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周序言的第三年,他让所有人瞒着我,在外面养了更年轻娇嫩的女孩。
身边人都说,我是他的白月光,他的软肋。
可他却在喝醉后笑言:「林碧晗啊,娶到手才发现,不过尔尔。」
十七岁时发誓会爱我一辈子的男人,
此时抱着年轻女孩儿哄:「她那么无趣,当然最爱你啊宝贝。」
我离开那天,一如往常,没人看出异样。
佣人笑着问我,是要出去逛街喝茶吗?
我也轻笑点头,「今晚不用准备晚餐了。」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周序言不知,不过尔尔的林碧晗是个犟种。
她的人生词典里,从没有原谅二字。
1
我抱着大衣,手中的袋子装着护肝的药片。
走廊很长,灯影落在油画上,折射出斑斓的光。
又寥汀地落了满地。
尽头的房间,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里一整层都被周序言常年包下。
闲杂人不能靠近半步,所以他们连房门都没关。
鞋跟被地毯的长绒绊了一下,我弯腰时。
颈子间的项链忽然断了。
大大小小的珍珠滚落一地。
我心头莫名刺痛了一下。
正想蹲下身捡起那些珠子。
就听到了周序言的声音。
「别啊,我可不像你们那么滥情。」
「我的初恋,白月光,此生挚爱,只有我老婆一个。」
他大约是喝醉了,染着醉意的声音涨满了骄傲和得意。
我不由抿嘴,握着沁凉的珍珠,心像是被熨帖过一样舒展。
「只是可惜。」
周序言忽然叹了一声:「娶到手才发现,也不过尔尔。」
我蓦地攥紧了掌心。
珍珠硌着掌心软嫩的皮肉,笑意僵硬在唇角。
「那我呢周序言!」
一把娇软的女声忽然响起。
带着点不甘的委屈和怨气:「你说此生挚爱就你老婆一个,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明明昨晚你还说你最爱我!」
男人们都哄笑:「傻妹妹,男人床上说的话你也信?」
「再说了,人家爱自己老婆天经地义。」
「你这当小三的还争什么宠?」
「周序言!你看看他们!」女孩儿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听起来真是招人心疼的可怜。
2
「行了,你们闹她干什么。」
「什么小三不小三的,这可是我正经女朋友,说话注意点啊。」
周序言的声音微沉,好像有些不高兴。
「不是吧言哥,动真格啊。」
周序言轻「嗯」了一声:「她十八就跟了我,我总要负责。」
「禽兽啊,刚成年你就下手。」
「不怕嫂子和你闹?」
周序言笑:「她靠我养,拿什么跟我闹?」
「不过,你们还是把嘴闭紧点,我很爱我老婆,不想让她难过。」
「你很爱你老婆,那我呢?」小姑娘又不依起来。
周序言伸手将人拉到跟前,搂在怀里哄。
「这点破事也至于掉眼泪豆子?」
小姑娘哽咽着撒娇,
「周序言,我要你说最爱我……哪怕骗我我也心甘情愿。」
「好了宝贝,她那么无趣,当然是最爱你了啊。」
我站在门外暗影处,忽然就笑了。
曾发誓会爱我一辈子的男人。
此时却在哄更年轻的姑娘。
但我竟然连走进去质问都不想。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啊。
我转过身,走过来时那条冗长的长廊。
十七岁的周序言在课桌上偷偷刻下我的名字。
他说周序言爱林碧晗,要爱一辈子。
可他的一辈子,不过这眨眼间的十年。
3
那天周序言回来时,我已经在楼下吃早餐了。
他抱着一大束花和礼物,匆匆进来。
满脸都是歉意和愧疚:「对不起老婆,昨晚实在应酬的太晚,就没能赶回来。」
我们结婚时他承诺过,不管多忙,也绝不会夜不归宿。
但这半年来,他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
这次,更是整夜未归。
我放下筷子,抬眸看向他。
西装衬衫领带都换过了。
身上的味道干净清冽。
难为他,做得这样严谨。
他将花束放下,走过来想要吻我:「老婆,我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却抬手挡住他,一字一句问。
「你昨晚是住公司了吗?」
周序言半点都没迟疑,「是,你看我换的衣服都是你帮我准备的那些。」
说完,他握住我的肩,有些小心翼翼看着我。
「老婆,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今天一整天都陪你,不去公司了好不好?」
我也看着他,看着他瞳仁里映出来的那个自己。
他的视线不躲不闪,没有丝毫的心虚。
而我,竟也能把伤心藏得严严实实。
「没有。」
我推开他的手:「先吃饭吧。」
可他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我看到他皱皱眉,挂断。
但很快又响了第二遍。
他迟疑了几秒,依然还是挂了。
紧接着,却有消息进来。
周序言看过后,眉头瞬间拧得很紧。
「碧晗,公司那边有点急事……」
「你去吧。」
「算了,我让林跃先去处理,答应陪你一整天的。」他这样说着,可脸上却写着心猿意马。
「不用,公司的事更重要,快去吧。」
我平静望着他,连心底的疼都变得麻木。
周序言只是挣扎了片刻,就站起身:「那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我「嗯」了一声,看着他匆匆上车离开。
才后知后觉,擦掉了脸上凉透的泪。
给闺蜜打了电话:「臻臻,帮我约一下你们医院今天的体检吧。」
4
体检结果出来后,我大松了一口气。
我的身体仍很干净。
我也没有怀孕。
嫁给周序言时,我身体很不好。
所以我们一直都没要孩子。
但为了防止万一,我还是做了详细检查。
「医生,我想问一下,我的身体现在恢复得怎样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才觉得郁结在心头的浊气消散了大半。
攥着报告单出来,刚走到走廊拐角,却正巧听到了周序言的名字。
「周序言,如果真的怀孕了,我能不能不打掉?」
我停了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周序言指间夹着烟,眉头紧锁,有点不耐烦。
而那小姑娘素着脸,哭得满脸眼泪。
正拽着他的衣袖摇晃哀求。
周序言冷笑:「我老婆还没生,轮得到你?」
「可这是我第一个宝宝,我舍不得。」
「我保证我会乖乖的,绝不给你添麻烦。」
「也绝不会让你老婆知道我和孩子的存在。」
周序言夹着烟的手拍了拍她的脸:
「别天真了宝贝,孩子不可能让你生的。」
「你听话,打了孩子我再给你买套房。」
「但你要是不打,陶愿,我可丑话说在前面。」
「你们学院漂亮听话的女生一大把,每天换一个睡都轻而易举,也不是非你不可。」
小姑娘被他几句话就唬住了,脸上挂着泪,脸色煞白。
「我听话,周序言,你别不要我。」
「乖,去做检查吧。」
「我乖乖去做检查,只是,老公,你之前说你老婆身体很差不能生。」
「如果我真怀孕了,就当是替她生的,孩子也可以让她养着,我不争也不抢,好不好?」
周序言沉默了片刻,「先去检查,检查完再说。」
小姑娘抽噎着推门进去了。
周序言抽完烟,掐灭。
他转过身时,我装出刚好走过来的样子。
看到我,他似乎愣了一下。
但很快就换上了紧张担心的神色。
「老婆,你怎么来医院了?」
「是不舒服还是哪里伤到了?」
5
周序言握住我的手臂,看起来着急得不行。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一个人跑来医院。」
他上上下下看着我,满眼急切的关心。
好像这十年来,他对我的爱意,从没有消减过半分。
我的手和脚渐渐冰凉。
仿佛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周序言怎么就能演得这样深情呢?
他一口一个老婆叫我时。
他的小三就在不远处的房间检查是否怀孕。
可他竟能在我面前半点破绽都不露。
以至于,我几乎都要分不清。
到底哪个周序言,才是真实的他。
「我没事。」
「只是来看一个朋友。」
他长舒一口气,一把抱住了我:「你吓死我了老婆。」
「周序言,你很担心我吗?」我看着他,轻声问。
「能不担心吗?」
他将我抱得很紧很紧:「娶你的时候你身体差成什么样儿了。」
「我费尽心思给你调养了三年,才慢慢好转。」
「老婆,你知不知道刚才看到你,我魂都要吓飞了。」
「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活?」
我很想笑,嘴角却是僵硬的。
嘴唇却不停打着颤,像是口中含了一口热油一般。
我问他:「那你来医院干什么呢?」
他抱着我的手臂微紧:「哦,我来看一个长辈,他住院呢。」
可这是妇产科。
但我并没有拆穿他。
6
周序言送我回家的路上,手机一直在响。
他干脆关了机,「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留家里陪你。」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街景。
回去的路,正好经过我们的高中母校。
熟悉的一幕一幕,在从前是甜蜜。
如今却是裹了蜜糖的刀刃,在戳刺着我的心。
视线不知怎么的就模糊了。
而模糊的同时,我好像又看到了曾经的我和周序言。
「林碧晗,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求你了,听我解释,就听一句……」
「好,就一句。」
「两句吧,两句好不好?」少年周序言嬉皮笑脸地拽着我的衣袖不撒手。
「滚啊周序言。」
「你别哭啊,你打我,林碧晗,你使劲抽我,就是别掉眼泪行吗。」
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叮咚响了一声。
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瞬间拉回现实。
我拿出手机,信息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他说你身体不好,每次都不能做尽兴。」
「结婚三年没换过姿势,他早受够了。」
「他还不喜欢用安全套,还说怀孕了就让我生下来,反正你也怀不上。」
「周太太,你这样一无是处,占着位子干什么呢?」
我忽然就笑了。
周序言好奇看向我:「老婆,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锁了屏,不动声色道,「闺蜜约了我下午茶,我给忘了,她正骂我呢。」
周序言好像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那你还要去吗?」
「当然,不然臻臻三天都不会放过我。」
「你也去公司忙你的吧。」
周序言一脸不悦:「我都要吃许臻的醋了,你每次都偏心她。」
「真不想让你去,我们过二人世界不好吗?」
我回头看向他,他却已经打了转向,准备调头了。
我笑了笑,转过脸:「以后还有时间。」
「没错,我们还有一辈子呢,这次我就不和许臻争了。」
他送我去了私人会所,就匆匆开车离开了。
半小时后,陶愿又给我发了消息。
「他是不是甩下你不管了?」
「你看,他说我只要一哭,他就会心软。」
「对了,我怀孕了,他说让我生下来,他还说喜欢女儿,可我想给他生个儿子。」
「我算过了,我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只是好可惜,孕初期医生不让我们同房,他给我买的新内衣还没穿呢。」
「他需求一向很大,你又不能满足他,肯定要憋坏了。」
我没有回复,只是将她发来的所有信息都截图保存。
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手有点抖。
也许是周序言这些年演得太投入。
我也天真得太过信任他。
所以,当他这荒唐而又靡乱的一面被揭开时。
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原来床笫间那些让我动容的温柔,也全都是假的。
他早就厌弃了我们温吞如水的情事。
当我以为克制是爱时。
现实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日渐减少的同房不是因为爱和心疼。
不过是不能尽兴,所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回家之前,我给昔日的恩师打了一个电话。
「碧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久才给老师打电话啊。」
「老师,你的考察团队还需要人手吗?我想参加。」
「你的身体能行吗?」
其实毕业时,我就想加入的。
老师也特别希望我能跟她一起。
只是那时候我身体实在太差,考察团要天南海北国内国外地跑。
很多地方条件艰苦,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
「刚做过体检,医生说只要注意就没有大碍的。」
「你先生愿意吗?」
「碧晗,你要知道,你加入进来,就会长年累月在外奔波。」
「而且我们很多项目是国家保密的,和家人几乎都处于失联状态……」
「老师,我已经决定离婚了。」
「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
我笑着点头,将眼泪咽下去:「是,他出轨了。」
「你们十年的感情,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老师,你还记得你当初要离婚时和我说的那些话吗?」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我的眼眶通红,眼泪滚滚而落,「老师,我是你教出来的,当然也和你一样啊。」
「好,好!碧晗,那老师等着你,等着你来!」
7
这应该是我婚后第一次主动找周序言要钱。
他在电话那边笑得十分愉悦:「老婆,我的钱不都是你的吗?」
「我的卡你随便刷不就好了。」
「那不一样。」我难得这样固执。
「好好,那我让林跃现在就去给你转账。」
「周序言,我不白拿你的钱,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三天后,你去我们高中母校的传达室。」
「去找传达室的宋大爷,你还记得他吧?他会把东西给你的。」
周序言闻言就笑了:「怎么会不记得。」
「我高三才转过去,高一高二我给你写了几百封情书吧,都是他老人家代收的。」
我也笑了:「嗯,那三天后,别忘了去拿。」
「不会的老婆,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8
周序言给我转的钱到账后,我第一时间匿名捐给了恩师的考察团。
打印好离婚协议和所有信息截图。
装进密封袋,亲自送到了母校的传达室。
那串断掉的珍珠项链,和他送我的第一枚戒指。
被我在工坊里亲手烧掉,丢弃。
随同一起化为灰烬的,还有他曾写给我的无数情书。
最后一天清晨。
我如往常一样陪着周序言吃完了早餐。
如往常一样,送他去上班。
周序言有些抱歉:「本来计划今天带你去泡温泉的,又食言了。」
「没关系,工作更重要。」我望着他,笑得很轻很轻,「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周序言温柔却又愧疚地看着我,「老婆,你总是这么体贴,这么好。」
「这些年,我忙着工作,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我静静望着他,思绪却游离远去。
曾在冬日晨雾里,将我冰凉的手暖在掌心的少年。
曾为了娶我,在父母跟前跪了整整一天的男人。
十年相伴,他依旧年轻英俊。
他爱过我是真。
背叛是真。
愧疚怜惜是真。
可心猿意马,贪溺于刺激的情爱,也是真。
我知道的,我可以做个聋子哑巴,一辈子都是周太太。
没人能抢走这个位子。
可我不想做他的周太太了。
我要做回林碧晗了。
周序言忽然上前将我抱住了:「老婆,我好爱你。」
「你等我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吃。」
我不知怎样艰难才挤出了一抹笑。
怎样艰难忍住了无谓多余的质问。
好在他的手机又催命一样响了起来。
我推开了他:「快去吧,别让人等。」
他依依不舍转过身,步履却渐渐匆匆。
我笑了笑,转身上楼。
如往常一样,换了衣服去花园打理花木。
中午简单地吃了一餐饭。
午休后起床,我换了出门的衣服。
随手拎了一只包,里面放着我所有的证件和重要物品。
下楼时,佣人笑着问我:「您是要去逛街喝茶吗?」
我也点头轻笑:「嗯,今晚不用准备晚餐了。」
他晚上不会回家吃饭的。
而我,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9
司机将我送到常去的会所,就离开了。
我下楼,老师安排的车子早已等在街角。
那辆车是密档车牌,普通人根本查不到。
我攥着手里的包,穿过马路,上了车。
车门关上时,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是周序言。
我没有挂断。
心里却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通话了。
「老婆……我都没脸跟你说了。」
周序言的声音里满是懊恼和愧疚:「今晚有个很重要的应酬,实在推不掉。」
「我不能回家陪你吃晚饭了。」
「但是我保证,今晚一定早早回来陪你好不好?」
「老婆,你可千万别生气,我已经让林跃去拿之前给你订的礼物了。」
「你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我攥着手机,望着车窗外不见尽头的长街。
车水马龙的喧嚣之外,却是空荡的清寂。
那道在我心底盘桓了十年的身影。
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少年身影。
在这一瞬,彻底从我心里消失了。
我清楚知道,我终于不再爱他。
「老婆,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生气了?」
周序言在电话那端小心翼翼地问。
「算了,我推掉吧,不去了,我晚上还是回去陪你吃饭……」
「不用,没关系的。」
我垂眸,盯着无名指上空荡荡的那一处。
「你忙你的吧,臻臻约了我晚上一起吃饭的。」
「那我尽量早点回来,好不好?」
「太晚你就住公司那边吧,不用来回跑。」
「多晚我都回来。」
我没再说话,周序言又说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将手机放回包里,在车子轻微的颠簸中,缓缓闭了眼。
10
周序言叼着烟站在走廊的窗子边。
外面天色漆黑,夜已渐深。
林碧晗从前身体不好,作息一惯很规律。
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睡了。
陶愿红着眼从检查室出来时,周序言已经掐了烟。
他看她一眼,冷声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有点轻微出血,医生建议这个月最好多卧床静养。」
「那你就先不要去学校上课,在家歇着吧。」
「老公……那你会陪我吗?」
陶愿委屈巴巴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周序言蹙眉抽出手:「不是给你说过了,别他妈这样叫我。」
「这里没人我才叫的……」
「行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你不陪我吗?我今天很不舒服,我害怕再出血……」
「医生不是开了药?你吃了药好好休息。」
周序言直接往电梯那边走:「我又不是医生,留那儿也没用。」
陶愿咬着嘴唇,又忍不住想哭了。
但怕周序言烦,她只能强忍了眼泪,跟着他进了电梯。
「周序言……」
临上车时,陶愿实在没忍住,又转身喊了他。
周序言抬腕看了看表,明显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你明天会来吗?」
「医生不是说了这个月不能同房。」
周序言挑了挑眉:「找你也是白搭。」
「我这个月要好好陪我老婆,你最好给我安生点。」
陶愿又气又委屈,眼泪涟涟往下落。
周序言顾念着她的身孕,倒是哄了几句。
「好好休养,我抽空就来看你。」
陶愿看着他头也不回地上车离开。
眼泪在脸上冰凉凝固,牙根不知何时咬得酸疼。
她想不明白,她又年轻又漂亮,哪点比不上他那个病秧子老婆。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恨之入骨。
可她却又舍不得周序言,也舍不得周序言给她的这一切。
只能死死忍着。
11
周序言的车子在楼下停住。
佣人迎出来时,他如常那样询问:「太太是不是已经睡了?」
正接过他大衣的佣人却吃了一惊:「太太不是和您一起的吗?」
周序言倏然顿住脚步:「你说什么?」
夜色深浓,只有房子里的灯光,笼罩着他。
「太太下午出去逛街喝茶。」
「晚上司机要去接她时,太太说不用过来了,她和您一起在外面吃。」
佣人越说越心惊,声音都抖了起来。
「太太下午出门时就交代了,今晚不用准备晚餐。」
周序言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佣人衣襟:「她还说什么了,一个字不准漏,给我说清楚。」
佣人吓得脸都白了:「没有了没有了,太太就说了不用准备晚餐。」
周序言猛地松开手将人推开。
他一边疾步往楼上走,一边拿出手机打给许臻。
「你找碧晗?」
「我们今天没有见面啊。」
「可是下午时碧晗说了,和你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周序言的声音无比冷静。
是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冷静。
只是没人看到,他攥着手机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
「碧晗确实给我打了电话,但我有台手术,我们就约了改天再聚。」
周序言不知怎么挂断的电话。
他又打给了林碧晗关系不错的其他朋友。
却都说今日没有联络也没有见面。
周序言站在主卧外,门紧闭着。
那一瞬间,他竟连推开的勇气都没有。
林碧晗那样聪明的人,他怎就愚蠢地抱着侥幸心理。
以为她真的对他的所有行为都一无所知?
可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知道的有多少?
他……又能不能争取到她的原谅?
周序言惶然想起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们都在上大学。
因为社团的活动,他和一个学妹走得有点近。
那学妹暗恋他,挺多人都看出来了。
林碧晗和他说过两次,他压根没当回事。
毕竟他那么爱她,根本看不上别的女人。
后来社团聚餐时,他帮学妹挡了酒,还顺路送她回了宿舍。
林碧晗也没和他吵,直接提了分手。
他当时整个人都蒙了,天塌了一样。
再后来,分手整整半年的时间,他根本记不起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他也几乎都要想不起,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求得林碧晗回心转意。
给了他一次和好的机会。
推开门的时候,周序言的手抖得厉害。
室内一片漆黑,床榻干净整洁。
空荡荡的。
好似连专属于她的那种气息,都一并消失了。
周序言快步走进去,徒劳地推开每一扇门。
可每个房间都是空的。
他抖着手去拨她的电话。
是通着的,但却一直无人接听。
周序言强撑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点了支烟,狠狠抽了一口。
方才调出林跃的电话打过去。
「林跃,让人去找,现在立刻让人去找,去查。」
「周先生,您让我查什么?」
他将林碧晗白天去的会所告诉了林跃。
「她离开会所后去了哪,现在人在哪里,这些天她都和谁联系过。」
「林跃,查她的证件,机场,高铁站,汽车站,每个地方都不要错过。」
「还有,查她的手机定位,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12
周序言转身下楼,直接开车往机场而去。
她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除却几百里外的家乡小城,也就是她大学时另一个好闺蜜嫁去的城市。
周序言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自问自己一向做得隐秘。
身边朋友他敲打过的,没人敢在她跟前胡言乱语。
陶愿更不敢。
所以,也许她只是偶尔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也许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常常回家太晚。
陪她的时间太少,又食言了几次。
她心里不舒服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如今不是从前。
他们是夫妻,所有利益都绑在一起。
她身体不好,一直在家调养。
离开他,她就像是从金丝笼里放出去的鸟雀,活不久的。
周序言这样安慰着自己。
却又好似根本无济于事。
这一路他的心脏都突突跳着。
胸膛里一片滚沸,整颗心油煎火烤一般煎熬。
中途红灯时他又拨她的电话。
依旧是无人接听。
快到机场时,林跃的电话打来。
「太太下午四点左右从会所离开的。」
「只是整条街的视频都被屏蔽了,查不到太太的行踪。」
「机场高铁站也都查了,没有太太出行的讯息。」
「周先生,也许太太仍在京城?」
周序言攥住方向盘,蓦地松了一口气:「去找,不管怎样,把人给我找到。」
「还有,手机定位查到没有?」
「查不到,太太的手机定位好像也被人为屏蔽干扰了。」
周序言脑子里嗡地炸开,一片空白。
林跃又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到。
只忽然想到那天她找自己要钱时说的话。
她说也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在母校的传达室。
按照约定,三天后去拿,就是明天。
可他一秒钟都无法等了。
13
他一路飙车赶到学校时,已经过了凌晨。
传达室的灯早熄灭了。
他顾不上太多,下车过去砰砰敲门。
鼻尖上忽然触到一阵凉意。
周序言下意识抬手去摸,却摸到了冰凉的雪花。
是京城落了初雪。
他和林碧晗定情,也是在这样的一场初雪中。
周序言有些怔怔地站在渐渐绵密的雪中。
好一会儿都无法回神。
直到宋大爷连着喊了他几声,他才骤然清醒。
递过来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牛皮纸袋。
接过来那一瞬,他像是抓着烫手的火炭,下意识想要丢出去。
也许他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也许他根本不愿去面对。
可最终,他还是打开了。
入目就是「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
最后一页,是她手写的签名和按下的指印。
再下面,是一些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
除此之外,她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他。
却又好似,该说的该做的,已经说得很清楚。
那些聊天记录,周序言只看了一眼,就将纸一把攥成了团。
他给宋大爷递了烟,好声好气地道了歉又道谢。
然后开车,直接去了陶愿那里。
开门时,陶愿睡眼惺忪,却又欢喜无比,扑过来就想抱他。
却被他抬手一耳光打蒙了。
周序言也不说话,只是冷着脸,又是几巴掌下去。
陶愿的脸肿了,嘴角破裂淌着血。
她被打得站不住,跌坐在地上,捂着小腹哭着求饶。
周序言就那样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她。
然后半点怜惜都无的,一脚踹在了她小肚子上。
陶愿疼得几乎昏死过去,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鲜血从她腿间涌出,白色的地毯都被染红大片。
他却仍觉得不够,弯腰攥住陶愿的衣领,几乎将她整个人拎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
他掐住陶愿肿胀的脸,掐得她下巴几乎脱臼。
他英俊的脸几乎是狰狞扭曲的。
声音却仍是冷而平静;「一个出来卖的,也敢给我老婆找不痛快?」
「我让你生,只是舍不得我老婆吃苦。」
「你以为你怀孕就金贵了?陶愿,谁给你的胆子去骚扰我老婆,惹她生气的?」
陶愿只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小肚子里刀子绞着一样疼,她怕得要死,后悔得要死。
她为什么要贪心不足?要去肖想周太太的位子?
她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来,荣华富贵少得了她的吗?
「我不敢了,周序言……我真不敢了。」
「求你,救救孩子,孩子要保不住了……」
「晚了。」
周序言嫌恶地将她重重推开。
「陶愿,你最好祈祷上天,我老婆能原谅我跟我回家。」
「不然,你这辈子,真就全完了。」
「周序言,这也是你的孩子……」
陶愿痛得身体痉挛,无助地躺在地上痛苦挣扎。
满是血的手,努力想要抓住周序言。
可他却退开到一边,冷眼看着她痛到昏死过去。
方才拨了个电话:「把人送医院,死不了就行。」
周序言看都没看陶愿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到楼下时,地面已经覆盖了一层白。
周序言只穿着衬衫和长裤,却觉不出冷。
他再次拨林碧晗的电话,依然无人接。
周序言垂眸,望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才猛地想起,好似数日前,林碧晗的手上就没有戴着婚戒了。
那么,那天在医院。
其实,她都看到,都听到了吧。
可当时,她竟然没有质问。
甚至一滴泪都没掉。
她该是对他有多失望?
周序言不敢去想,不敢去想当时林碧晗的心情。
正如他根本找不到词去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14
我跟着老师,直奔千里外的西北小镇。
条件简陋,行程紧张。
老师一直担心我的身体会吃不消。
但熬过一开始的不适后,就渐渐适应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
我换了新的手机和号码。
但旧手机仍保持开机,号码也没有注销,只是放在住处没有随身携带。
旧手机上几乎每天都有周序言的电话和短信。
但我一概没有接也没有看。
到西北后,我给许臻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和周序言的事。
许臻气得在电话里大骂了周序言足足十分钟。
「怪不得你一声不吭就跑了。」
「碧晗,周序言这些天找你找疯了,还来医院堵了我好几次。」
「但我是真不知道你去哪了,所以他堵我也没什么用。」
「还有其他同学那里,他好像把每个和你关系不错的同学都问了一遍。」
我叮嘱许臻:「他再找你,你就一概说不知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不会让他纠缠你的。」
「只是,碧晗,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回,我还要回去和他办离婚手续的。」
「如果他执意不肯离婚呢?」
我一笑:「无所谓啊,反正我以后天南地北地跑,他也找不到我,大家就耗着吧。」
「那周家肯定不答应,人家可是独子,又有皇位要继承。」
结束通话后,几个师弟师妹来叫我出去吃晚饭。
晚饭又是羊肉锅子,香味扑鼻。
之前在北京时,因为身体不好,饮食一向特别注意。
牛羊肉都是要少吃的,怕不受补。
但现在来了这边,入乡随俗,人却好似越发精神起来。
老师都笑着打趣:「这几天明显看你气色红润了不少。」
「哪像刚见你时那样,脸上都没什么血色。」
「还不是因为跟老师在一起开心,吃得香睡得好的缘故?」
我端着碗凑到老师跟前,靠在她肩膀上撒娇。
「多大的人了,在你师弟师妹们跟前也没个正形?」
老师一边故作嫌弃的说着,一边却夹了一大块肉放我碗里:「快趁热吃,多吃点。」
我低头咬了一大口肉,鼻子却忽然一酸。
我不想让老师看到我哭,和着眼泪将碗里的肉吃光了。
那晚回去后,旧手机不断震动着。
周序言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刻不停地打着电话。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我给他发了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短信。
「离婚协议签好,我会回京和你办理离婚手续。」
「除此之外的事都不要再打扰我,否则,这个电话我会永久注销。」
信息发过去那一瞬,周序言又打了电话过来。
我依旧不接。
他也没有再打第二个。
只是许久后,回复了一个字:「好。」
15
信息发送出去。
周序言颓然靠在沙发上,忽然捂着脸无声笑了。
朋友们坐在一边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劝。
这些天他找林碧晗都要找疯了。
虽然没张扬出去,但圈子里却已经渐渐传开。
他那小三陶愿也挺惨的,听说送医院太晚,子宫没能保住。
周序言却还不肯放过她。
前几天刚被学校开了,家里父母嫌她丢人,也断了关系。
如今苟延残喘如履薄冰。
恨不得日夜焚香祷告求林碧晗赶紧回来。
周序言好放她一条生路。
但林碧晗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毫无音讯。
「言哥,刚才是嫂子发的信息吗?」
有人大着胆子问。
周序言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久久无声。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周序言却忽然开了口:「她是真的不要我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哪能呢,你们这么多年感情。」
「等嫂子气消了,你好好赔个不是,嫂子心软,会原谅的。」
周序言只是摇头:「你们不了解她。」
他话音刚落,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踹开。
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众人吓了一跳,都回头看去。
周序言也缓缓坐直了身子。
他微微眯了眯眼,看清来人后,却忽然挑了挑眉,讥诮笑了。
「原来是你啊,陈竟尧。」
陈竟尧并不应声,也并未看房间内其他人一眼。
他径直走到周序言面前。
一脚踹翻了茶几,接着伸手攥住周序言的衣领。
没人料到看起来这般清瘦的男人,竟有这样大的力道。
喝得半醉的周序言硬是被他拽了起来,狠狠摁在了墙上。
「怎么,想打架?」
周序言笑得讽刺又恶劣。
只是他话音还未落,陈竟尧就挥拳砸在了他脸上。
「周序言,五年前我说过的。」
「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
周序言偏过脸,猩红的血从鼻子里涌出。
他混不在意地抬手抹掉,然后重重一拳还了回去。
房间里很快乱成一团。
酒瓶碎裂,桌椅倾倒。
喝得烂醉的周序言很快落了下风,被陈竟尧踹翻在地。
两人都挂了彩,周序言整张脸面目全非。
陈竟尧的手背上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不停滴着血。
「你他妈算老几,我和我老婆的事,轮得到你插手?」
周序言支着一条腿靠在沙发上,冷笑连连。
16
「怎么,听说我们闹别扭,就迫不及待赶着来挖墙脚了?」
「只可惜啊陈竟尧,五年前林碧晗选了我不选你,五年后也照旧!」
陈竟尧缓缓攥紧了滴着血的手。
手背上的伤崩裂更深,看起来就瘆人。
可他却浑然觉察不到疼。
只是心里像是扎着一根刺,那刺扎的越来越深。
钻进他的肉里,让他日夜难安。
「兄弟一场,好心劝你一句,别惦记别人老婆了。」
周序言笑得无比恶劣:「我们都结婚三年了,睡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故意死死盯着陈竟尧的脸。
欣赏着他脸上每一寸痛楚的表情,吸食着刺激的快感。
所有的理智都荡然无存。
他只想让陈竟尧痛苦,崩溃。
「她的初恋,初吻,初夜都给了我,你拿什么跟我争啊陈竟尧?」
「林碧晗有多爱我,所有人都知道。」
「正是因为爱我,她的眼里才会揉不下一粒沙。」
「她越是和我闹,越是证明她在意我。」
「所以,你千里迢迢跑来有什么用?」
「你以为你就能趁虚而入,抱得美人归?」
「别妄想了陈竟尧,林碧晗眼里从来没有你,她也不会爱你。」
周序言扶着沙发,艰难地站起身。
饶是他无比狼狈,但此刻站在陈竟尧这个昔日的失败者面前。
他仍要高高在上。
「我不会和我老婆离婚的。」
「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你都没有机会了。」
「周序言。」
陈竟尧看着他,眼眸深处仿佛覆了一层霜雪。
寒凉到了极致,却也绝然到了极致。
「如果五年前我能看出你是这样的人/渣。」
「就算拼着她恨我怨我,我也会把她抢过来。」
「你凭什么跟我抢?」
「还是说,你这人犯贱,就喜欢别人吃剩下的啊。」
陈竟尧霍然抬手,染着血的手重重砸在他下颌上。
他望着周序言,眸底一片血红。
「我等着看你的报应。」
17
周序言其实从来不信什么报应的。
但当他终于千里迢迢赶到那个黄沙覆盖的小镇。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陈竟尧先一步从沙漠里找到林碧晗时。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他的报应来了。
来得迅猛,而又猝不及防。
他没有防备,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黄沙漫卷,遮天蔽日。
他不知道林碧晗有没有看到他。
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陈竟尧小心扶着受伤的她,上了那辆沙漠越野车。
而上车时,她因为太过虚弱无力。
是陈竟尧将她抱上去的。
他还是跟着那辆车去了医院。
她的老师出面拦住了他。
却让陈竟尧跟着去了检查室。
风停了,漫卷的黄沙也停了。
他呸出满嘴的沙子,点了支烟。
一支接一支,停不下来。
他仓惶地问她的恩师:「她一直都跟着您在这里吗?」
「是,她很努力,很能吃苦。」
「她身体不好……」
周序言强咽下喉间的涩意:「这段时间,她是不是很辛苦?」
老师抬了抬下颌,淡淡望着他:「不,她很快乐。」
周序言的双眼红的吓人。
也许是被风沙吹的。
「老师,我还有机会吗?」
「她会原谅我吗?」
「我真的后悔了,我知道错了……」
他像个无助却又茫然的孩子。
那样高大的一个人,抓着老师的衣袖,差点就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但我尊重碧晗的所有选择。」
「老师,你帮帮我,好不好?」
可老师摇摇头,推开了他的手。
「碧晗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很了解她,而她的脾性也和我很像。」
「这件事上,没人能帮你。」
「可是老师,我们十年的感情……」
「那又怎样。」
老师笑得淡漠却又轻蔑:「我和我前夫,结婚十五年呢。」
「他甚至跪下来哭着求我,但是,脏了的男人就是脏了,和垃圾没有区别。」
「周序言,我们女人不是垃圾回收站。」
「你如果当真念着你们十年的情分,就放她自由吧。」
18
离婚手续办好那天。
从民政局出来时,周序言叫住了我。
「老婆……」
他神色怔怔,整个人都失了神采。
那双曾经多情却又肆意的眼,早已黯淡无光。
「叫我名字吧。」
「碧晗。」
周序言走到我跟前,站定。
他殷殷望着我,那黯淡的眼底,隐约又升起光亮。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是不是?」
「就像十年前那样,先从朋友开始……」
我摇头:「不可以。」
「可是碧晗……」
我绝然打断他:「周序言,五年前我就说过,我的人生词典里没有原谅二字。」
「当年我委屈自己,退让了一步。」
「所以五年后,我也得到了报应。」
「那我们不做朋友,从陌生人开始,好不好?」
「你只再给我一次机会,就这一次,我发誓……」
「周序言,你还不了解我吗?」
「在你眼里,不过尔尔的林碧晗,其实是个犟种。」
周序言倏然看向我:「那天晚上你都听到了?」
我淡淡点头:「对,全都听到了。」
他眼底最后那一点光,犹如冰裂般碎了。
「可是碧晗……」
「你拿走了最爱的那串珍珠项链还有我们的婚戒……」
「你还是舍不下我们的情分的……」
他像是落水将死的人,迫切地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我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我在首饰工坊里将它们全都烧毁了。」
「周序言,你可以去下水道里,找那所谓的旧情。」
我不再和他多说,转身继续向外走。
可周序言很快又追过来:「你要和陈竟尧在一起了是不是?」
「可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的碧晗,他只是因为没有得到你。」
「一旦得到,他也会和从前的我一样犯同样的错……」
「那又怎样。」
我眸色淡淡看着他:「经历过你这样糟糕的前任,还有什么输不起的?」
「你要嫁给他了吗?」
「婚姻我会慎重考虑,但是我还年轻,喜欢的事业和喜欢的男人,完全可以兼容。」
「你喜欢他?」
我看着他笑了:「和你有关吗?」
19
我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时,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子。
初春的天气里,陈竟尧穿着黑色冲锋衣,靠在车边。
枯枝上冒出了鹅黄的新芽。
风里却还带着冷意。
他安静站在那里,却又时不时往我走来的方向看去。
直到看到我那一瞬。
他瞬间站直了身子,太阳破云而出。
淡淡明亮的光晕就落在了他眼中。
「林碧晗。」
他大步向我走来。
在信号灯变成绿色。
在凝固的人群开始川流不息。
变成斑马线上跳动的音符。
我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唇角带着笑,微微歪着头看着他。
看着他长腿阔步向我走来,如最隽永的电影画面一般。
「林碧晗。」
他终于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好似很紧张,呼吸是乱的。
好似风太冷,将他的耳朵也冻的微红。
我仰脸看着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格外桀骜不驯的少年。
原来上学放学路上无数次的偶遇,不只是偶遇。
原来无数次偶遇时擦肩而过视线碰撞,不只是巧合。
我无法去想,当年在我一心一意和周序言恋爱时。
作为旁观者的陈竟尧是什么心情。
在我拒绝他, 决定和周序言在一起时。
他最后看我那一眼,最后那一抹笑, 又隐忍了多少的伤心。
只是爱情从没有道理可言。
年少的陈竟尧和周序言是截然不同两种类型。
而那时候多愁敏感的我,更喜欢会哄女孩子开心的周序言。
好似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过往种种我不后悔。
只是我决定向前看了。
「等很久了吧?」我笑着问他。
「不久, 刚刚好。」
他垂在身侧的手, 缓缓抬起了一些。
好似是想要握我的手, 却又顿住了。
「陈竟尧。」
我叫他的名字, 轻轻跺跺脚。
「北京春天的风可真冷。」
「你很冷吗?」
「是啊,好冷,我的手都冻僵了。」
我伸出手给他看, 指尖冻得微有些发红。
陈竟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他搓揉着我冰冷的指尖,直到渐渐回血温热。
才自然地握着我的手放入了他的大衣口袋里。
信号灯又变成了绿色。
人群再一次鲜活流动。
陈竟尧拉着我, 也融入其中。
春天来了,春意渐浓。
正是恋爱的好时节。
20(周序言)
林碧晗还是嫁给了陈竟尧。
结婚的时候,去了好多好多从前的同学朋友和老师。
甚至比当年他娶她时的都多。
婚礼没有他当年那样高调盛大。
但却无比温馨幸福。
整个婚礼流程, 周序言是在朋友的社交平台上看到的。
身边人都劝他,想开点,别关注了。
人家夫妻恩爱, 蜜里调油一般。
他又何必自己找虐呢。
但周序言无法控制自己。
他就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躲在暗处窥伺着。
不知是想要找出一丝裂痕。
还是想要在凌迟的伤口上再洒一把盐去自虐。
那一整夜都没能入睡。
翻来覆去地翻看他们的每一张合照,每一段视频。
林碧晗依然很美很美。
这几年的四处奔波,风餐露宿的辛苦工作。
并没有将她磋磨得容颜失色。
反而比之从前做周太太时, 更鲜活, 更健康。
据说这几年陈竟尧和她一直聚少离多。
几个月半年失联也是常态。
周序言也曾暗戳戳地想过,陈竟尧也是男人,身为男人,而他最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他就不信他真能做到守身如玉, 真就毫无一丝怨言。
甚至还让人暗中盯过陈竟尧。
想要抓到他的错处, 捅到林碧晗的跟前去。
可几年过去, 陈竟尧一如最初, 半步行差踏错都没有。
只是陈竟尧求了几次婚,林碧晗都拒绝了。
他知道时暗中无比欢喜。
可惜好景不长。
林碧晗虽然没点头要嫁, 但每次回京都住在陈竟尧家里。
他一开始特别盼着林碧晗回来。
因为可以远远看她几眼, 解一解相思。
周序言忽然叹了一声:「娶到手才发现,也不过尔尔。」
「(不」因为他做梦都会梦到林碧晗和陈竟尧在床上的画面。
周序言想, 怕是至死都忘不掉。
林碧晗刚搬到陈竟尧家时。
他们俩三天都没出门。
三天后,他们一起去超市。
陈竟尧是怎样的满面春风。
而林碧晗,又是怎样的初蕊带露。
他坐在车里自虐般看着, 那一瞬间,死的心都有了。
林碧晗嫁给陈竟尧的第二年,有了身孕。
也是那一年, 他在一次酒后回家时, 被陶愿狠狠报复了。
这几年过得不人不鬼,满腔怒火都洒在了陶愿身上。
陶愿最初惧怕他死死隐忍。
后来该是情绪崩溃,干脆和他鱼死网破。
但他没死成,只是很巧合的。
林碧晗肚子里的孩子一天一天长大时。
他却被医生宣判了「死刑」。
下半生无法离开轮椅。
也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周序言想, 陈竟尧那混蛋,可真是一语成谶啊。
他背叛了自己最爱的妻子。
亲手踹掉了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而如今,他永远失去了最爱。
也再不可能有孩子。
果然是遭报应了。
而余下这无望又漫长的半生。
他都要活在自己亲手种下的报应里。
不得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