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她权倾朝野,坐拥无数天下,却为了等心上人16年不嫁

新华酷读 2024-03-14 10:00:28

我爹的后宫新封了一个容妃,盛宠。

二人在我娘的崇清宫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我提剑直冲崇清宫,把容妃一剑刺死在我爹怀里。

鲜血溅了他一脸。

我看着容妃和我娘七分相似的脸,笑道:

“竟然不避我娘的名讳去册封一个下贱的舞女,爹,你可真是没品。”

一、

我是中原国唯一的嫡出公主,为先后齐喧容所出。

那声母后还没来得及叫,娘就走了。

我娘一走,我爹痛心疾首,追封我娘为圣光顺慈皇后,又加封我为崇平公主。

我下面有七八个弟弟妹妹,都是我爹登基之后生的,他们叫他父皇。

我本该叫他父皇,但他让我叫爹,因为他生我的时候还是个无权无势的纨绔王爷,他听我叫爹习惯了。

国宴之后,宫女禀报我说,陛下看上了一个舞女,要把她纳入后宫。

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位舞女的模样定是和我娘相似。

纵是心里不爽,可我爹是皇帝啊,皇帝充盈后宫,谁管得着,我也懒得管。

但用我娘的名讳去册封她,还带她去我娘生前住的崇清宫享乐,太过分了。

我娘要是泉下有知,该是何等的屈辱绝望。

没说二话,我提剑直冲崇清宫,容妃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我杀死在我爹怀里。

剑拔出来,带起的鲜血溅了我爹一脸。

台下的侍从失声尖叫,然后呼啦啦跪了一地。

“竟然不避我娘的名讳去册封一个下贱的舞女,爹,你可真是没品。”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一群侍从吓得连呼吸都带出了颤音。

我爹怔怔地摸了一下脸上的血,然后转头看躺在地上死去的容妃。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我干了些什么。

“你为了你娘,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是。”

“啪啦啦——”

是餐盘和酒杯集体碎裂的声音。

我爹一掌掀了桌子,用双手狠狠钳住我的肩膀,嘶吼着:

“你倒是记挂着你娘,你倒是心疼你娘,你什么时候能体谅体谅我?!”

“我也是处境艰难啊,你怎么不想想我走投无路呢?”

“我只是别无选择,又没做错什么,更何况你身上还流着我的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他双目猩红,吼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然后一口气没上来,又疯狂地咳嗽。

我爹对我那些弟弟妹妹都很淡漠。先前夭折了两个皇弟,他心无波澜,甚至懒得过问;唐婕妤家里犯了罪满门抄斩,他连唐婕妤所出的五公主都照杀不误;扳倒冯贵妃母族的时候,冯贵妃和二公主还是他亲自溺死的。

皇弟皇妹们都怕他怕得要死,一个个的见到他就缩手缩脑,但我爹也不在乎。

可我不一样,我生在他的王府,是被他用拨浪鼓逗着长大的。

小时候,他给我洗过尿布,搭过秋千,堆过雪人,还让我骑在他身上玩骑大马。闲暇时候,他把我扛在肩上,一手拉着我娘一手拉着我阿兄,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去听曲子看河灯。

后来,他当了皇帝,这个家也在争权夺位的洪流中被冲得支离破碎了。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疯狂抓住我,甚至放下皇帝的尊严,放下父亲的尊严去讨好我。

小小的四皇子还跟我说:“长姐是唯一被父皇喜欢的孩子,好羡慕。”

我苦笑着回答:“可长姐也羡慕你们有娘啊。”

我爹咳嗽至晕了过去。太监内侍蜂拥而上,七手八脚把他抬回福宁殿,请了太医来看。

我亦红着眼睛回到自己的殿里。

我爹贴身大太监福德来拜见我。

“崇平公主,有些话老奴本不当讲,但今天就算冒死也要说。”

“陛下愧对于您,所以娇纵着公主,但您也不能这般过分啊!”

“当年三权争霸,陛下被迫卷入斗争自身难保,苦了您和先后也是万不得已呀......殿下,陛下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您就念在这父女一场,对他好点吧......”

他说着就要跪下来磕头。

我苦笑。

他日日年年守着我爹,看到的是我爹对我辛苦筹谋,殷勤示好,和我的刻薄相待。所以在他眼里,我不知好歹,我欠收拾。

世人也是这样看待我的。

全中原国的人都知道,崇平公主燕岁欢,恃宠而骄,无法无天。女子之身,替父监国,理政从不垂帘,露着脸直面男臣,又把大将军商确的下属生生阉割,气得大将军闯殿对峙。

他们都觉得我被骄纵坏了,荒唐无理。

可没人知道我变成这般的原因。

没人知道我和我娘被抛弃的那些日子,有多难挨。

那年,我爹安坐高堂之上,我和我娘还有阿兄却从王府沦落至街头,穷愁潦倒。

我才七岁。

挨不住饿偷了一个馍馍,被食铺的老板娘狠狠扇耳光;我为了给娘抓药,让医馆馆主的儿子拴住脖子当狗溜;街上的混混,偷了我的救命钱,还将一壶开水对我临头倒下......

没人知道。

我被冯贵妃推下湖,高烧半个月,我爹不护我,我娘护不住我,我又没钱看病,毁了大半听觉。

到如今,身体康健的时候尚且听事吃力,一生病则近乎全聋。

如今与男臣商政,彼此坐得远,我听不清,要盯着人家的嘴唇才行,因而不得不收起帘子。

我阉割的那个袁团练,虽是大将军商确的下属,杀敌有功,但私德不修强抢民女。他贿赂大理寺常卿,封压住案底,所以一直没人知道他的罪行。

我起疑查他,因为他就是当年对我浇开水的混混。

这些都没人知道。

眼下,福德太监还在一下一下给我磕着头。

我扶他起来,无奈地说:“公公,等陛下醒了,就请人来叫我吧,我去给爹道歉。”

“好好好,真好,公主殿下总算懂事了,真好......”

福德公公把头点得像筛糠,笑得涕泗横流地走了。

二、

我回到内室午憩。

我梦见了娘,梦见了阿兄,还梦见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我爹是庆王,一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胸无大志,平生只有三大爱好,就是调戏女人、游山玩水、读书赋诗。

我娘是落魄的世家小姐,温婉,识礼,隐忍。

我爹赖皮手段,追到我娘。他俩成亲之后,爹收了心,他的三大爱好就变成了俩:游山玩水、读书赋诗。

我爹带着我娘看遍了大好河山,我娘跟在他身边游山玩水,看大漠孤烟、云海翻涌、长河落日、江南花月,然后被这个浪漫的俊美郎君打动。

后来,我阿兄出生,有了小娃娃,父母就安定下来照顾他了,我爹的两大爱好又少了一个,只剩下读书赋诗了。

我娘把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爹闲散,一天大半时间都要陪阿兄玩,日子也是滋润和睦。

他又有些遗憾,总觉得儿女未双全。于是阿兄四岁的时候,我娘又怀了我。

我生下来,这个家的幸福达到了顶峰。所以我爹给我取名,叫燕岁欢。

那时正是皇储三权争霸的时候,庆王府外腥风血雨,争权争得不可开交,而我爹只关心我娘喜不喜欢他打的钿子,我阿兄的金箍棒玩得顺不顺手,刚买的时兴正绢裙我穿上好不好看。

我爹带着一家人去醉春楼听名伶的曲子,我和阿兄若是喜欢哪个角色,他就直接抱我们上台,叫人家当场教学,台下娘差点吓背过去。

我们还一起去看马戏刷杂,我和阿兄喜欢的动物,他当场就买下,叫人送回府里。

我娘有些生气:“王爷倒是什么活物都往府里送,我操持的竟不是王府,而是动物园呢。”

这时候我爹就拿出了哄女人的本事。

“娘子辛苦,我叫人给娘子新打造几个珠冠,然后多添几件你最爱的香云纱对襟裙子,你可不要生我气。”

“可这些小玩意,孩子们喜欢呢。娘子若是管不来,就让我管,可不能累着我的娘子。”

“消消气嘛,你若是还生气就打我吧,我给你出气。”

他说着就扯过我娘的手往他身上打,见我娘扑哧笑出来,我爹就把她捞进怀里猛亲。

我娘红着脸挣扎:“你干什么,大家都在看呢!”

这时阿兄便捂住我的眼睛,我俩私下偷笑。

这么懂讨好女人的爹,在做了皇帝之后,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也从未像哄我娘一样哄过任何一位嫔妃。

六岁,元宵节之夜,我爹抱着我,牵着我娘和阿兄,一起去京城河边看盛大的花灯展。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我娘和我爹牵着手,依偎着往前走,我娘轻轻问他:“你那三个皇兄都大权在握,你什么也没有,甘心吗?”

我爹哈哈大笑:“容儿,我最不感兴趣的就是皇位,皇帝有什么好,历代皇帝哪个不是处心积虑得过一辈子?你看,我想要的,就是和妻儿快快乐乐地过日小子,现在不都有吗?”

我很小很小就知道一个说法,在在元宵灯会上巧遇的第一个男子,就是月老赐的良缘。

我被阿兄牵着,在人群中焦急地张望着自己仰慕之人的影子,当看到那人的身影时,心里骤然一紧。

少年将军商确,带着护额,发间挂着一串铃铛,手里提着漂亮的小花灯走来和我阿兄打招呼。

商确年长我十岁,十六岁的他正是风光霁月,清俊的眉眼里仿佛有兵戈铮鸣,其人更是如朝阳一般,蓬勃而略显稚气。

他向阿兄拱手:“在下商确,这厢有礼了。皇孙可有见过言三小姐?”

阿兄回礼,表示并未曾见。

二人开始闲聊,我心如擂鼓,眼睛不受控制地紧贴着他。

这位名震京城的小将军,出身武将世家,是御前大红人,他对抗南川的英雄事迹被传得沸沸扬扬,是所有姑娘梦寐以求的郎君。

商确似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亦回首向我一笑。我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拍拍我阿兄的肩膀,道:“今天就失陪了,我去找言小姐。”

阿兄叫住他:“我小妹仰慕你许久了,今日难得一见,商小将军可否赏个脸?”

商确转头看我,眼神有些懵。

我又怕又羞地拽住阿兄的袖子往后躲,却被阿兄一把推到前面。

阿兄道:“我家小妹也认识言三小姐,不妨让欢宝跟着你一起找?”

“这个好说。”

商确爽朗笑开,蹲下身把我抱到肩上,动作很利落,我听见他发间的铃铛轻轻作响。

阿兄一直把我的所爱所好放在心上。

商确抱着我,在繁华的灯林中缓慢穿梭。

他笑道:“我喜欢你这小孩,商某可否知你的全名?”

“我叫燕岁欢。”

“好听。岁岁欢,帮大哥哥找找言青姐姐。”

听他急着找言三小姐,心里有点闷闷的。

“大哥哥喜欢言青姐姐吗?”

他脸猛一红:“嘘,这可不能乱说!”

“那大哥哥不也说喜欢我吗?”

“不一样的!哎......你小小年纪,不懂。”

“那等我年纪和言青姐姐一样大了,你是不是就会像喜欢言青姐姐那样喜欢我了?”

他说这些事情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又问:“那以后你会娶我吗?”

他无奈地苦笑,不得不用自己的花灯堵上我的嘴。

“来,给你个花灯,别闹了啊。”

三、

我还没长到和言青一样大,庆王府就变故了。

三权争霸中,大权臣冯瑞扶持二皇子,灭了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但紧接着二皇子病死了。

冯瑞的目光就落到了四皇子、我爹庆王身上。

那时我七岁,只知道我爹突然做了皇帝,然后又娶了冯姨娘......哦不,冯贵妃,还把我、阿兄和我娘赶出了庆王府。

天知道当时我多么的害怕。

爹明明那么喜欢我娘,这么疼我,怎么突然就厌弃她了,还把我和我阿兄都抛弃了,像是从没认识过我们一样。

我娘典当了所有的首饰,我爹叫首饰匠设计的钿子也当了,勉强买下京城边陲的贫民窟的茅屋。

贫民窟的茅屋,又脏又小又臭,邻居也都不是正经之人。

贴身伺候的人没了,漂亮的衣服没了,好吃的菜肴没了,庆王府舒服的闺阁也没了。往后的日子,饥寒交迫,吃不饱还穿不暖,连基本的卫生都没有保障。

我在冷炕上抱着阿娘,哭着问她:“阿爹为什么要娶冯大姐姐,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阿娘一直都很冷静,脸上荡漾着平和的笑,温柔地把我搂进怀里。

“欢宝,你现在不能叫他阿爹,得叫陛下。”

“可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陛下迫不得已的,欢宝,等一切都过去了,他会来接我们。”

阿兄宽慰道:“等陛下把咱们接回去,欢宝就是中原国的嫡公主呢!当了公主之后,漂亮衣服,好吃的点心,欢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可我不想当公主,我只想像爹娘一样到处玩,当了公主我连宫都出不了。”

“那我们就把商小将军召为驸马,欢宝成了亲,就可以让你的商确哥哥护着你到处玩了。”

我破涕为笑。

未来,我爹是皇帝,娘是皇后,阿兄是太子殿下。我可以嫁给喜欢的商确哥哥,他要是欺负我了,皇帝和太子都替我出头。

爹爹在位,我快快乐乐地做小公主,和夫君游山玩水。爹爹走了,阿兄就是皇帝,我快快乐乐地做长公主,继续和夫君游山玩水。

多美好啊,只要我们把这段苦日子熬过去,未来什么都有了。

可现在,我很饿很冷,身上还很脏。

阿兄每日出去做苦力,挣钱补贴家用,娘会刺绣,我负责把娘的绣品拿到集市上卖。可就算这样,赚来的钱也填不饱三个人的肚子。

我想偷偷回宫找爹,求他施舍点钱,阿娘坚决不允许,说这样会给我爹添乱。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欢宝,你爹也很不容易,要记住,无论我们落到何种境地,坚决不能回去叨扰陛下,明白吗?”

“其它的勋爵贵族也不能找,我们不能暴露身份,拖陛下的后腿!”

我有些不解,一个稳坐高堂之上的人,怎会无力帮扶一介潦倒草民?但为了叫娘放心,我还是答应了她。

有时候,我饿得不行,看街边卖香夷子的大娘吃剩几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碗咸菜,我抢过来就吃得狼吞虎咽。

阿兄知道之后,平生第一次打我,他说君子要守节,就算饿死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

我哭喊:“我都要饿死了,装君子有什么用呢?!”

“人要有气节,这样才配被尊重,尊严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用?”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痛拨出了几文钱,给我弄了一碗放了白糖的玉米面粥。

那碗玉米面粥的味道真好,我都快忘了甜是什么味道了,只觉得它胜过从前吃的所有山珍海味。

又过了些时日,阿兄突然被宫里人找回,爹封他做了崇安王。

我们本以为日子要有些起色,但没想到阿兄一走,家里的经济支柱彻底没了。

日子更是熬不住,一场湿雨后,娘病倒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跪在中药馆里,求郎中给我娘看病,我说,若能治好我娘我愿意为他做一年的苦力。

郎中竖着胡子瞪着眼睛,抄起笤帚就要赶我走。幸运但又很不幸的是,他的混混儿子瞧上了我的好模样。

他说:“小娃,你若是愿意陪我玩个游戏,我就让我爹给你娘看病。”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还诚恳地给他道谢。但没想到,他会把遛狗的绳索套在我脖子上,让我在地上爬。

我不愿,脸上就被结实地挨了一掌。

“怎么,不想救你娘的命了?”

屈辱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我僵硬地伏下身子,被他牵到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裙摆和皂靴攒动在眼前。

郎中简单问了问我娘的病情,囫囵开了几副药方。

我抱着药袋回去,又碰上了街头的恶霸。

这位人高马大的公子,看着我把药袋护在怀里,宝贝得紧,便生了恶趣味抢了去。

“还给我!”

“我就不,你能怎样?”

我越反抗,他越兴奋。趁着我扑上去抢药袋,他撕开我的衣服。

“啧,果然还是小孩嘛,光长得水灵,身子完全没发育。”

我气得发抖,一口咬住他的小臂。

他吃痛放开,盯着我的眼神如淬了毒。于是,他将我娘的救命药一把火点了,扔进了垃圾焚烧堆。

我放声大哭。

“号丧什么!”他的同行一把钳住我,对那个恶霸道:“袁小爷,浇她!”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壶滚烫的开水,迎头而下。

贴着我脸火辣辣流下来的,除了冒着白汽的开水,还有烫掉的大把大把的头发。

那天,我才七岁,被药馆儿子欺负,被恶霸欺羞辱,还失了我娘的救命药。而此时此刻,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那个小破屋,幸好我娘没醒,不然她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又要吓出心病。

我给娘捻好被子,默默地看着她苍白的睡颜。

我们都走到绝路了,爹为什么不闻不问?纵使他受制于冯瑞,可一位皇帝总不能缺银两吧?

管会不会拖谁的后腿,给我娘拿钱看病最重要。

我把自己藏在入宫的贡品箱子里,溜进了爹的勤政殿。

宫里真是比庆王府大了百倍,也豪华百倍。

穿着明黄龙袍的爹,牵着大着肚子的冯贵妃从花园角落走出来。

冯贵妃珠翠满头,气色甚是滋润,走起路来,身披的白蝶菊纹缂丝大袖衫迎风舞动,仿佛兮轻云之蔽月,飘摇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我扑上去,噗通一声跪跌在二人面前。

冯贵妃吓得后退一步,尖叫着:“哪来的小野种,快来人打走啊!”

我在宫人的拉扯中挣扎地向我爹喊。

“陛下,求陛下救命,救我娘一命吧陛下!”

“我娘病倒在床生死未卜,求陛下施舍点银两看病,求陛下救命!”

穿着龙袍的男子看都没看我,只气定神闲地揽过贵妃,转身离开。

我拼命地叫:“陛下,陛下——爹,你看看我,爹是我啊!”

那抹明黄尊贵的背影没有半分停顿,搂着菊纹大袖衫消失在宫廷的回廊。

恍惚间,我都开始怀疑,那个人是不是我爹。

大太监福德叫嚣着把我拖走。

等离开陛下的视线,他在没人的角落把我放下来。

“小公主呀,您这是干什么,这不给陛下添堵么?”

“我娘要活不下去了!”

福德从腰间拿出一个堆满银子的荷包,塞我怀里。

“这里也不安全,快走,记住要偷偷的,明白吗?”

我没多说废话,夺过荷包,然后转身跑向宫殿的角门。

在经过御书房的水榭时,我迎面碰上了冯贵妃,她带着一干人在那里堵住我。

她仰起脸看我,眉眼明媚而张扬。

“你就是那个小杂种吧,叫燕岁欢?”

“明明想放你们娘俩一条贱命的,可谁知你这么贪得无厌,竟还妄想皇家的名分!”

“那声爹是你能叫的吗?!”

“我告诉你,能叫陛下夫君的人不是你娘,而是我;能叫他爹的人,只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今天我就要除了你这个绊脚石!来人,把她扔湖里,溺死她!”

我恐慌地哭出声来,紧接着一群宫人把我用绳子捆了好几圈,抛进冬日如冰窟窿的湖里。

那种感觉如坠地狱,身子被绑住无法挣扎,我只能无力地感受着溺水的痛苦和寒冷的侵袭。

下沉着,下沉着,我倔强地保存着意识,睁着眼睛盯着岸上,直到他们以为我死了,一一散去。

我潜在水下,用尖锐的礁石划开绳子,然后悄悄浮上来,藏到岸边的竹丛里。

我衣衫单薄,头皮又被开水烫得皮开肉绽,全身又泡了冷水,冷风一吹,我痛苦得恨不能立刻死去。

趁着天色稍暗,我才成功地从狗洞钻出皇宫。

出了宫,我一点没休息,直奔向东京城最好的郎中铺子。

经过将军府的时候,我听见后面的马车上有人喊我的名字。

“岁岁欢!”

如篝火烘焙的暖融融的声音,和上一年的元宵灯会上的一模一样。

我回过头,看着商确正从马车上跳下来。

“我找了你好久,你和王妃娘娘跑到哪里去了?”

他说着便要来拉我的手。

他雍容的大麾在北风中飘飘扬扬,那抹护额和铃铛仍然嵌在他发间,眼前的少年还是如此出尘不凡。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接触。

娘说了,我们的身份特殊,莫要招惹他人,否则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再者,现下的我,早没了在庆王府时的娇憨和富贵,连身上的皮都没几块好的,只剩下饿犬一样的贱骨头,我不想用这么狼狈的姿态面对他。

“将军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只是一介草......”

他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大麾扯下来披到我身上,新鲜的皮革毛绒的味道混杂着茉莉清香,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鼻腔。

我挣扎着要脱下:“大人,小女会弄脏你的衣服!”

他没理会,反而把大麾给我裹得更紧。

“郎君,这是怎么了?”

一道清雅的女声从车内传来,言青掀开帘子看到我,惊叫着跨身下来:“小岁欢!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快上来!”

一年不见,商确和言青,已经是一对新婚夫妇了。

商确是我喜欢的人,可那一刻我已经无助得感受不到失落了。

我说:“可我要去城西找郎中去看我娘。”

二人合力把我塞进马车,商确说:“我派小厮去找大夫,你带我们去找王妃娘娘。”

四、

马车颠簸,我在二人炽热的打量下,难为情地低下头。

言青穿着插肩袖衫和白色绣罗裙,发髻在头上挽出温柔的弧度,还簪着几朵茉莉花,其人如高山之巅的雪莲,圣洁又清雅。

而我,身上是沾了泥的烂衣裳,滴滴答答渗着冰水,头皮被烫得溃烂,头发如盐碱地上稀疏的枯草。

她一点也不嫌弃,把我搂在臂弯里,亲自为我暖身。

到了贫民窟的茅屋,言青立马进屋去探视我娘,然后大夫也随之而来。

商确是外男,不便入内,就牵着我在门口候着。

我将从宫里拿来的银子塞给他:“这是看大夫的银两,请大人收下。”

他坚决地推回来:“你留着。岁岁欢,你和王妃娘娘来我府上住。”

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垂首深深行一礼。

“小女只是一介贱民,将军折煞我了。我们的身份实在不便,还请将军大人从此不要与我们来往,以免招致祸患。”

“今日之事,小女谢过大人了。”

我按照仪制,周正地下跪叩拜。

“不要把我们当外人!”商确用力扶住我,把我肩膀攥得生疼:“若要这么说,我怎么对得起和你阿兄多年的交情?无论如何,我们定会帮到底。”

言青从屋里出来,道:“大夫说王妃娘娘就医也算及时,三日左右即可苏醒。”

“小岁欢放心,一切都交给我。这几天你可要好好歇歇,这苦日子都把你熬成这样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再忍忍,可怜孩子,等陛下身边松快了,一定会接你走的。”

会接我走吗?

我想起我爹那日冷漠的侧颜,一瞬间已不指望他接我脱离苦海了。

将军夫妇一诺千金,为了掩人耳目,每日二人都扮作平民偷偷来,甚至连下人都不敢带。

白日,言青在屋内亲自照看母亲,商确在屋外打扫小院,带着我去街上置办生活用品。

言青真的是个好姑娘。

她温柔又体恤,人还长得美。阳光在她身上晕开,渗出茉莉花的清冽。她来回忙碌的时候卷起一阵阵馨香,茉莉花香在这破落的茅屋蔓延着,我都觉得甚是亵渎。

但她从不言弃,把我们的烂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常常对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不自觉地露出两人梨涡,暖得能把人化掉。

也难怪她能折服一身傲骨的商确,引得他追了她三年。就算到了婚后,商确都将她视为手心里的宝,爱护得不行。

所以二人新婚,却早就磨合出刻入骨血的默契,浅浅一个对视,便已心照不宣。

有时候我都想,若我长大后能有言青一半美,该有多好。

言青来照顾了不到三天,我娘就醒了。

我娘看我见到商小将军和夫人,第一反应就黑了脸,质问我为什么要去牵扯别人。

还没等我解释,言青抢着说,是他们自己要来的。

我娘又问我:“那一大袋的银子,又是从哪来的?”

“我进宫找陛下去,然后......”

还没等我说完,一个耳光就结结实实地扇在我脸上。

“犟猢狲,不是说不让你去找陛下吗?我的话你怎么一点也不听?”

言青吓了一跳,把我扯到身后去,急红了脸:“小岁欢是担心您的病才冒尖出头的,她也是金枝玉叶,年纪又这么小,您可知您昏迷的日子,小岁欢为了您遭了多少罪?女儿一片孝心,王妃娘娘一醒来就动辄打骂,这天下哪有您这么当母亲的?”

我躲在她身后,她的袒护句句扣心扉,我眼泪大滴大滴地掉。

我娘态度强硬,坚持要商确夫妇和我们断绝往来。不是因为讨厌他们,而是真心不想让他们趟我们的浑水,免得糟践了人家。

他们走后,我娘警告我:“这种牵扯贵人的事情下不为例,不然就别管我叫娘。”

我哭着点头同意了。

然后,我的体温越来越高,也晕了过去。

视线捕捉到的最后的景象,是娘惊慌失措的眼神,和一张一合的嘴唇,但我已经意识模糊听不见了。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饥寒交迫,再加上大冬天被浇了开水,落了冰湖,心力憔悴的我身体真的垮了。

中途迷迷蒙蒙醒来过两次。

第一次,看见阿娘寸步不离地照顾我,我还感觉到她在握着我的手哭,仿佛在忏悔着什么。

第二次,我见屋里来了外男,娘卑微地向他讨药,那人不要娘给的银钱,而是把手伸进了她胸部的衣衫。娘咬紧嘴唇,隐约中,我看她屈辱地跟那个男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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