊账吧。”他口气和说今天天气很好,晚上吃什么一样简单,“身上没带钱,唉,你也知道,平时都是身边的助理带着钱。”
那还装什么逼啊!
老娘辛辛苦苦摊了几十份的手抓饼,胳膊都抬酸了,你一句没钱就over了?
他要不是故意耍我,我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我冷笑:“做人得厚道一点,人落魄的时候,你不嘘寒问暖就算了,特么还落井下石,是不是人啊。”
他轻飘飘回击我:“学你啊。”
我梗住了。
我和程昱的恩怨,要追溯到十年前。
当时我们是邻居。
可别误会,并不是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
事实上,我们两家水火不容。
因为我妈和程昱的妈妈从小就爱攀比,导致两人见面就跟斗鸡一样,不啄地对方掉几根毛都不甘心。
从小耳濡目染,我也觉得程昱特别面目可憎。
我出来倒垃圾的时候,程昱刚好也倒完垃圾,贱嗖嗖地对我说:“仔细点,待会别把自己一起扔垃圾桶去了,毕竟掉进去了,环卫工人不好找。”
我不甘示弱:“就不劳烦你这个掏大粪的关心了,谢谢。”
不欢而散。
我们的高中时期,基本是在明争暗斗,刀光剑影中度过的。
他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
今天我数学比他差几分,他就抖着试卷,非常嚣张地从我身边经过:“哟呵,这么简单的题都会做错,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只带了屁股没带脑子啊。”
我立马伸腿,绊他一个狗吃屎。
改天英语测验发下来,我比他高了十分。
这下我来劲儿了,斜着眼睛看他:“啧啧啧,幼儿园的小朋友ABCD都会念了,你这都会错,如果不行,还是回炉重造吧。”
然后吃饭排队的时候,他故意把我新买的白鞋踩了一个黑印子。
用闺蜜的话说,我和程昱只要见面,就像两条疯狗一样,不斗个你死我活,遍体鳞伤是不会罢休。
闺蜜问我:“你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仔细回想了下。
其实真没什么深仇大恨,程昱并没有杀了我们全家,也没有把我穿着开裆裤抓屎的照片公之于众。
但是,我看到他,就本能地开始奓毛。
所以我回答:“可能我们天生相生相克吧。”
就这么互相斗着斗着。
有一天,他们一家人搬家了。
一开始,我妈可激动了,可几天之后,她萎靡不振了,每天都要打开窗户看看对门,见人家房门紧闭,又一声叹息。
然后来一句:“靠妖,都没人斗嘴了。”
其实,俺也一样。
跟程昱斗得最狠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他脑袋按在粪坑里,让他尝个够,可他一走,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哦。
写作业的时候,再也没人在我耳边逼叨叨,说我写字和狗爬一样,莫非传承隔壁二黄。
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再旁边故意挑衅,我的香菜和蒜头都少扔了好几个。
没有程昱这狗逼的日子,我耳根子清净了不少,整个人也佛系了许多。
但……
好无聊啊。
2
“你在想什么?”看着突然放大的俊脸,我吓了一跳,可面上十分淡定,“在想你死的时候,盖的棺材板是单开还是双开的。”
很明显。
十年后,程昱是有钱人。
而我,是卖手抓饼的。
虽然是个兼职,虽然我不歧视任何行业的工作,但,我卖一天的手抓饼,可能还没他吃顿饭的钱多。
当年我俩可是贴在学校宣传栏上的天之骄子啊。
可现在……
我觉得生活很淦。
“你怎么混成这样子了?”程昱依然往我伤口上撒盐,“我记得你当年不是上北大了吗,难道是我听错了,你其实上了北大青鸟。”
“呵呵,我还听说你上了哈佛大学,看你这贱样,该不是上了哈尔滨佛学院吧。”
十年后再见的第一轮pk,平局。
我开始收拾摊子。
某一只蚊子还在我耳边不停地嗡嗡嗡:“你现在住哪里,该不会是住地下室吧,晚上蟑螂蚊子有没有找你聊天,运气好的话,有没有大蜘蛛陪你聊聊心事。”
“蜘蛛倒是没见过,倒是见过一只猪。”我轻飘飘地横了他一眼。
他却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
接着,他伸出手:“加一下微信,待会儿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我一本正经道,“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人,我就当做慈善喂狗了,慢吃,别噎到您咧,拜拜。”
他却固执地拉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想甩开。
“微信。”他很执着。
我冷笑一声:“怎么,斗嘴斗不过我了,就打算用金钱侮辱我了,老娘告诉你,如果你不拿个十万八万,我还真瞧不起你。”
他也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好啊。”我把微信二维码给他,“不给钱的是狗。”
当晚,我洗完澡回房间的时候,下意识刷了下手机,然后,一条到账信息跳了出来。
我数了一下,刚刚好十万。
付款人,程昱。
我:“……”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语音,那边接得很快:“狗子,感动不。”
“感动你/大/爷,你脑子是让屎堵住了吗?”
“是啊,让你堵住了。”他悠悠然回答。
我:“……”
虽然我现在住着没窗的地下室,吃着十块一盒的盒饭,挤着地铁,但我不受嗟来之食。
“你为什么给我钱,同情我还是想羞辱我?”我问他。
“都不是。”他回答。
“那为什么?”
“为了让你叫我一声爸爸。”
我:“……”
“可以,等你坟头长草的时候。”我不客气道,“我把钱退回去,给我三百六十块就好了,零头我给你抹了,不客气。”
可是,我退了,他没收。
十万块钱,过了二十四小时,又回到我这儿。
打他电话,他不接。
只能逼的我出绝招了。
我树藤摸瓜,找到了程昱所在的公司。
可惜,门口的保安不让我进去。
不进就不进,我还不能守到他下班吗?
就这样,我蹲在门口等了一天,等的日落西山,腿发麻的时候,他还没出来,那俩保安在旁边嘀嘀咕咕。
“见过痴情的女人,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为了蹲到程总,还真不吃不喝守在这里一天。”
“可不,程总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上她这样的。”
我这样?
我哪样了!
我是嘴歪眼斜了,还是丑的人神共愤了,要不是我没力气,我绝对起来抬杠几句。
程昱这狗逼,还不出现。
等了又等,终于八点的时候,程昱出现了。
3
他看到我,非常惊讶,整个眉头都拧成一团,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都知道他狗嘴里要吐什么话出来,肯定说:“哟,什么风把你这大仙给出来了,啧啧,还是黄鼠狼大仙。”
我颤颤巍巍爬起来,但忘记了自己一天没吃饭了,加上蹲久了,就这么两眼一黑腿一麻。
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再醒来,发现手上挂着吊针,而旁边,坐着程昱。
他似乎在闭目养神,微垂着头,灯光下,长睫若扇,皮肤状态好的不可思议,一点点毛孔都没有。
说实话,程昱这狗东西,讨厌虽讨厌。
但长得也的确是好看。
突然,他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眼睛。
我吓的赶紧闭上眼睛。
因为闭上眼睛,其他感官便跟清晰敏感了,我能察觉到温热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接着,一只手捏住了我的鼻子。
我顿时不能呼吸。
我猛地睁开眼睛,拍开他的手,大口大口呼吸:“狗逼,你想憋死我吗?”
“哟,一天没吃饭,还挺生龙活虎的啊。”
“是啊,抽死你的力气还有。”我一边说,一边掏出口袋的卡扔给他,“还你钱。”
他接过,然后颠了颠:“不如,你做我助理吧。”
我没听错吧。
他叫我做助理?
我皮笑肉不笑:“大哥,你不怕我在你的咖啡撒砒霜,让你立刻狗带。”
“没事,有你陪葬,死也值得。”程昱慢悠悠地回击我。
我打了个冷颤。
“你是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干吗要我做你助理,你是不是酝酿什么阴谋?”
“一个月一万二。”
“我不……”
“包吃包住。”
我沉默了。
程昱继续下猛药:“双休。”
我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已经快要缴械投降了。
最后,程昱来了一个泰山压顶:“一年之内,做得好,让你直升经理。”
“成交。”
恩怨情仇什么的都滚一边去吧,哪有搞事业来的香,我就是卖手抓饼卖出花来,最终也只是开个连锁店。
程昱缓缓勾唇,一脸笃定:“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成为程昱助理的第一天,我就想弑君。
不是嫌我弄得咖啡太烫就是太甜,要么就是没味道,总之,一个早上在我的忍耐底线上反复摩擦。
最后一次,我端着咖啡进来。
我决定了,如果他再说一句“不好喝”之类的话,我一定把咖啡从他头上倒下去,再把他从五十六楼扔下去。
程昱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这味道对了。”
我木着一张脸:“老板……”
“叫程总。”他悠悠然道,“老板太土了。”
我看你是没事找事,吃饱撑着没事干。
“程总。”我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你之前的助理是为什么离职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就冲着你这龟毛,吹毛求疵,啰里啰嗦,麻烦事情一堆的老板,换谁谁受得了。”
“你啊。”他起身,接过我的话头,慢悠悠走到我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坚信,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抗压能力是一等一的,加油。”
被程昱整了一天,我觉得身心俱疲。
当年,我和他可以斗个三天三夜不带歇的,可现在,我觉得自己有心无力了。
是什么摧残了我的战斗力。
哦,是生活。
现在程昱是我的上司,是给我发工资的那个人,我即便怼他,都怼的贼有压力。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一道温柔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眼前的小帅哥长得唇红齿白,高高瘦瘦的,笑起来还有一些腼腆。
我有印象了。
早上我上班快迟到的时候,是他挡住了电梯门,让我进去的。
我之所以上班会迟到,是因为程昱这狗逼。
他说他昨晚工作太晚,早上没精力开车,让我过去帮忙开车。
好吧,为了钱,我忍了。
天不亮我就从床上起来,坐公交车,转地铁,最后走了一千多米才来到他那别墅区。
结果,程弈坐在小花园喝咖啡呢,笑眯眯对管家说:“给她来一份打卤面。”
我累成狗,也没力气和他置气了,呼啦啦吃完一碗打卤面,终于有力气和他抬杠了:“你一个大老板,连个司机都没有吗?”
“这不是有你吗?”
我梗住了。
他拍拍手,起身:“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司机也告老还乡了,你现在身兼多职。”
我谢谢你啊!
一大早的,真的不想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反正时间还早,熟悉一下别墅环境,毕竟你以后来我家的机会多了去。”
我心里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不会把保姆厨师也辞了吧?”
“管家还在。”他说话说一半。
我松了口气。
“不过保姆和厨师,一个儿媳妇怀孕了,一个准备结婚了,所以……”他不怀好意地望向我。
你它喵说话快点会死啊。
我皮笑肉不笑:“程总,术业有专攻,我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并没有做菜和收拾屋子的能力,请您另请高明,谢谢。”
“你这不是摊煎饼摊的挺好的吗。”
我一个眼刀狠狠地劈了过去。
程昱哈哈笑着从我身边走过:“于助理,别这么严肃,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天啊,来一道雷把他劈死吧。
4
我陷入回忆不可自拔,顺便在回忆中把程昱虐了一百零八遍。
“你没事吧?”
我脑海中本能地想起一句台词“你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
然后我脱口而出:“我想吃溜溜梅。”
小帅哥愣了下,接着笑眯眯地说了句等一下,然后风一样跑了。
我见他走了,本来想说以后有机会约饭的话题就这么梗在喉咙。
算了算了,我还是自个吃吧。
我坐在工位上准备办公。
一包溜溜梅落在我面前,我抬头,小帅哥一脸腼腆害羞:“给你吃,我刚去买的。”
“谢谢啊。”我受宠若惊地接过零食。
“我叫周航,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
“我叫于悦,于悦的于,于跃的悦。”瞥见小帅哥瞪大的眼睛,我哈哈大笑,“哈哈不好意思,我看你太紧张了,所以说个冷笑话。”
他忽而一笑:“于跃,我记住了。”
我愣住了。
小帅哥,笑起来……还真有一点甜。
不像程昱,一笑起来就跟扇形图一样,三分嘲讽七分阴冷,整的跟反派似的。
“那我先去工作了,中午一起吃饭?”周航主动约我。
我表面平静如水,但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
难不成我的春天到了。
嘿嘿嘿……
太好了。
母胎单身多年,我终于可以谈一场甜甜的恋爱了。
“好啊。”我笑的比向日葵还要灿烂。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周航说说笑笑地找位置,结果看到了不远处的程昱。
我立马扭头就走。
程昱的声音凉凉传来:“于助理,看到我也不打个招呼吗?”
周航已经屁颠屁颠过去了。
如果他身后有尾巴,他都快摇起来了:“小叔,我们可以和你一起拼桌吗?”
小……
小叔?
草,我还没焐热的恋爱小火苗,噗的熄灭了。
周航居然是程昱的亲戚,我心里一万匹cao泥马呼啸而过。
但是……
他们不同姓啊。
“于助理,你还站在原地种蘑菇吗?”
我端着餐盘,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他面前,重重放下餐盘:“是啊,种的还是毒蘑菇,专门毒死人的那种。”
瞥见我的真面目,周航抖了抖:“于跃,你怎么了?”
“没事,你吃你的,她单身太久,内分泌失调了而已。”
我:“……”
我深吸口气,恨不得给他一个大比兜,我之所以母胎单身至今,还不是因为某人。
是的。
程昱就是我恋爱路上的绊脚石。
高中时候,程昱这只花尾巴的孔雀,可会招蜂引蝶了,每次他打个球,都能收到几十瓶的矿泉水,上个厕所的时间,抽屉里塞满了巧克力和各种小零食。
每次我都吐槽他:“大哥,你是来上课呢,还是来进货来的?”
他不疾不徐地拿出一盒进口巧克力,打开,慢悠悠地撕开包装纸:“怎么了,你羡慕嫉妒恨了吗?”
我一声冷笑:“我羡慕你个锤子。”
话虽这么说,但我的眼神还是不自觉黏在了他的巧克力上。
嗷嗷,进口巧克力啊。
我只有过年拜访亲戚的时候,才有幸吃到一块。
凭什么程昱这个狗东西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吃到我得不到的东西。
“别看了。”程昱不怀好意地勾唇,“看出花来我也不会给你吃。”
“稀罕。”我不屑地从鼻孔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放学的时候,程昱这狗逼火急火燎地去打球,书包拉链也没拉好,一整盒进口巧克力就这么掉在我面前。
“诶,你赶着去投胎啊,巧克力不要了吗?”我捡起来,追了上去。
他低头扫了一眼,十分不耐烦:“掉地上我不要了,你扔垃圾桶去吧。”说完,风风火火走了。
扔垃圾桶是不可能的,可以扔到我胃里消化消化。
咱不给环卫工人制造垃圾了诶。
其实,我当是也是有人“仰慕”的,可每次程昱这狗逼都挡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和人家说:“同学,你真的仰慕于悦吗,她可是扣完脚又擦嘴的人。”
所有人都被我的邋遢劝退了。
得知真相之后的我,追了程昱三条街。
4
回忆到此结束,一抬头,看到程昱那张欠扁嚣张的俊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旁边的周航一脸懵逼:“于悦,你在骂我小叔吗?”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他甚是担心:“于悦,当面骂上司不太好。”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丢饭碗。
我怕啥。
可是他求着我来上班的。
我还只是骂他了,要是我忍不住,都想直接将碗倒扣在他头上。
“没事,我这人自动过滤非人类语言。”程昱笑眯眯地夹了一块牛肉,“于助理,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果然,下午我又被召唤到了他办公室。
我眼皮都懒得抬了:“程总,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他指了指那堆成山的资料:“听说你英语过专八了对吧。”
我警惕地看着他。
“把这些翻译出来吧。”
我:“……”
行,翻译就翻译。
我拿着资料就要走,他又叫住我:“就在这里翻译。”
我终于忍不住了:“对不起,在这里办公我集中不了注意力。”
程昱呵呵一笑,单手支额:“怎么,是被我美貌吸引了,所以没有心思办公了吗?”
“自信是要的,但自恋过头就不应该了,程总,如果您没镜子我可以买一个给你,或者你找机会撒泡尿照照镜子。”
他不说话,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看什么看!”我内心慌张,表面却骄傲地像一只母狮子。
通常他这么盯着我的时候,肯定是在肚子里想对付我的阴谋诡计了。
“于悦,你是不是就对我吹毛求疵,跟个刺猬一样?”他问。
我愣住了。
好像,貌似,是的。
我根本不是牙尖嘴利的人,你看我面对周航和其他朋友同事就知道了,整一个春风拂面,温柔有加,还会说笑话调剂气氛。
但,每次面对程昱,我好像把我这辈子的粗话都说完了。
他这次没有嬉皮笑脸,而是起身走到我面前,一双含情眸波光潋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于悦,是不是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
我脑子有点乱,但还是本能地脱口而出:“是啊,特别贱。”
按照平时的发展,程昱一定会怼回来,我们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可能罢休。
结果,他只是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干啥?
憋大招呢?
这几天,程昱难得没有找我麻烦。
但是他越是安静,我越是不安。
毕竟程昱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何况,他这几天也没来上班。
谁知道呢,当老板的人,没准这会儿正在哪儿风花雪月,纸醉金迷呢。
周航跑过来,一脸焦急:“于悦,我小叔被车撞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
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而不是幸灾乐祸,心脏也跟着提到嗓子眼,生怕周航下一句话说“他已经嗝屁了。”
果然因为嘴贱受到天谴了吗?
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于悦,你脸怎么那么白啊,我小叔……”
我一把拽住他的领子:“他在哪儿?”
当我像个超级亚赛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发现一群护士正围着程昱说说笑笑爱,而他并没有断手断脚,而是穿着病房,一副云淡风轻,潇洒至极的样子。
我扭头就走。
他眼尖,一眼看到我:“于助理。”
我回头,皮笑肉不笑:“周航说你被车撞了,我本来想赶过来给你收尸呢。”
他呵呵一笑,歪着头一脸挑衅:“可惜没能让你如愿啊。”
“是啊,毕竟有句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时候,我注意到他并不是完好无损,因为头上包着纱布,隐约还有血迹沁出来。
他是真受伤了。
“谢谢你的吉言。”程昱黑眸如月,“没想到于助理听到我受伤的消息,不惜旷工都要赶过来见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看他脸色苍白,却还一脸轻松和我开玩笑的样子,我突然就失去和他斗嘴的战斗力了。
“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
“于助理,我想吃水果。”程昱笑眯眯地指了指旁边的水果篮,“给我削一个呗。”
“猪才削给你吃。”
“五百。”
“好的老板。”在金钱之下,我麻溜地拿起苹果开始削皮。
没一会儿,一个完整的苹果皮便落在我手上,我拿起,洋洋得意地炫耀:“怎么样,厉害吧。”
程昱眉眼皆都是温柔的笑意:“别看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小脑不发达,但削苹果能力还是杠杠的嘛。”
我直接将苹果皮扔他身上。
他笑呵呵接过,也并没有生气。
“吃。”我凶狠地将苹果递给他,然后手一翻,“辛苦费。”
“急什么。”他白了我一眼,看了一眼苹果,“我想吃切块的苹果。”
啊,天啊,来一道雷劈死他吧!
就这样,为了五百块,我被程昱奴役了一整天。
5
程昱坚持要回家里调养。
他的理由是,这里没有“家”的感觉。
我皮笑肉不笑:“要家的感觉还不容易啊,你找个老婆不就好了。”
我说完,挑眉,不还好意地看着他:“老板,你除了脾气狗点,嘴巴毒点,脑子有坑之外,其他挺完美,怎么到现在还单身呢?”
面对我的挑衅,程昱的太极打的是如火纯青:“那你呢,除了腿短一点,嗓门大一点,脾气臭一点,其他也挺完美,怎么到现在也还是单身呢?”
我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都捏紧了,但依然默念:他是病人他是病人他是病人。
再打就傻了。
我后半辈子可不想负责这么一个大爷。
我深吸一口气,展开一抹笑:“老板,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您慢慢休养吧。”
我转身,却走不了了。
因为门口站着一个拎着香奈儿包包的贵妇,他旁边还站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就是周航。
此时,周航正指着我,一脸兴奋:“婶,她就是小叔的女朋友。”
我:“……”
我有句fuck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这周航脑子是不是有坑,他哪只眼睛看出我和程昱是一对儿的?
周航一脸这从cp我凑定的模样,绘声绘色描述着程昱受伤,我是如何心急如焚的模样。
作为当事人的我,以及程昱二脸懵逼中。
周航描述完这“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之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独留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我正想找个借口遁走的时候,程昱的妈妈突然眼睛一亮:“你是于悦。”
伯母您眼睛真尖啊。
她一把拉住我的手,亲切地问候:“你妈那老家伙现在胖成猪了没有?”
我:“……”
我尴尬一笑。
“他们……”
“妈。”程昱打断了他妈妈的话,“你怎么来了?”
程昱妈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瓜/娃/子,交女朋友也藏着掖着,真是不地,我今天专程过来看未来儿媳妇的。”
我使劲儿朝程昱递眼色:快点解释啊。
结果,程昱微微一笑:“妈,我本来想伤好了之后,带于悦回家看您和爸呢。”
我:“……”
程昱,你不讲武德啊。
程昱妈妈乐呵呵地拉着我唠嗑,但一旦说到我父母的事情,就被程昱打断,最终,他说道:“妈,时间不早了。”
意思就是你快回去吧。
“好,那你们好好培养感情。”程昱妈妈拍拍我的手,“争取三年抱俩。”
好不容易送走程昱妈妈,我已经满头黑线了。
这一天,过的好漫长啊。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也走了,你有事就叫护士姐姐吧,反正她们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你召唤呢。”
如果我记错的话,就这短短一天时间,程昱病房的门口都快被护士小姐姐踏烂了。
“于悦。”程昱开口,“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我肩膀僵了下,忽而转身,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眼底晦暗不明:“你说呢?”
我心里的悲伤像墨汁一样散开,尘封多时的伤疤,再一次涌上心头。
我不愿意被程昱揭开伤口,更不想他在上面撒盐,我最不想把自己的狼狈
6
“对啦儿子,这周是你爸生日,记得带悦悦回来吃饭哦。”
程昱的妈妈突然去而复返,探头笑嘻嘻说到。
我和程昱被吓一激灵。
好了,什么悲伤的气氛都被吓没了。
说实话,我魂没被吓跑都要谢谢老天爷了。
晚上,我回到家,看着茶几上摆放的合照,笑了笑:“爸,妈,尤其妈妈,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对,就是你的死对头,程昱的妈妈。”
“如果你还在的话,肯定会跟她大战三百个回合吧。”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醒来后,我才发现自己抱着相框睡在沙发上,旁边的手机上蹿下跳一只狗。
哦,那只狗是程昱。
我没好气接起:“干吗,大半夜扰人清梦。”
那边愣了下:“你哭了?”
“哭你/大/爷。”我下意识不客气反击。
那端的程昱见我又有抬杠的力气,似乎松了口气,呵呵一笑:“我大爷还健在呢。”
哦,我的老天鹅啊。
“有屁快放。”我咬牙切齿。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衣食父母说话的吗?”
我沉默。
接着开口:“你说对了,我不该这么对你说话,毕竟咱们正常人要包容残疾人,脑can也算其中一种。”
“于悦,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要我帮什么忙了。
我抖着二郎腿,一脸嚣张:“叫爸爸我就帮你。”
程昱:“……”
“给你放假半个月。”
我:“……”
“旅游费用我出。”
我:“……”
“答不答应?”他趁胜追击。
我咽了咽口水:“你还没叫我爸爸呢。”
友友们,我还是拜倒在资本家的西装裤下,我堕落了,为了半个月的带薪休假和公费旅游。
翌日,程昱把我叫去办公室。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盒子:“给你买了一件裙子,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马上叫人拿去改。”
反正又不是花我钱,我开开心心地拿着衣服去他休息室的浴室换。
但……
我忘记一点了。
裙子的拉链在后背,我拉不上来。
努力了半天,我觉得自己手都快抽筋了,终于扛不住:“程昱,过来帮我一下。”
程昱来的很快。
“怎么了?”他问。
“我后背的拉链拉不上去,帮忙一下。”
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样子,但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好像……有点急促。
“快点啊。”我催促。
他哼了一声“急什么。”接着慢慢帮我拉上拉链,明明一个简单的动作,我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马蛋,他是树懒吗?
慢吞吞的。
“好了没有。”我失去耐心,猛地转过身,却差点撞上他的唇,我忙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被后面的东西绊了一下,情急之下我一把扯住了程昱的西装。
偶像剧定律,男女主角摔倒一定会嘴对嘴。
我和程昱的确嘴对嘴了。
但特喵的,他牙齿把我的嘴唇磕破了。
我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唇,眼红红地看着肇事者,后者红着脸,轻咳一声嘴硬:“是你自己拉我的。”
“你没事吧?”他又问我。
我下意识怼他:“你被狗咬了一口试试看有没有事。”
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这是怼他怼习惯了,其实我并没有想侮辱他的。
“对……”我正想说对不起,他却伸出大拇指,轻轻擦拭我嘴角,眼神温柔又疼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天啊!
我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我刚刚说话太冲了。”虽然我在程昱面前,总和一个刺猬一样,但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一个人,“对不起。”
他低头笑笑:“你说我们,天天争锋相对做什么。”
这问题,我也想过。
然后我说:“因为你这张脸看着讨打啊。”
浴室内,我来第一次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下班之后,我跟坐贼一样,躲过同事们八卦的目光,偷偷来到地下室,刚打开程昱的后车门,却发现打不开。
我拉了好几次,火了:“程昱你/大/爷,开门啊。”
“坐前面来,你个智/障。”他反击我。
好吧,我们和谐不过三秒。
我气呼呼地坐上副驾驶,他突然俯身过来,我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安全带。”
“我自己来。”我用看老色批的眼神看着他。
他被我气笑了:“于悦,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没了,我也不会……”他说一半又不说了。
“彼此彼此。”我刺激他,“跟你结婚,我宁愿孤独终老。”
程昱一脚油门下去。
这推背感。
气性真大啊,这家伙。
7
我以为只是一场小型的生日聚会,但进门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我好怕啊,感觉一个个都是大佬,我这个小虾米脚都无处安放。
程昱似乎看出我的紧张,他握住我的手。
我低头望去。
说实话,我设想过,他要敢握住我的爪子,我分分钟给他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回旋踢,但我发现,他真的抓住我的手之后,我却半点排斥都没有。
“别怕。”他安慰我。
我挺起胸脯,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我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
然后,经常在电视新闻出没的市长,端着酒杯从我身边经过。
妈妈,我腿软了。
我僵硬地扭头问程昱:“你这到底是生日聚会还是大佬聚会啊?”
“差不多吧。”程昱仿佛已经习惯这些生活了,“总要找个由头聚聚吧。”
我当初还真不知道程昱家里这么有钱。
我只记得,程昱经常是和妈妈在一起,而他的爸爸,我一直没有见过。
所以,一般真人不露相呐。
程昱的爸爸,端着高脚杯走到我身边,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虽然老了,但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帅哥。
我赶紧叫他:“伯父好。”
程昱的爸爸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着道:“原来你就是程昱一直惦记的女孩啊,他……”
“爸。”程昱及时打断他的话,“祝您生日快乐。”
偶像剧的定律,在程昱爸爸身上完全没作用,他鄙视地瞪了一眼程昱,接着笑眯眯对我说:“于悦啊,程昱喜欢你。”
我和程昱同时被呛到了。
程昱涨红了一张脸,感觉尴尬无比:“爸,你胡说八道什么。”
“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了,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正视。”程昱爸爸瞪了他一眼,又对我和蔼可亲道,“随便吃,不用拘束,我去和那个秃顶市长聊聊。”
我:“……”
我总算明白程昱妈妈和程昱爸爸为什么会走在一起了。
简直就是“臭味相投啊”。
不过,现在重点好像不是这个,重点是程昱喜欢我?
他喜欢我?
他要是喜欢我,母猪都会上树了。
“哈哈哈,伯父好幽默。”我干笑着打破这尴尬无比的气氛,正要走,程昱却一把拉住我的手,他眼神坚定,黑眸深邃如海。
程昱薄唇轻启:“我爸说得对,我不该做缩头乌龟,于悦,你当我为什么要费尽心力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吃饱撑着吗?”
我心里慌的不行,但表面依然佯装镇定:“可能你真的吃饱撑着了呢?”
他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跟你抬杠个什么劲儿,但只有这样,你才会正眼看我,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想和你争锋相对。”
“于悦……”
“停,别说了。”我制止他接下来的话,挣脱他的手,“我觉得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程昱没再来追我。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因为,在浴室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我喜欢上程昱了。
8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程昱这狗子,但喜欢就是喜欢了。
如果不喜欢他,不会知道他出事,我那么紧张,再看到他安然无恙的时候,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彻底放下。
如果不喜欢他,我不会留下来陪他斗嘴。
如果不喜欢他,我不会答应陪他来参加生日聚会。
什么公费旅游,什么带薪休假,什么升职加薪,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我尽量粉饰太平,把那份对程昱的思念和喜欢死死地压下,和过去一起尘封,假装我跟他本来就是“敌人。”
可是,有些东西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比如喷嚏和爱情。
我坐在喷泉旁,看着水雾散开,突然,一道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于悦。”
我转身,是程昱。
我以为他不会过来,但他还是来了。
他脸上褪去了平时的高傲,身姿笔挺地站在月光下,仿佛暗夜精灵,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低声道:“我知道,其实你对我也不排斥,是吗?”
我蠕动了一下嘴唇,没说话。
“一个人排斥另一个人,从肢体语言就能看出,刚刚我握住你的手的时候,你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其实在你内心深处,你是喜欢我的。”
我红着脸反驳:“猪,猪才喜欢你。”
程昱低低一笑:“是,我才是猪。”
“因为猪认定一个人,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
论胡说八道,谁比得过程昱啊,什么时候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明明就是比翼鸟好吗。
“反正,反正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们要是在一起,家都被我们拆没了。”
友友们,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电影《史密斯夫妇》,我感觉我和程昱就像他们,要打起来,都是拿命来的。
程昱也不逼我:“好,我等你想清楚。”
这狗逼,说好让我想清楚,可真的是无孔不入啊。
他真的实现承诺,给我带薪休假公费旅游,但是为什么我在海边玩沙子的时候,他也在?
逗我呢?
看着他穿着沙滩裤,戴着墨镜,冲我微微一笑:“真巧啊,于特助。”
番外
很久很久,其实也没多久。
两年后,我被程昱这只大尾巴狼拐回家了,还怀上了狼宝宝。
程昱笑眯眯:“于经理,我就说你其实也喜欢我,你还不信。”
我的老天鹅啊。
为什么程昱同学如此普自信呢。
我黑着脸:“要不是我喝醉酒。”
是的,那次公费旅游,我喝醉酒了,拉着程昱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哲学,然后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许久。
再接着,我就断片了。
翌日醒来,发现我和程昱两人光溜溜地躺在床上。
趁我尖叫之前,他一脸无辜和委屈:“于悦,你睡了我,必须对我负责。”
就这么负责着负责着,我彻底掉入狼窝了。
若干年后,我们孩子长大了,也懂得交女朋友了。
有一天,未来儿媳妇问我儿子:“你爸妈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我儿子神秘一笑:“挖坑,撒糖,等着我妈跳下去。”
我谢谢他嗷。
又若干年后,我和程昱都白发苍苍了。
他拉着我的手,笑眯眯道:“老婆,咱们再斗嘴一下?”
我白了他一眼:“你这老头子,咱们斗嘴斗了一辈子,我已经词穷了。”
花园内,花开花败,云卷云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