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存折上那八万块钱怎么没了？"

女儿周敏的一声惊叫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张桂芳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褪色的红毛衣上。 她跌跌撞撞冲进卧室，老花镜腿磕在门框上断成两截。

颤抖的手指划过存折明细，那个刺眼的转账记录像把刀插进心口——

正是上周三，李建国的儿子来送腊肠那天。"我就说后爹没安好心！"周敏翻出通话记录，"上周三下午两点，李叔儿子在咱家待了四十分钟，不是他还能是谁？"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张桂芳想起三个月前，她和李建国就是在老年大学的梧桐道上相遇的。那时他举着单反帮她拍落叶，镜头里的银发映着夕阳，说要给她拍到八十岁。"桂芳，咱们这把年纪了，要不...搭伙过吧？"民政局门口，李建国掏出一个红丝绒盒子，里面是枚素圈金戒指，"我特意打的实心，经得起岁月磨。"

此刻戒指正勒得手指生疼。张桂芳盯着手机里李建国的号码，突然听见大门吱呀作响。李建国拎着菜篮进来，围裙兜里还插着给她买的降压茶。"桂芳，今晚做你爱吃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茶几上摊开的存折，脸色瞬间灰败。菜篮里的芹菜摔在地上，嫩绿的茎叶沾满尘土。"你儿子偷了我妈的养老钱！"周敏举着手机录像，"警察马上就到！"

李建国踉跄着扶住墙，胸口剧烈起伏。张桂芳突然发现他今天没戴助听器，那个银色的小仪器正静静躺在玄关的玻璃碗里。"要吵出去吵！"对门王奶奶的怒吼穿透墙壁。张桂芳望着满地狼藉，想起上个月李建国的女儿摔门而去的场景。

那天他们不过是想商量周末家庭聚餐，小姑娘却红着眼喊："谁知道你是不是图我爸的房子！"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李建国的手机突然响起。"张阿姨是吗？"银行经理的声音带着歉意，"我们查到上周三的监控了，取钱的是个戴棒球帽的小伙子..."张桂芳的视线模糊起来。监控画面里那个反戴帽子的人，分明是她从小带大的外孙小凯。

去年他沉迷网络赌博的模样突然浮现眼前，那次他跪着发誓再也不碰的样子，和现在监控里熟练操作ATM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桂芳，咱们得谈谈。"李建国不知何时捡起了助听器，沙沙的电流声混着他发颤的声音，"我联系了社区法律顾问，咱们拟个婚前协议...""你疯了？"张桂芳打断他，"这时候还说什么协议！""正是这时候才要说清楚。"他掏出个笔记本，密密麻麻记着这些天查的资料，"我名下有套老房子，公证给你女儿。你的存款单独开户，密码让周敏保管。"周敏举着手机愣在原地。镜头里，李建国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存折："这是我的全部积蓄，桂芳你来管。“

泛黄的纸页上，二十万定期存款的到期日正好是他们相识一周年。

三个月后的家庭旅行，在大雨中进行。李建国的女儿举着伞追小凯："慢点跑！你外婆腿脚不好..."话音未落，自己先踩进水坑摔了满身泥。

张桂芳慌忙去扶，却见儿媳妇已经冲过去，两个女人看着彼此花掉的妆容，突然笑作一团。 那天晚上，民宿的壁炉噼啪作响。李建国神秘兮兮地摸出个铁盒------

铁盒里是一沓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用毛笔写着《家书》。李建国戴上老花镜，声音夹着柴火的噼啪声：“这是咱俩领证那天，我写给孩子们的...”

第一封 给亲生女儿雯雯：

“雯雯，爸爸的新房里永远留着你的卧室。上周看见你偷看张阿姨的体检报告，你是怕她生病拖累我吧？傻丫头，当年你妈化疗时我就发誓...”

第二封 给继女周敏：

“小敏，你妈总夸你织的护膝暖和。听说你在打听婚前公证？别为难，叔叔把房产证放律师那儿了，等你妈点头随时能签...”

第三封 给小凯：

“混小子！ATM 机拍得够清楚啊？钱我替你补上了，条件是每天来养老食堂帮厨。再赌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狂风撞碎玻璃时，李建国正给张桂芳焐膝盖。泥石流警报响彻山谷，儿媳妇抱着发烧的孙女发抖，小凯抄起铁锨就往雨里冲。

“回来！” 张桂芳扯住外孙衣角，“要死死一块儿！”

李建国突然大笑：“像不像咱年轻时候修水库？”他指挥若定，“雯雯带小孩躲餐桌下！小凯跟我挖导流沟！”

混着雨水的泥浆里，两代人跌跌撞撞。当雯雯发现周敏用身体护住自己女儿时，指甲缝里的血混着泪砸在对方手背上。

五年后的梧桐道上，李建国调试着三脚架。镜头里除了依偎的银发夫妻，还有背后举着滑稽手幅的孩子们：

• 雯雯和周敏 cosplay 当年泥石流造型

• 小凯脖子上挂着 “戒赌成功” 金牌

• 律师捧着已作废的婚前协议当背景板

快门按下的瞬间，张桂芳摸到老伴口袋里硬硬的铁盒。这回装着的不再是遗嘱，而是老年大学摄影课的报名表 —— 最下面那行小字被李建国描得粗粗的：

“夫妻同行学费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