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能不能快点，梓桐的被子洗干净了吗?」林雨桐尖锐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陈玉兰长叹一口气,抬起泡得发皱的双手,举起手中的被套:「你看,我不是在洗吗?手都要洗烂了。」
「别装可怜了!」林雨桐走到阳台,厌恶地看着她,「都一把年纪了,洗个被套都这么慢,你还能干点啥?」
陈玉兰垂下头,默默搓洗着被套。嫁给老李几十年来,她更像这个家的保姆,而不是妻子和母亲。
儿子李建辉也跟着喊:「妈,动作能不能快点?洗一个东西要半天,明天梓桐上幼儿园要带走呢!」
「这就好,马上就洗完。」陈玉兰加快了速度,心中泛起苦涩。曾几何时,她是多么疼爱这个儿子啊,如今却和儿媳一起把她当佣人使唤。
老伴李国庆坐在沙发上看报,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这些年,不也是把她当免费保姆吗?
「还不赶紧去做饭!」林雨桐又开始吆喝,「你想饿死我们不成?」
陈玉兰瞥了眼墙上的钟,才九点,可她已经忙活了两三个小时,天不亮就起来收拾家务、准备早餐、给孙子洗东西......
「知道了,这就去。」她擦了擦手,准备去厨房。
「你看看,地上都是水渍，一会梓桐摔了咋办!」林雨桐数落个不停,「一大把年纪了,办事这么不让人省心!」
陈玉兰微微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滴泪珠落在地板,和那些水渍融为一体。
深夜,陈玉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丈夫的鼾声在耳边回响,脑海中全是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自从结婚以来,她仿佛从未真正得到过丈夫的关心。年轻时以为男人都这样,忙于工作,不善言辞。日子久了，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的免费保姆。
「你怎么又把梓桐衣服洗皱了?」
「这西红柿炒鸡蛋咸得要命,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看人家孙大姐多会带孩子,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数不清的责骂声在耳边响起,月陈玉兰布满沧桑的脸上，缓缓流下两行眼泪。
「这辈子,我到底图个啥?」她喃喃自语。
这时,手机嗡嗡作响。是马姐的信息:「老妹,明早咱广场舞队排练新节目,你来不来?」
陈玉兰凝视着屏幕,犹豫不决。上次马姐叫她去跳舞,她刚要答应,就被儿媳瞪了一眼:「你这岁数了还跳啥舞?丢不丢人!我公公还在呢，你就去跟别的老头跳舞！」
一想到这,陈玉兰叹了口气,正要回复「算了」,突然想起今天邻居谭姐的话:
「玉兰啊,你犯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吗?现在什么年代了,咱老年人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你瞧我,天天跳跳舞唱唱戏,多滋润!」
对啊,我这辈子为这个家倾其所有。儿子成家后,更是像保姆一样伺候着他们。可我自己的幸福呢?
想到这,陈玉兰猛地坐起身,月光下她的目光变得坚毅。
「明早见!」她回复道。
第二天一大早,陈玉兰正要出门,林雨桐就拦住了她:「妈,你要去哪?梓桐的牛奶鸡蛋还没做呢!」
「我今天约了朋友,早饭已经搁饭桌上了。」陈玉兰平静地说。
「什么朋友啊,看孩子才是你的责任!」林雨桐嗓门大了起来。
这时,李建辉也冲了出来:「妈,你最近怎么回事?老往外跑,家里的事都不管了?」
陈玉兰深吸了一口气:「建辉,我也是个人,也需要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
「你说什么呢?」李国庆放下报纸,皱着眉头看着妻子,「要不是当初我娶了你,你能有今天?现在倒好,嫌弃上我们了?」
面对丈夫的质疑,陈玉兰突然笑了:「是啊,我是该谢谢你娶了我,让我当了几十年的免费佣人!」
这话一出,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陈玉兰,好像不敢相信这是她说的。
「我要去跳广场舞了，再见！」陈玉兰转身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林雨桐尖利的叫骂声:「妈!你怎么能这样,净知道出去疯玩!跳什么广场舞!」
从前,这样的话会让陈玉兰心如刀割,但此刻,她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小区广场上,老远就看到马姐在招手:「玉兰,这边!」
阳光灿烂,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位跳舞的大妈。陈玉兰有点拘束,但在马姐的鼓励下,她慢慢随着音乐舞动起来。
「玉兰姐,你跳得真好!」 冯阿姨赞叹道,「一看就是年轻的时候上过台的。」
陈玉兰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年轻时,我在厂舞蹈队跳过舞。后来嫁人生娃,就再没跳过了......」
「多可惜啊!」马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这个舞蹈队马上要参加市里的比赛,你要不要一起?」
「我......」陈玉兰刚要答应,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林雨桐。儿媳冷冷地盯着她,怀里还抱着孙子梓桐。
「妈!」林雨桐走过来,语气里满是怒气,「你在这儿跳舞,家里的活儿谁干?梓桐发烧了,你知道吗?」
广场上的音乐依然在响,但陈玉兰的心却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想回家,却被马姐拉住了。
「老妹,别急着走。」马姐对林雨桐说,「梓桐发烧,你们咋不带他去医院?非得来找玉兰?」
「这是我们家的事,您别管!」林雨桐没好气地说。
「凭啥不能管?」冯阿姨也站出来了,「玉兰姐这么多年为你们家操劳,现在连跳个舞都不行?」
「就是,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呢。」其他跳舞的阿姨也纷纷帮腔。
林雨桐被众人指责,脸都气红了:「你们懂个屁!我婆婆就是跟你们学坏了,成天游手好闲......」
「游手好闲?」王大姨气得直摇头,「你们把玉兰当佣人使唤,现在倒打一耙!」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玉兰泪流不止。这辈子头一回有人这样维护她,替她出头。
「玉兰,你别再忍了。」马姐紧握着她的手说,「你也是个人,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就在这时,李建辉和李国庆也来到了广场。眼见这么多人围观,李建辉有点下不来台:「妈,你赶紧回家,家丑不可外扬！」
「这是什么家丑?」陈玉兰突然开口,语气出奇的平静,「这些年来，你们两口子把我当妈妈看过吗?」
广场上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玉兰身上。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老妇人,而是一个重拾尊严的女性。
「建辉,你还记得小时候生病,我是怎么照顾你的吗?」陈玉兰望着儿子,声音有些哽咽,「为了你,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生怕出点差错。可是现在呢?你们让我带梓桐,连句谢谢都没有,反倒觉得天经地义?」
李建辉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
「还有你,」陈玉兰转向李国庆,「结婚几十年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妻子?家务活儿从来不沾手,现在倒好,站在这儿要我回去继续给你们当老妈子?」
「你......」李国庆涨红了脸,「我养你这么多年......」
「养我?」陈玉兰突然笑了,笑容里满是讽刺,「我也是有工资的人，可是，我这辈子除了伺候这个家,还干过啥自己的爱好?你知道我年轻时有多少梦想吗?但为了这个家,我全都放弃了!」
林雨桐想插嘴,却被马姐瞪了一眼:「你给我闭嘴!今天必须让玉兰说完!」
「从今以后,」陈玉兰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你们摆布了。我要继续跳广场舞,要参加市里的比赛,要过我想要的生活!」
「那梓桐怎么办?」林雨桐急了。
「他是你儿子,难道不该你来带吗?」冯阿姨在旁边说,「凭什么全推给婆婆?」
「就是,什么年代了，还把老人当保姆使唤?」其他阿姨也七嘴八舌地说。
李建辉和林雨桐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李国庆站在一边,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自己的妻子。他似乎从未注意到,她的白发已然斑驳,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深重......
「玉兰,」突然,李国庆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歉意,「这么多年,是我错了，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这句话犹如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陈玉兰积压多年的情感。她扑进丈夫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看到这一幕,广场上的人无不动容。很多老姐妹，都在默默地抹眼泪。
李国庆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后背,内心充满了愧疚。他回想起三十多年前,自己也曾把她捧在手心里啊,可繁琐的家务，却最终把她变成了这个家的"保姆"。
「爸......」李建辉看着父母相拥而泣的场景,五味杂陈。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自己生病,母亲都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而现在,他却理所当然地要求母亲付出一切。
梓桐在林雨桐怀里扭动着身子,奶声奶气地喊道:「奶奶,奶奶不哭……」
听到孙子的声音,陈玉兰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丝笑容:「奶奶不哭,奶奶只是太开心了。」
「玉兰啊,」马姐走上前,「既然话都说开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咱们把以后的事也理一理。」
陈玉兰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都离不开我,但我也需要自己的生活。我可以帮着照看梓桐,但不是每天24小时都得绕着这个家转。」
林雨桐低着头,咬着嘴唇:「妈,我......我错了。以前总觉得带孩子是你分内的事,现在想想,实在太自私了。」
「雨桐,」陈玉兰看着儿媳妇,语气柔和了许多,「我不是不愿意帮你们,而是希望大家能互相体谅、互相理解。你也当妈了,应该懂得为人父母的责任。」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林雨桐的内心,她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玉兰,」李国庆突然开口,「以后我会帮着分担家务，再也不当甩手掌柜了。」
「爸,我也会常回来帮忙的。」李建辉表态道,「妈,您想跳广场舞就去跳,我和雨桐会安排好工作,照顾好梓桐。」
听到家人的承诺,陈玉兰心里十分欣慰。她知道,这个家正在发生着微妙的改变。
「就这么定了!」马姐高兴地说,「玉兰,明天咱们接着排练,市里的比赛可不能落下!」
从那天起,陈玉兰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每天早上,她会准时到广场,和姐妹们一起跳舞。李国庆学会了做简单的家务,有时还会给妻子揉揉肩膀，捶捶背。林雨桐调整了工作时间,主动承担起照看梓桐的责任,只在实在需要帮助时才请婆婆帮忙。
一个月后,在市里的广场舞比赛上,陈玉兰和舞蹈队的姐妹们获得了优胜奖。当她站在领奖台上时,看到台下李国庆自豪的目光,梓桐挥舞着小手给奶奶加油,林雨桐和李建辉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那一刻,陈玉兰明白,自己不仅找回了尊严,更收获了家人真诚的理解和爱。
「妈,您跳得太棒了!」回家路上,林雨桐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陈玉兰笑着说:「其实我年轻时就爱跳舞,只是后来为了照顾家庭,就把这个爱好放下了。现在重新跳起来,感觉特别快乐。」
「玉兰,」李国庆牵起妻子的手,「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支持你。这么多年,都是我太自私了,现在想好好补偿你。」
「爸说得对,」李建辉接话道,「妈,您也要为自己活着。以前是我们不对,现在我们都明白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归家的路上,一家人说笑着,其乐融融。陈玉兰望着身边的亲人,幸福感油然而生。她感慨自己不仅找回了自我,也让这个家重拾了爱与理解的真义。
人到暮年,活出精彩的自我,何尝不是对生命最好的礼赞?陈玉兰的故事,不仅是一个女性寻找自我的故事,更是一个家庭共同成长的温馨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