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带父母去云南，我提前三个月做攻略，订民宿、排路线，自信能给他们一场“完美自由行”。可刚到丽江，母亲盯着导航软件皱眉：“这箭头转来转去，我咋看不懂？”

父亲在民宿门口嘀咕：“房间没电梯，搬行李得爬四楼？”三天后，他们偷偷报了当地一日游团。回程路上，母亲说：“还是跟着导游踏实。”

这一幕刺痛了我，也让我开始思考：为何自由行在年轻人中盛行，而我们的父母辈却始终困在旅行团的框架里？

自由行是场马拉松。赶早班机、挤地铁、扛行李、暴走两万步——这些对年轻人是“标配”，对中老年人却是身体酷刑。我见过一位北京阿姨在故宫排队时脸色发白，只因自由行没租轮椅；也见过老夫妻在黄山索道前犹豫，最终放弃登顶。

旅行社的大巴车、电梯房、固定作息，本质上是用服务置换体力自由。导游会提醒“这台阶陡，您慢点走”，旅行团餐厅永远备着热汤。这不是娇气，是生存智慧。

一位65岁的团友说：“年轻时插队能走十里山路，现在多站半小时腿就哆嗦。不服老？身体比嘴诚实。”

母亲至今分不清微信支付和支付宝。在南京夫子庙，她攥着现金找不开，摊主指着二维码说“扫这里”，她尴尬得像犯错的孩子。自由行需要的订票软件、电子地图、网约车，对很多中老年人如同天书。

旅行社提供的是一张“物理互联网”。导游就是活体搜索引擎，大巴车是移动WIFI，行程单是纸质版APP。去年某平台数据显示，50岁以上人群旅游订单中，90%选择全包跟团游。这不是守旧，是数字鸿沟下的自救。

你以为父母只想看风景？他们更渴望被看见。邻居王叔老伴去世后，独自跟团去新疆。回来后他念叨的不是喀纳斯湖，而是团里老李帮他拎箱子的手，张阿姨送他的降压药。

导游说，常有老人故意掉队，只为让全团停下来找自己——“被需要的感觉，比风景金贵。”

自由行是概率游戏，而中老年人玩不起。朋友父亲在东京自由行时突发心绞痛，语言不通差点误诊；表姐家婆在厦门海鲜市场被缺斤少两，吵到血压飙升。旅行社的保险协议、随队医生、投诉热线，本质是风险对冲机制。

“跟团游多花2000块，买的是命。”一位旅游业者透露，某老年专列配备AED除颤仪和急救护士后，报名量翻了三倍。这不是怕死，是对生命最后的负责。

总有人嘲讽中老年旅游团贪便宜。但经历过粮票时代的人，比谁都懂“性价比”。旅行社批量采购的酒店、团餐、门票，价格能砍到自由行的60%。

母亲算过账：“同样的钱，跟团能多玩两个景点，为啥要自己折腾？

”

这不是抠门，是镌刻在基因里的生存理性。他们吃过苦，所以更懂“钱要花在刀刃上”。

古希腊哲人塞涅卡说：“旅行能培养人的耐力。”但对中老年人，旅行更像是与时光和解的仪式。当我们嘲笑他们“不懂自由”，或许该想想：是谁定义了“自由”？当社会用扫码、抢票、暴走筑起高墙，跟团游何尝不是他们穿越围墙的梯子？

下次再看到旅游团里步履蹒跚的老人，别急着叹息。他们用皱纹里长出的智慧，在喧嚣时代辟出一方安稳天地。正如圣奥古斯丁所言：“世界是一本书，不旅行的人只读了一页。”而他们正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读完属于他们的章节。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