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 三剑客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眼前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霓虹……” 列车上,刘朋耳机里缓缓放着陈楚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静静感受着独属于南方的“没有雪的冬天”。
12年前,作为最后一批冬季入伍的新兵,军列一路南下,将还在读大一的刘朋从雪花飞舞的青岛带到了艳阳高照的广东。
白纸一张,第一笔写蜕变
他印象最深的是从惠州坐东风车到罗浮山新兵连的那段路,七拐八拐,跌宕起伏,看着表情严肃的班长,刘朋觉得自己像极了电影里被匪徒绑架的幼童,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
到了新兵连,连长对所有人讲,“无论你们以前的生活如何,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一张白纸,至于要在上面写什么东西,都由你们自己做主。” 熄灯后,刘朋躺在床上,反复回味着连长的那番话,初入军营的惴惴不安,对军旅生活的期待,让他既紧张又兴奋。
那时训练量很大,吃饭时间有限,于是每次开饭,大家都会很默契地往兜里装两个鸡蛋或者包子,等训练间隙时偷偷拿出来吃,但是偶尔也会碰上一些让人讨厌的训练,比如——战术训练。从铁丝网出来,鸡蛋大多被碾成了碎渣。但是大家会一边笑着,一边抢对方手里的蛋黄吃,嬉笑打闹间,训练的苦便烟消云散了。
战术,不仅是最让人讨厌的训练,同时也是最恐怖的惩罚。记得有一天,因为从礼堂上完教育回来的路上唱歌不响,班长罚所有人匍匐回排房,那条石子路,该是刘朋自懂事以来,最难忘的一条路。
石子是锋利的,它可以毫不费力地透过迷彩服,在手臂与腿的不停交换中,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在漫长的爬行过后,刘朋被先一步达到的战友扶起,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抹去手臂上的血,然后迅速回头去扶自己的战友……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变得如此坚强。他说“尽管以前在训练上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但恰恰是这些不合理,在我们新兵战友之间搭起了一座用真诚和关爱铸就的桥梁,它让我们感到安全与温暖。”
新兵班长这个词,对刘朋而言是“敬畏”,甚至是“畏之若虎”。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们给班长起了个外号叫‘小地雷’,一点就炸,炸了之后百米之内非死即伤。”可那一天,刘朋偏偏十分触他的霉头,说错话挨骂,搞训练挨骂,吃饭挨骂,体能挨骂,就连集合都要被当做“典型”说一顿。就在战战兢兢地过完一天,终于熄灯躺回自己温暖的小窝时,宿舍的灯又“啪”地一声被打开了,班长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厉声道:“所有人,饭堂集合!”
众人迅速翻身下床,本以为又是哪里没做好要被修理,班长开了口:“今天刘朋过生日,我们小小的庆祝一下!条件不允许,我今天早上定了一个小蛋糕,将就一下。”那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生日,却是刘朋从小到大最难忘的一个。那一晚,“小地雷”依然铁青着脸,严肃认真,但在刘朋心里却感觉班长变了许多,具体是哪里变了,他也不知道。
他给同班的大家都送了两块士力架,那是之前他和姐姐打电话时,特意要的礼物。可到下连时他才发现,那份士力架所有人都没舍得吃,包括“小地雷”,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有人说:“人生最美好的岁月其实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想起来才感到幸福。”对于刘朋来说,新兵连就像一杯柠檬水,酸酸甜甜的,回想时,里边已布满了年少的星光。
重返校园,让自己变成光
按照刘朋原本的计划,第二年服役期满他就提交申请回家读书。他明白,转士官对他而言,意味着以后没有机会上大学了。但父母希望他留队的强烈意愿,加之单位对他的殷切期望,让他的内心无比挣扎。那天连队的天台上,刘朋再一次对未来陷入了迷茫,他最终决定留下来,考军校。
但命运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孩,有时候你越挣扎,他就越闹腾。6月,军考失利的打击朝刘朋汹涌袭来,就像一阵暴雨,突然而又猛烈。不过这一次,他很快调整了心态,投身到解放军理工大学读士官。
重返校园的他,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入学后,他坚信士官也能换发光彩,积极参加各项比赛,发挥自己早前播音主持专业的特长,在学员队组织的第八期“铸城杯”经典战例故事会中荣获一等奖;在第三届“铸城杯”四会政治教育比武中荣获第三名;第二年,他代表士官队在学院“走进国防·贴近实战”演讲比赛中脱颖而出,力压研究生队、学员队、提干队、人防队代表夺得第一,这一次经验给刘朋带来了巨大的感动,也让他早早感受到自己无论是工作、学习还是生活,都充满可能性。尔后,他被学院政治工作办公室邀请,正式负责学院团委工作。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在校期间,刘朋荣立三等功1次,获评优秀学员1次、优秀团干部1次。
2016年,邻近毕业,学院政治工作办公室向他抛出了留校继续负责工作的橄榄枝,就在他觉得自己将会在学校继续发光发热的时候,军队调整改革的消息,彻底打碎了他的梦,也让他再次陷入了对未来的焦虑中。
离校的那一天,他没有回头。
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回单位报道后,刘朋被分到了工兵营,营长在了解到他的入伍简历后,将他安排在营部文书的岗位锻炼。于他而言,这是一个全新的岗位,工兵,也是一个全新的兵种。
第一次从事文书工作,用他的话说就是“焦头烂额”。工作流程一塌糊涂,收发通知不清不楚,汇报工作胆战心惊,接打电话如临大敌……从学员到文书,刘朋没有给自己框定任何目标,也没有被挫折打倒,只是觉得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带着这份稳扎稳打的底气,刘朋开始为成为一名优秀的文书做准备,他积极向老文书请教经验,认真总结自己工作出现的问题,由于擅思考、肯变通,这份工作在他手里逐渐游刃有余,慢慢地,刘朋甚至成了一名主官离不开的文书。
单位改革转隶后,也是机缘巧合下,刘朋踏入了单位的宣传科,并在新闻舆论工作上,再次开启全新的征程。坏消息是,对于从文书走上来,对摄影摄像、后期剪辑一窍不懂的他,只有自己能够依靠;好消息是,他凭借思维敏捷、学习能力强的特点,再次展现出惊人的成长速度。
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刚到宣传科,刘朋被分到了新媒体岗位,那时单位也是刚刚接触这一领域,所有人都没有经验。“最难的时候,我一个月都没有发出一篇稿子,一个是刚开始学,还不会写,第二就是没有与上级媒体通联的手段。”刘朋这样说道。
创作的过程多有波折,花时间最久的是选题。新媒体,首先要新,其次要快,他想过很多新颖的题材,被拒绝过很多次,然后推翻再重写。反复间,刘朋时常疑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新闻工作,但从没有停下创作。在他的努力下,集团军官媒有了第一篇阅读量突破10万+的爆款稿件,他也由此慢慢成为集团军新媒体领域的佼佼者;之后刘朋更是成功推送出单位第一篇新华社的文章,一时间助力单位的新媒体宣传工作迈向一个新的台阶,也就是这一年,刘朋被东部战区陆军评为新闻舆论工作先进个人。
后来的六年中,刘朋自学Adobe Premiere Pro、Adobe After Effects、达芬奇等软件,横跨新媒体、报纸、电视新闻三界,成为了单位新闻领域的“三栖尖兵”。那些伴着月光整理素材、逐字逐句推敲稿件的夜晚,见证了刘朋从一名军记小白到成熟记者的蜕变,他拍摄的画面出现在新闻联播,并累计在人民日报、新华社、央视新闻频道、解放军报、陆军报、三剑客等多家军内外媒体上稿600余篇,参与制作转业宣传片《什么是转业军人》、“八一”公益短片《我是谁》、陆军征兵宣传片《家·国》等多部宣传短片。在他和新闻战线其他战友的共同努力下,单位连续5年被上级评为新闻舆论工作先进单位,2021年更是被表彰为全军宣传舆论工作先进单位,成绩斐然,掷地有声。
最近几年,刘朋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能拍一部作品出来。
终于,这个机会如愿而至。2023年,刘朋受领任务,为旅队做一部历史纪录片。但真正运转起来,却意外不断:相机长时间工作过热罢工,老前辈时间安排紧张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甚至天气都可能影响拍摄日程。虽然是第一次独立拍摄,但刘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应对方法,他很少慌张,因为自己是“导演”,不能慌。
最终,耗时1年时间,刘朋走遍国内5省12市,累计采访18名参战老兵和转业退休老领导,参与编写一本《战斗经验手册》,独立制作长达26分钟的旅队历史纪录片《英雄》,受到各级领导一致好评。
“他对未知的世界一直保有好奇心,对待工作和任务始终保持积极态度,在每一个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保持务实,在复杂的环境下保持独立思考。在不断尝试中,始终向前探索,而不是活在过去以及别人对他的印象中。他在尽力活出自己的样子,活出人生每个阶段该有的姿态。”宣传科科长方泽军这样评价他。
但相聚总有散场时,退伍的钟声已然敲响,刘朋站在窗前,看着正在新闻领域努力奋斗的新同志,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史铁生的一段话:“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权。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当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吗?”
如今,转业安置就在眼前,晚上躺在床上,刘朋的思绪仿佛又被拉回到初入军营的那一天,也是对军旅生活充满向往与担忧的那一天。
现在他想,何必总是惴惴不安,还是往前多走几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