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算计。
国都亡乱,人人都声称是公主之过错。
我舍弃礼义廉耻也要保护的王朝。
却也将我推入深渊。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死吧。
1
「陛下,如今大夏铁骑兵临城下,我昭国根基绝不可动摇啊!」
「臣到认为,此番祸乱皆因盛家而起,大夏仇视盛家,如今盛家皆亡,若长公主以死谢罪,何愁不能平息大夏怒火!」
朝堂之上,众臣争论地面红耳赤。
以至都没有记起,他们口中的长公主,正垂帘听政。
「我昭国如今当真沦落到,要以一女子的性命才能苟延残喘了么!那你们这些大臣是干什么吃的!」
我自然心中不忿,盛家就算做错了事,也是为朝廷而死,却要受此侮辱。
我不过刚被寻回,却难保性命。
「长公主如今只不过垂帘听政而已,可别忘了这是圣上的天下!」
小皇帝懵懵懂懂望着这一切,不知所措牵着我的手。
我只觉得,此刻的人生,真是凄凉而荒唐。
不出五日,宫里头人人皆传,为与大夏避免一战,特将长公主献予大夏。
可谁又不知道,这是摆明了把我扔出去做挡箭牌,大夏岂会容纳一个敌国的公主。
而那两位贵人,可是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我的性命,当真轻贱吗?
「皇姐,此事官民所向,恕我护不下皇姐。」
小皇帝还是这样怯弱,他掌有天下最珍贵的权势,最不需要的就是向别人低头,哪怕是我。
生而女子,非我之过。幼而为君,非他之愿。都是可怜之人罢了。
我永远不会怨恨他,因为他活着,昭国才能有新的希望。
我踏上了那辆红绸轿子,臣民大喜欢呼。
可大夏让我做的,只不过一滕妾而已。
对面一个是盛家的亲兄长,一个是曾经爱慕的青梅竹马,却给我这样低贱的身份折辱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世人却早早将罪名扣在我身上,还以此自乐,真是一场莫大的笑话。
是周怀安和盛泽华亲自来接我,这可不是一份殊荣,他们接我的与其说是轿子,倒不如说是囚车。
「许久不见,嘉玉,你消瘦了不少。」
说话的功夫,也不忘将我双手拷上。
「这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他们却只是满眼嘲讽看着我。把我关了进去。
现在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可我应该再也看不到我的春天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样,我只是盛家独宠的幺女。
这些事情,也不必由我来承受。
2
周家被判谋逆之罪尽死之时,周怀安被当时大夏国君救走。
兄长深夜与爹爹大吵一架之后不知所踪。
再然后两军交战之际,我才知一个成了大夏将军,一个是大夏国君。
而爹爹这时也才告诉我,十多年的盛家小姐只是一场梦,我是皇帝的女儿,昭国唯一尚未出嫁的公主。
昭国早已无将可战,盛太傅亲自上阵。
「你说什么!」
我瞬间站起难以置信,双手死死扣住侍女的肩膀。
怎么会?兄长可是爹爹的亲生儿子,不可能的,他在对面怎么可能不拦着!
「盛太傅已战死前线!」
我彻底瘫软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任由身边的侍女紧张唤我。
盛太傅尸首被送了回来,我跪在他的棺木前,身旁是二婶和小堂弟。
虽然都称我为公主,但我心里却只有盛太傅这唯一一个父亲。
他教我诗词歌赋,教我礼义廉耻,教我为人处世,可现在,他只身躺在这个肃穆的棺椁。
朝廷现在已经到了邦国殄瘁之际,再无人可战,皇帝病重,外面的大军即将破入京城。
我没有想到,一向喜欢逗鸟赏花的二叔会主动请缨挂帅。
「盛氏百年世家,忠君爱民,不惧外敌,誓死护国!」
大殿上的老臣无一人不潸然泪下。
可朝廷不是没剩多少将士了吗?哪里来的人?
我坚持以督军的名义,第一次站到这里,真正见到了战场的残酷。
断肢残体,震耳欲聋的战鼓声让人胆战心惊。
直到我在列阵中看了二婶婶,还有盛府的亲卫和奴仆,连曾经教我编织的绣娘,也在其中。
我才知道,这场仗,无一是在自寻死路。
「杀!」
兵戈相碰,刀戟入肉的声音属实刺耳。
等等,小堂弟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到他跌跌撞撞地哭喊着,前方不远处,二婶婶的身体缓缓倒下。
她心口的致命伤,是许絮所刺。
许絮是我当年亲手救下的姑娘,我欣赏她的才能,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入仕。
结果她早就与周怀安搭上了线,背叛了昭国。
「不要!」
我拼命斩杀这条路上的障碍,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每次都笑着叫我姐姐的小跟屁虫,整个身体都被许絮用剑贯穿,他的头颅甚至被后面的敌兵砍断在地。
二伯伯杀掉了那个人,可身后无数把银枪直插穿了他整个人。
他只能跪在血水里,满眼痛苦而遗憾盯着他的妻儿,生息渐渐消散。
「不要!不要!」
我被一具看不清模样的尸体绊倒在地,只能颤颤巍巍挪动着自己的身体,爬到那边。
周围的声音全都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最不该死掉的人,此刻确是身首分离。
我小心翼翼扶起小堂弟的身子,试图将头颅安上,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众人看我试了一下又一次,次次皆是失败。
我痛苦抱着正慢慢变得僵硬的小堂弟,哀嚎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要杀了许絮!
我站起一步一步紧逼许絮。
周围的敌军随着我的动作也向我靠近。
我才看清,这偌大的战场上,昭国留下的人,只有我了。
手中的剑猛然一出,许絮压根抵不住我玉石俱焚时的攻击,接连后退。
直到盛泽华亲手打掉我即将刺进她喉咙的利剑,周怀安也趁机挡在她前面。
两把闪着银光的剑直指我。
「嘉玉,停手吧。」
我的剑都折了,怎么继续对抗?
我没理他们,只是默默回去重新将小堂弟的尸首抱在怀里。
再义无反顾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我怎么可能停手!你看啊,盛泽华,这是婶婶的孩子,他还叫过你堂哥呢!」
我把小堂弟的脸对着他们,显然他们也被这一变故吓得一愣,居然都拿不稳手中的剑了。
周怀安似乎想走近我,我直接拔出腰间的簪子对着他。
盛泽华啊,他的眼眶都红了,这是曾经在襁褓中就被他抱过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残忍?」我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
原来,他们也会感到残忍啊!
「胜败乃是家常便饭,是因为你们落败才造成这样的惨案,怪不得我!」
许絮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不怨恨,稚子何辜!
城门再次打开,为首的是皇帝手边的得力侍卫,救兵终于来了!
「我等奉命送公主回城,殿下,大局为重,宫里现在形式不妙。」
又是大局为重。
我只是回头和许絮说了一句话。
「许絮,午夜轮回,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慰藉死去的亡灵。
3
回来之后,我亲手操办完盛家的丧事,便闭府不出,或许,我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下意识想逃避,可现实不允许。
「皇姐,父皇自己领兵出征了。我好害怕。」
小皇子由宫人领着带到府上,瑟瑟站在我面前。
他不是病重了吗?一国之主身体有恙,出去竟也没有宫人拦着。
「陛下怕公主忧虑,这才瞒着您,可听总管说,陛下今日要罪己诏,皇子毕竟刚登基年岁小,拿不定主意,特地来寻公主。」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慌乱,罪己诏,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不清楚。
「他们在哪里?」
「回公主,在青云岭。」
我随便披了件外袍,匆匆骑马赶去。
好不容易赶到那里,我在马背上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那个勤政爱民,虽庸碌却仁慈的皇帝,弯下了他曾日日挺直的背脊。
「朕因一念之差,残害忠良,诬陷重臣,诚可谓见贤而不能举,见不肖而不能退,是朕之罪一也。」
下面的士兵听到这话开始吵吵嚷嚷,而我被皇帝所说的话完全震撼。
我和父亲一直敬仰忠义的君主,承认了他所做的罪行。
父亲知道吗?他的挚友,他一直相信的皇帝,居然真正做了这些事情。
眼泪顺着我的双颊缓缓流下,我却好像失去了对外物感知的能力。
「周家儿郎,朕做错了事,朕一己担责,与后人无关,与我昭国更无瓜葛。」
泪眼婆娑中,我看到那个明黄的身影,自刎于高台。
他背后的官兵,纷纷向周怀安弯下双膝,跪拜诚服。
我这才难以维持自己在马背的平衡,重重摔了下去。
声音不大,却也引来了所有人的回头。
我蜷缩瑟抖,衣裙上尽是泥污。
这要我如何相信,从小到大就被父亲灌输的忠君爱国,而所忠之人,居然是这样的。
我的信仰,我的坚持,瞬间轰然倒塌。
一双黑靴立在我前面,我忍不住抬头。
是周怀安,他蹲了下来,掐住我的喉咙。
「我之前说过什么,你偏不信,你看看这局面,嘉玉,你们撑不住的。」
我强压下喉咙深处的血气。皇帝自己承认了错误,我如何能再反驳。
「那盛家呢,盛家无一人生还,老幼妇孺又有何错?」
我要保住昭国,哪怕皇帝已死,我也得撑住,寻出一线生机。
「盛家知道此事,助纣为虐,怎么会没错!」
盛泽华在旁边强插一嘴,我被他的态度激怒,说的话也不带一丝客气。
「盛泽华,你可是盛家的儿郎!」
他手中的利剑横在我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线。这是我曾经托人寻访多地送他的及冠礼。
「我根本不是!若不是你爹在我爹被陷害入狱后强娶我娘,他又如何会呕血而死!若不是被逼怀上了你,我娘又何必命丧生产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