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诜的《忆故人》,空念离恨天涯远

端平如寄 2023-03-24 09:57:06

“莺莺,这就跟我回去吧。”王诜对着眼前的女子,怜惜地说道。

那女子泪眼模糊,却拒绝道:“大人,您还是自己回去吧。”

“莺莺,那时候是我护不住你,可我一回到汴京,就来寻你。难道,你还要跟着一个武夫过日子吗?”

那女子盈盈下拜,“大人还是赶快走吧,马郎就要回来了,他若是知道大人来过,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呢。”

王诜一愣,分辨道:“莺莺,你本就是我的姬妾,现在我已经官复原职,你怕什么?”

“大人,你怎么还是这么痴傻呢?不是怕,是我不愿回去,姐妹们已经四散,那些好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王诜顿时默然了,是啊,那些好时光再也回不来了。“那莺莺你多保重,我再来看你吧。”

那女子决然的摇摇头,“不必了,大人快走吧,马郎他待我很好。以前我只是您府上能歌善舞的姬妾中的一个,如今我却是马郎唯一的妻室。”

“莺莺,我虽然有八个姬妾,可我心里最喜欢的就是你啊。”王诜想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么,却又触到虚空一般,讪讪地的缩回来了。

“是呢,我何尝不知。只是过去的就过去吧,当年公主其实待我们都很好,并没有苛待过我们,倒是我们拈酸吃醋,让公主受了很多委屈。如今想起来,真的是悔不当初。可怜,公主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连小公子也没能保住。大人若是有心,替我去公主坟前上一炷香,也算是替我消一下罪孽吧。”

王诜黯然的点点头,“知道了,我也没想到公主当年走的那样快,总以为还有很多机会跟她解释。你放心,我会去的。”

那女子将王诜送出去,利落地回身掩上了院门。

王诜无奈地退出了这个略显简朴的小院子,看昔日最爱各种时新打扮的莺莺,穿着家常半旧的丝裙,竟还是如当年那般好看;甚至,她的脸上还多了一层幸福的红晕。这是他们以前在一起很多年,都不曾有的。

他独自回到西园,想起已经死去六年的妻子蜀国公主,想起早殇的儿子,想起那流落不知所在的几个姬妾,想起曾经被公主遣散的那三十歌儿舞女,想起曾经在西园聚会的文人雅士朋友们。

那么多美好的时光啊,一去不返了。青灯孤影,夜阑酒醒,他写下这首《忆故人》来追忆那些曾经美好的过往。https://xima.tv/1_10TEKl?_sonic=0点击链接,可以去喜马拉雅收听长安燕语老师给大家倾情播出的本期节目。《听见宋词》在喜马拉雅等你哦。

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

这首《忆故人》词意与调名相仿佛,为代言体形式。宋词为应歌而作,而歌者多为女性。为了使演唱逼真,所以在词中不少词人往往以女性的角度去写景、状物、抒情。这首词中便是词人王诜以一个痴情女子的角度写对故人的忆念。

或许他还盼望着,莺莺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为他唱起这支曲子来。有笔记小说称,有人为王诜将莺莺夺了回来,就像唐朝的那个传奇故事——章台柳(唐朝时名妓柳惜春嫁给书生韩翊,就是那个写了“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的诗人。后战乱流离被“沙吒利”夺走,义士“古押衙”又抢回来,把柳氏还给韩翊)。也有人说,王铣只是写下“佳人已属沙吒利,义士今无古押衙”,然后就此与莺莺错别。

“向夜阑”,是说临近天晓。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三说:“向,犹临也。”“夜阑”,是说夜将残尽。更深夜阑之际,女主人公宿酒初醒,神思慵怠。着一“懒”字,写出了她心情之失意落拓。夜阑人静,万籁俱寂,屋里空荡荡的、静悄悄的,唯有一枝孤零零的蜡烛摇着红色的光焰。这个场景,还没有说相思,却已经句句透着相思的滋味。

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阳关》是一首送别曲,可知她的“酒醒”乃是饯别时喝醉了的,前呼后应,针脚绵密。“谁为”二字,饱含着幽怨,充满了自怨自艾的情绪,至于为谁,又不点透,这样此句便更含蓄蕴藉,耐人寻味。“离恨天涯远”,蝉联上句,意境又进一步拓开。大凡词中写离情的,常常说“魂梦绕天涯”,此处女主人公本睡中,却用了“离恨”来直抒胸臆,纯以情语见长。离恨远至天涯,表明她的思绪也跟踪故人而去,其情之深挚,溢于言表。

无奈云沉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

云沉雨散暗示幽会之后,故人音讯杳然。无奈二字,当真是叹尽了人生的各种辛酸,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不想,而是不能。就像当年神宗皇帝暴怒,将王诜贬官去那偏远之地,他不能反抗,也不能抱怨。八个姬妾被重重的杖责,他心疼,却无法救护,眼睁睁看着她们嫁与军卒为妻。当年她们的眼泪,一定比落花还要凄凉。我们回到词中,女主人公从夜阑酒醒,到这时的倚阑远眺,再到黄昏时的庭院,这长长的过程中,她几乎无时无刻不思量心中的人儿。此番痴情,是作者赋予的,也是作者自己内心情感的真实反应。

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海棠开后”,是说花落春残,象征女子的芳华易逝:“燕子来时”,是以归燕反衬故人之未归,激发和增添女子之离思。此处化用晏殊《破阵子》之“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把“梨花”易为“海棠”,并压缩为一联四言偶句,以更为凝炼的词笔表现人物的伤春之感和念远之情。这两个并列的句子一写花,一写鸟,原为两景,接着“黄昏庭院”一句,便把两景融合一个统一的意境中,自然浑成,思致渺远,真可谓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

全词深情谴绻,感人至深。黄庭坚云:“晋卿(王诜字)乐府,清丽幽远,工江南诸贤季孟之间”(《词林纪事》卷五引)以这段评语来衡量此词,也颇为恰切。一个画家,在最孤独的时刻,写出了这样深情的小令,可见心之所至,诗词便能绚丽出彩;而情之所动,诗词便能隽永流传。

虽然王诜的个人生活是很不幸的,一腔抱负无法施展,眷恋美人又无端分开,好在,他还能醉心于书贴丹青,能在四处收藏的名品中,安放自己那颗孤独的心。愿今天看此文的诸位,都能情深不负,得偿所愿。

《忆故人》 宋代 王诜

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无奈云沉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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