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万历深爱郑贵妃,为了立郑贵妃生的第三子福王为太子,和大臣们抗衡15年,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
不过,我们翻阅史料会发现,万历本人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他想立郑贵妃生的福王为太子。
在明神宗实录里,万历亲口说的不肯立皇长子朱常洛的理由是:缘因皇长子禀质清弱气体未充,况皇后年在妙冲又屡遭不讳大难,姑不得已迟缓少俟耳,非有别意乱危国家。
意思是,横竖皇长子年纪还小,皇后也还年轻,又多次流产,始终没能生下嫡子,所以立太子的事,不得不一再推迟。
且不说万历说自己要等嫡子,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敷衍大臣找的理由。
万历如果真铁了心要立福王为太子,大可以找理由废了皇后,扶正郑贵妃。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做,除了不想为此事和大臣彻底闹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后宫之中他固然最宠爱郑贵妃,可是他和王皇后也是少年夫妻,史料的诸多记载证明,他们相当恩爱。
01、少年夫妻万历五年,两宫太后下令开始为万历皇帝选妃。九品官文思院副使王伟的女儿王喜姐经过层层考核,成为皇后人选。
原本婚期定在万历五年,可是张居正上奏两宫皇太后说,历代明朝皇帝大多是16岁成婚,而万历只有15岁,准皇后王喜姐更是只有14岁,婚期还是推迟到明年吧。
第二年,也就是万历六年二月十九,万历和王喜姐正式成婚,那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王喜姐会成为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后。
婚后的王喜姐,是史书里十分喜欢夸赞的贤后类型。她对两位婆婆十分孝敬,朝廷需要赈灾的时候她主动分出后宫的开支,正直的大臣们得罪万历的时候她想尽办法给他们说好话……
然而就在万历九年她怀着第一个孩子、临盆在即的时候,万历在生母李太后的慈宁宫里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宫女。
万历色心大起,悄悄临幸了这个小宫女,事后拍拍屁股走人,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这个姓王的小宫女却一次就怀上了孩子。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王喜姐生下一个公主的不久之后,小宫女怀孕的事,被万历的生母李太后发现了。
万历还想抵赖说他没临幸过这个小宫女,被李太后拿着起居注打脸。万历无奈之下,只好封这个姓王宫女为恭妃。
第二年王恭妃在生下了万历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国本之争的当事人之一朱常洛。
也是在王喜姐怀孕期间,万历下令选秀。
王喜姐生下公主仅仅3个月,万历就一口气册封了9个嫔。万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后来成为贵妃的郑氏,正是九嫔之一。
此后的几年里,虽然史书没有明确记载,但是根据万历后来说皇后“屡遭不讳大难”,可以推测王喜姐又几次怀孕,可是却再也没能生下第二个孩子。
生下皇长子朱常洛的王恭妃,由于出身卑微,一直是后宫里的小透明。
郑氏却越来越深得万历宠爱。万历十一年,她怀上了孩子,万历立刻晋升她为德妃。她生下公主之后,万历取了15万两庆祝。
万历十二年,郑氏正式被封为贵妃,史书说她宠冠后宫。
后来郑贵妃生下皇二子,却夭折。她生的皇三子,就是福王朱常洵。
对于无子的皇后而言,宠妃生下儿子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意味着她的后位可能不稳。
02、结发之情郑贵妃生下皇三子之后,大臣们坐不住了。
坊间传言,郑贵妃在怀着皇次子的时候,万历和她玩闹嬉戏,导致她伤了身体,小皇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万历愧疚之下向她承诺,若她再生下儿子,必立之子为皇太子。
后来皇三子出生,十分健康,万历因内库拮据,还特地从户部的太仓银库里取了15万两白银来庆祝皇子出生。
万历不仅对皇三子的喜爱远超皇长子,对皇长子的生母王恭妃也十分淡漠,王恭妃的后宫分位一直在郑贵妃之下。
明朝奉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以大学士申时行为首的大臣们生怕万历一个头脑发热,把皇三子朱常洵立为太子,他们不顾皇后王喜姐只有23岁,且已经证明有生育能力随时可能生下嫡子,急匆匆地上书请万历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
万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会说皇长子太弱了等他长大再议,一会说皇后还年轻还有可能生嫡子。
长达15年的国本之争,就此开启。
在这漫长的15年里,只要王喜姐能生下一个儿子,一切争议都会烟消云散。万历可以不立庶长子为皇太子,却没有理由不给嫡子立储。
可是王喜姐几次怀孕,几次流产,再也没有生下过一个孩子。
在明朝,无子的皇后是很危险的。朱瞻基的胡皇后和朱祁钰的汪皇后,都是因为无子而无过被废,给有子的宠妃让路。
若是万历宠爱的是皇长子之母王恭妃,或者郑贵妃生下的是皇长子,大臣们可能就忍了。
但是大臣们无比担心,万历会让郑贵妃当皇后,从而让皇三子变嫡长子,越过皇长子立太子。
以强行改变嫡庶的方式改变皇子们的继承顺位,这在礼法上是大忌。
而且王喜姐作为皇后,为得罪万历的大臣求情,帮助万历整理奏折,在朝廷上有“女中尧舜”之称,在大臣当中的声望非常高。
万历二十八年王喜姐生病的时候,朝堂上炸开了锅。
工科都给事中王德完第一个上书激烈地抗议说,王喜姐身患重病却占有几个人服侍,皇上是不是想拖死王喜姐之后立郑贵妃为皇后?
万历看到这样的上书,惊呆了。
他和王喜姐已经同住多年了,怎么不知道王喜姐生病了?
这里需要重点提一下万历和王喜姐同住的事。
历朝历代,皇帝和皇后通常分宫而居,比如明朝一般是皇帝住在乾清宫,皇后住在坤宁宫。万历和王喜姐大婚之后,也是这么过了20多年。
但是万历二十四年,坤宁宫一把大火,殃及到乾清宫,这下子帝后的宫殿都不能住人了。
按理说宫里不缺给帝后住的地方,皇帝和皇后再各自选个宫殿暂住就可以了。
可万历却带着王喜姐一起搬到了启祥宫,多年来都没有分开。
当然明末的各种笔记和野史里并没有提到过万历和皇后王喜姐同住之事。在这些记载当中,由于郑贵妃最受宠,万历就算要和后妃同住,也是和郑贵妃一起。
若不是万历自己爆料,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毕竟这在历代恩爱无比的帝后里,也是罕见的。
大臣们再一琢磨,难怪近来万历游宴,总把皇后带在身边,原来两口子早已搬到一块住了啊。
帝后感情好,大臣们放心了。
万历却不平静了。他思来想去,最近对皇后有态度不好的地方,顶多是皇后人到中年脾气比起以前有些暴躁,对待儿女过于严厉,于是他指责了几次,怎么会有人说他想害皇后呢?
首辅沈一贯告诉他,万历想要拖死王喜姐好立郑贵妃为皇后的说法,已经在京城流传了十几年了。
万历更生气了,在大臣的安抚下把王德完的官职削了,才肯罢休。
而除了和万历皇帝同起居之外,王喜姐的家族也受到万历的厚待。
万历好几次想要给王喜姐家人超出明朝普通外戚的待遇,都被张居正等大臣驳了回来。
张居正去世之后,万历可就随心所欲了。他下令让王喜姐的父亲永年伯王伟可以乘坐肩舆。
大臣们上书反对说,根据明朝的祖制,外戚和驸马是不能乘舆的,两宫皇太后的父亲之所以能够破例乘舆,是因为他们已经年老体衰,而皇后之父尚在盛年,不宜越制。
万历打个哈哈说下不为例,还是让王伟破格乘舆了。
从嘉靖年间起,明朝的外戚爵位不得世袭。可是万历在王喜姐的父亲王伟去世之后,却打破规定,让王伟的永年伯之位连着传了三代。
03、身后之事万历四十八年,王喜姐久病之后去世,享年57岁。
从万历六年到万历四十八年,王喜姐当了整整42年皇后,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后。
而从万历的诏书“朕思中宫皇后侍奉勤敏,与朕同食息起居,不意因虚劳年久服药不效,遽尔崩逝,朕心伤悼深切”来看,自从万历二十四年乾清宫和坤宁宫同时失火之后,万历和王喜姐办到一块居住,24年间再也没有分开过。
王喜姐去世之后,悲痛的万历皇帝让礼部翻阅明朝皇后的葬礼旧例,以最优厚的先例办理王喜姐的葬礼。
但他仅仅过了5天,就病得起不来床了,以至于王喜姐的谥号一拖再拖,直到3个月后万历觉得自己活不成了,才赶紧在临终前把王喜姐的谥号定下来,后来万历去世之后加上帝谥,为“孝端贞恪庄惠仁明媲天毓圣显皇后”,与万历合葬在定陵。
王喜姐作为皇后,与皇帝同起居24年,且皇帝在她去世后5天病倒、3个月后去世,家族待遇也是超凡的。
她这样的待遇,若是放在史料不怎么丰富的朝代,恐怕要被说成皇帝的真爱了。
但明朝留下来的史料是十分丰富的,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还是同时代人的笔记,都说众口一词地说,郑贵妃才是万历一生最爱的女人。
郑贵妃的一对儿子,是万历最宠爱的孩子。光禄寺宫膳底帐《宝日堂杂钞》也显示,郑贵妃翊坤宫的膳食待遇超过王喜姐的坤宁宫。
万历临终之前,还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遗诏,要把郑贵妃立为皇后。
可是在王喜姐还活着的时候,万历却从未流露过要王喜姐给郑贵妃挪位置的意图,相反,他和王喜姐也感情破深。
可见,万历是那种典型的“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男人,原配他要,宠妃他也要。
你觉得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