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戈黛,是沈行的贴身婢女。
沈行顺利登基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纳我入后宫,封个嫔位。
但沈行却一挥手将我贬去了洗衣院。
那三个月里,我时常被人欺辱。
被人按在水里,被分配最重的活,甚至食不果腹。
沈行来见我的时候,他捏着我的下巴,施舍一般道。
「日后,还能做回朕最乖顺的兔子吗?」
我妥协点头。
可是沈行,你知道吗?
兔子急了,会咬死人,更会跳墙逃离。
1.
晌午一过,我按沈行的吩咐,端着药膳给玉贵妃送去。
等了一炷香。
我才被宣进殿内。
结果她只是闻了一下,便说这药膳凉了。
紧接着,她当着众人的面,罚我跪在庭院,用烈阳温热药膳。
结果,我晒得险些晕倒。
药膳也洒了。
她这才放我回来。
回来后又忙着,直到现在夜里了,我才安稳坐下,掀开宫裙。
膝盖上,一片片淤青甚是吓人。
我叹了口气,刚要抹药。
只听门突然被推开。
沈行一身黑衣锦缎,面色不悦。
二话不说,直接抬起我的腿,眸光紧紧,沉声道。
「戈黛,你是朕身侧的人,就该挺直腰板让玉甄喝下,而不是像个兔子,被人按压于此。」
我心中冷笑。
让我伏地做小,被人欺辱的是你,让我挺直腰背的也是你。
假情又假意。
不过是玉甄拂了他的面子,罚了他的人,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他生气,不是因为我受了委屈。
而是玉甄伤了他的脸面。
我面上不动声色,垂目轻声回道。
「她是皇上亲封贵妃,是主子,而戈黛是奴才。」
沈行听到这话更加生气,低吼怒斥道,「别跟朕说这些!」
「当时容衍死的时候,你怎么分不清朕是主子,你是奴才了?」
我呼吸一滞,胸口密密麻麻地疼,像是针尖戳进心口。
他还有脸提及容衍。
如若没有容家,沈行如何能这般迅速坐上皇位。
可如今他顺利登基,转头就诬陷容家。
一家二十八口,一夜没了。
那天是小满之日。
该是团圆之日,可我却看到容府陷入一场大火,又听到他们一家深入死牢。
我第一次失去昔日温顺。
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那一刻,我撕心裂肺地质问沈行。
「你的良心呢?容家是忠良之臣,你怎能过河拆桥!」
可沈行只是冷着眼,「戈黛,你该明白的。」
我愣在一处。
看着他即将踏出殿门的瞬间,跪爬着抓住了他的衣角。
「只要放了容家,我便永远不出宫,到死都在皇上身侧伺候。」
可是,沈行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他转身蹲在我眼前,捏着我的下巴,低声在我耳边道。
「这不是条件。」
「戈黛,这是你曾对朕发过的誓。」
「你忘了?」
2.
沈行虽是皇子,可因着母妃之过,早早就放逐在冷宫。
那年,冷宫很冷。
险些要了他的命。
是我,将身上爹爹留给我唯一的保命药丸,给了他吃。
将他从阎王手里拉了回来。
后来,我伴在他左右。
经历一次次的生死。
他跟我说过,「戈黛,这夺嫡之位,如同荆棘泥潭,我只有你了,我也只信你,你不要离开我。」
那时,他言语之间,用的是“我”。
他的眸子浸着水光,眸光缱绻透着孤苦。
一股无法言语的感动,漫于心间。
我说,「殿下会如愿登顶的,戈黛会陪着您。」
哪知,这一句,却成了容衍的索命符。
容衍被处死那天,我求了沈行。
换来的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极其漠然。
「你陪在朕身侧多年,朕给了你体面,让你成了这乾清宫说了算的掌事姑姑,可看看你就为了个容衍,与朕反目,如此气急败坏,既是如此,那便去洗衣院吧,清醒清醒。」
他大手一挥,我便被扒掉宫裙,摘下发簪。
犹如当年在冷宫之时,粗麻布料,一根木簪挽发,入了洗衣院。
我瞬间清醒。
往事历历在目,如同针扎,刺入五脏。
可我却不能像以往那般失去理智。
因为一旦暴露,我所有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于是,我浅柔道。
「奴婢,知错了。」
说完,我欲势跪在他面前。
胳膊却突然被他扶住。
烛火摇曳。
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你是朕的人,能罚你,赏你的,唯有朕。」
我乖巧颌首。
他双眸扫过我的肿胀的膝盖,沉声道,「既是腿受了伤,好生修养几日。」
随即,他转身,即将离开之时。
他又道,「记住给玉甄的药膳,莫要露出马脚。」
此刻如此冷漠的嗓音,和对玉甄你侬我侬时的蜜语,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这后宫,谁人不知沈行对玉甄甚是宠爱。
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玉甄刚入宫,沈行起手就封了一个贵妃。
除了她身后强有力的母族,玉氏一族,又有多少的真心实意。
这不过刚刚诊出有两个月的身孕,沈行便让我送去药膳。
美名其曰,戈黛善烹饪养生药膳。
帮助玉甄稳固胎像。
实则沈行早就吩咐过我。
「朕根基不稳,一旦玉甄产子,玉氏一族更加猖狂,所以她不能顺利生下孩子,只得你去做,用药膳悄然无声地让她自然滑胎。」
这就是沈行。
他除了自己,谁也不在乎。
帝王之心,真真凉薄。
3.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
脑海里尽是过往之事。
有一年冬日。
大雪漫天。
我奉了沈行之命,给容衍送去一封密信。
可他并不在府邸。
因为尊卑,我是婢女,不能在主厅候着,只得在庭院中等着。
雪越下越大,我的身子越发冷,手指冻得无法蜷缩。
后来,容衍回来了。
他给我斟了一杯热茶。
又亲自给我披上了一件狐鳌,还备上了手炉。
我垂目不敢直视。
却一直推脱。
「奴婢不冷,容将军不必如此。」
他却把手炉直接塞进我的怀里,嗓音透着无奈。
「身子都冻僵了,还说不冷。」
「你这丫头好生倔,下次来直接在主厅候着便是。」
临走前,他还再三嘱咐。
「回去要喝生姜茶,驱寒。」
我回头,看到容衍一身赤色官服。
微微蹙起的眉头,眼底划过关怀。
那是我头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我想起在冷宫之时,沈行虽落魄,可他是主子。
能吃的,保暖的,我都给沈行。
那时,我满手冻疮,夜里又疼又痒,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动静,生怕吵了沈行。
沈行看到我手上的冻疮,并不会说什么。
我知道,我是婢女,他是主子。
我以为,凡是高位者,世家贵子,都不会在意奴才婢女。
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至少,容衍不是这般。
他甚至不要我在他面前,自称奴婢。
他对我很好。
他还问过我,我日后想做什么。
我说,等殿下登基,如若可以,我想出宫看看别处的风景。
沈行下旨处死容府一家之前,容衍还跟我说,「戈黛,我已向皇上请辞,你可以想想去哪里,我陪你一起。」
那晚,我开心得睡不着。
我想了许多地方。
塞北黄沙,江苏小城,闽南湖泊....
可唯独没想过,我与他会生死别离。
枕头湿哒哒的。
我满脸泪痕。
「容衍,我会为你一家报仇。」
4.
不过十日。
膝盖的淤青便没了。
晌午我又煮了药膳送去玉倾宫。
正巧碰到沈行在此,和玉甄一同用午膳。
玉甄睨了我一眼。
随后道,「皇上,臣妾宫里的午膳,可好?」
沈行将盘中的鸡肉粒吃下,才微微颌首。
「甚好。」
「那皇上每日都来,臣妾陪您一同用午膳,可好?」
此刻我在一旁,轻叹一口气。
「皇上,您这些日子思虑过甚,不应多食鸡肉。」
「放肆,皇上是天子,想用什么便用什么,何必让你一个婢女在旁指点?」玉甄放下快下,低声怒斥着,「戈黛,你应认清你的位置才是,莫要日夜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才是。」
沈行没说什么。
但是我看到他桌下的手指,轻轻敲在腿上。
我知道,他心底是轻松,甚至带着些许的愉悦。
明明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着,「你是朕的人,该罚,该赏,唯有朕可以。」
如今,他却乐于看到这些。
我没再说什么。
午膳后,沈行离开之时,特意说道。
「戈黛素来精通药膳,调理善补,你记得喝下。」
玉甄连忙道谢。
等沈行走远了,玉甄示意关上殿门。
等确定没有旁人后,玉甄揉了揉额角。
有些无力道,「这戏,做得真累。」
我微微俯身道,「娘娘做得甚好。」
玉甄挽着帕子,问道。
「本宫好奇,你既是精通药膳,何不自己动手做给皇上吃?」
我垂目摇头。
「自奴婢从洗衣院归来后,皇上疑心重,便不再吃奴婢做的药膳。」
可沈行却日日来玉倾宫。
只要几个月功夫。
这些玉倾宫的药膳,配上每日我伺候他喝的茶,他的身子会越发虚弱。
却查不到任何病因。
玉甄听后,手不自觉护住小腹。
眼底划过一丝疑虑。
「戈黛,本宫能相信你吗。」
我微微俯身行礼。
目光坦然地看向玉甄,语气真诚。
「皇上能坐上这个位置,娘娘心底也应该知道,武靠容家,文靠您母族玉氏,容府倒了,您觉得一旦皇上根基稳了,玉氏能逃得过吗?您如此受宠,是因为皇上的真心爱您吗?」
我的话一落。
她的眸光瞬间一紧,就连攥紧帕子的手也微微颤抖。
「娘娘如此聪慧,不会不明白,如若真的爱您,为何不让您诞下长子?」
「因为,皇上本身就不会让玉氏一直独大,更不会让您一直在后宫独大。」
「奴婢此话,绝无假话,奴婢会保住您腹中胎儿,助您顺利产子。」
她死死盯着我,最终她松了口气。
「那好。」
「你帮本宫护住胎儿,本宫就每日缠着皇上,吃你配出的药膳。」
5.
连续几日后。
沈行刚回乾清宫,面色松缓。
想必是每日都去玉倾宫用午膳,看到了玉甄的状态越发不好。
自那日后,我便嘱咐玉甄。
这药膳没有任何问题,反而会让她气色极好。
但是她需装出一副病弱的样子。
专门给沈行看。
让沈行相信我给玉甄端去的药膳,确实又极小的滑胎分量。
需要些时日,便可悄无痕迹地滑胎。
此刻,我端着一杯茶,候在他身侧。
他接过茶杯。
问道,「朕瞧着,玉甄的身子不是很好,还需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