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良缘》作者:三分雨

冰悦谈小说 2024-09-01 17:12:49

《不知良缘》

作者:三分雨

简介:

世家望族之首的江氏盛名在外,嫡长子江砚品行高洁,是不少皇城贵女期盼能结姻的对象。

然来了一位自称与江砚有婚约的姑娘,不过婚书被她不慎弄丢,空口无凭。

江家暂且将人留下,待查清事实再做打算。

千里迢迢,姚芙绵身上衣裙都是灰尘,脸也脏得黑糊糊,一双眼却亮如星辉,见到江砚时会轻轻弯起。

但她能感受到,江砚对她的态度堪称漠然。

在江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姚芙绵恢复昔日娇媚水灵,明眸皓齿惹人喜爱,和善可亲的性子也很快与江家人熟稔起来,唯独江砚除外。

江砚虽不喜自己,但一想到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姚芙绵就原谅他的冷漠,会在无人的时候亲昵地叫他“夫君”。

不过江砚对她爱答不理,甚至不许她这么叫。

即便如此,姚芙绵待江砚依旧是满心满眼的欢喜。

后来婚书的事终于水落石出,不过与姚芙绵有婚约的并不是江砚,而是江砚的好友宋岐致。

姚芙绵见过宋岐致,也喜欢他的好相貌,得知消息的当日就准备收拾行李离开江家。

当夜,江砚像往常一样来到姚芙绵房里,语气却不似往常平静。

“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儿?”

江砚作为江氏嫡长子,一言一行早就被规范好,行为举止都代表江氏,不出半点差错。

直到姚芙绵看向他的眼里不再带有爱意,转而去投入他人怀抱时,一股陌生又强烈的情绪侵袭他的大脑,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毁。

江砚才意识到,这是世人最不齿的情绪——妒忌。

精彩节选:

春意初显,地上积雪才消,凉风夹杂阵阵春寒。

江府内,有一小厮疾步穿过院子里清扫的家仆,朝正厅而去,引得不少人抬头相看。

江氏门风庄重,素日里在府中不可疾走跳踯,除有要事相禀外。

正厅中,江夫人见其如此,放下手中茶盏,问道:“如此形色匆忙,是为何事?”

小厮躬腰垂首,双手奉上一块长形扁平的金块,答道:“禀夫人,门外有一姚姓女郎,自称其父姚渊与将军是故交,将军与姚渊在多年前给她与大公子定下婚约,如今正是为婚事而来。”

江夫人细细端详金块上的瑞兽纹,上面还镶了一块水滴状的红宝石,江巍确实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不过是碧绿宝石。

只是,婚事……

她从未听江巍提起过。

江夫人眉头皱起,将金块还给小厮。

“去将那女郎请进来。”

“怎的还不出来……”锦竹喃喃自语,跺了跺脚,给双手呵了口热气,走到马车边,对着里头的人说道,“女郎,他这么久还不出来,莫不会将那物私吞了……”

车帘被掀起一块,温和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江氏家风严谨,不会如此,莫要再胡说。”

锦竹撇撇嘴,不再言语。

不怪锦竹如此揣度,从扬州到洛阳这一路,她们便被抢夺过一次财物,后来全靠白日不停赶路,夜里宿在驿站才相安无事。

虽没被抢夺走全部路费,但此行最重要的东西——婚书,就在那时的混乱之后不知所踪。

思及此,姚芙绵眉间染上愁云。

阿父自去岁起愈发病重,到冬日更是卧床不起,连开口说话都变得艰难。

有日太阳稍大些,阿父将她叫到榻边,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她一些话。

“去洛阳,先找……江氏,让……他们照顾你……”

阿父痛苦的面容让姚芙绵心如刀绞,彼时她哭得满面泪痕,即使未听清也不敢让阿父再说一次,哽咽着声颔首应下:“芙儿知了,知了。您不要再说了,一定会好起来……”

随后阿父又摸索出他放旧物的匣子,拿出两物,颤抖着手交给她。

“婚……书,送……”

阿父话未说完就力竭昏过去,姚芙绵接过那两物囫囵收起,双手紧紧握着阿父的手痛哭。

阿父昏迷了两日,姚芙绵悉心照料,后来阿父醒来后已不能言语,在姚芙绵在床榻边照料他时颤巍巍抬起手,做出挥赶人的动作。

姚芙绵清楚,阿父是想让她去洛阳。

但阿父如今状况,姚芙绵怎么可能离开他去洛阳,只是阿父执拗,姚芙绵无奈,她若是不来洛阳将婚事定下,阿父就无法放下心好好修养身子。

于是,在阿父情况好一些的时候,姚芙绵花了几日的功夫,交代好医士家仆,又去寻求附近的郑氏相帮,在她不在这段时日帮忙照顾阿父。

阿父曾有恩于郑氏,两家交好,郑氏自然欣然应允。

于是,姚芙绵便带上锦竹与一名充当车夫的侍卫来洛阳。

洛阳江氏的名声姚芙绵有所耳闻。

江氏在洛阳是有百年根基的士族,是世家望族之首。

家主江巍是开国功臣,曾与阿父在同一军营立下汗马功劳,两人因此结为好友。

那时江氏虽是如日中天,但姚氏也不是如今这般衰败模样,在当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只是如今姚氏逐渐落寞,连她都要寻求其他世族的庇护才能让阿父放心。

姚芙绵对于重振姚氏一族并无抱负,她只想让阿父快些好起来。

若是她的婚事定下来能让阿父宽慰些的话,那她此行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办妥。

好快些回去见阿父。

虽婚书丢失,但只要江氏家主记得婚约一事,她再稍做说明,想来不会太难。

思及此,姚芙绵心宽松几分,掀起帘子,看着不停用手搓双肩的锦竹道:“外边冷,你快进来暖和暖和。”

知晓自家女郎为了这婚约一事吃了多少苦,锦竹也想快些将事定下,哪里坐得住,正想再上前去催一催,便见先前那名小厮跨过大门走过来。

锦竹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金块,赶忙交给姚芙绵。

小厮恭敬道:“请女郎随我进去。”

听见车厢里头的人轻声应了一声,小厮抬起头,就见一只纤美的手扶住门缘,身着青色杂裾垂的女子倾身而出,身形窈窕。小厮未来得及细看女郎面貌,甫一对上那双水波流转的眸子,不禁心生摇曳。

他立刻垂首不敢再看。

“女郎请随我来。”

入了江府大门,姚芙绵才知为何方才小厮传个话都要许久。

江府门楣华丽,内里宽大而富丽堂皇,入目都是碧瓦朱甍,一眼望不到尽头。

看着那些漂亮的琉璃瓦,锦竹放在身前的手不安地绞紧,低声与姚芙绵道:“娘子,这江府可真大,走了这么久还不到。”

“不必心急。”江氏这样大的世族,有这般雄厚家底也属正常,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江家人,姚芙绵也难免有些紧张。

又过好一阵,她们总算抵达江家会客的厅堂。

厅中主位上坐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想来是江家大夫人,旁边的位置却是空着。

那妇人见到姚芙绵时朝她招招手,和蔼问道:“你便是姚渊之女,姚芙绵?”

“正是。”姚芙绵朝她行了一礼,“见过大夫人。”

随后,大夫人先是与姚芙绵寒暄几句,慰问她这一路的劳苦,又问及姚渊情况,得知姚渊病重一事之后,面露哀戚。

大夫人宽慰几句,说道:“你放心,你阿父从前与将军情同手足,无论如何江家都该照拂你。”

接着大夫人又问:“听闻你此次是为婚事而来,婚书可拿给我一看?”

姚芙绵面露窘迫:“不瞒大夫人,从扬州到洛阳路途遥远,婚书……在途中不慎丢失。”

大夫人讶异:“竟有此事。”

姚芙绵轻轻颔首,并未详细交代婚书是在被贼人偷盗东西之后才不见的。

婚事是两个长辈定下,只要有江家主在,即使没有婚书也可证实她说的是真的。

姚芙绵从容道:“芙绵所言非虚,此事是我阿父与江家主定下,大夫人可向江家主一问虚实。”

却听大夫人叹息一声,为难道:“将军两月余前就北上平定战乱,如今已不在洛阳,何时归来还未可知。”

江巍不在洛阳完全在姚芙绵意料之外,她惊愕地怔愣在原地,半晌不能言语。

大夫人继续道:“我已派人去找将军问清此事,只是这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日。”

“这段时日你且在江府住下,待查清事实,江家必会为你安排妥当。”大夫人声音柔和,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对待晚辈。

“我知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想快些回扬州照顾你父亲。只是我从前确实未听将军提起过这婚事,不可轻易做决定。”

江氏年轻的郎君不少,但长房一脉,即江巍的嫡子却只有一人——江砚。

有意与江家结亲的人趋之若鹜,想嫁给江砚的贵女更是数不胜数,对待嫡长子的婚事,江氏慎之又慎,怎可能凭几句话就认下这门婚事。

姚芙绵给的那信物只能证实她是姚渊之女,至于婚约一事,如今江巍不在洛阳,真真是空口无凭。

眼下情况,姚芙绵除了等江巍那边传来消息,也没其他法子。

姚芙绵在洛阳无依无靠,只能应下:“芙绵知了,这段时日便叨扰夫人了。”

只是她一个正适龄的年轻女郎住在江府名不正言不顺,大夫人也顾虑到这点,笑道:“我从前与你阿母见过几面,以姊妹相称,你便先唤我‘姨母’。”

如此一来,姚芙绵便算江府的表姑娘。

姚芙绵顺从地喊了一声:“姨母。”

大夫人笑起来,又问一旁的侍婢:“大公子今日去哪儿了?”

侍婢回道:“大公子两个时辰前被召进宫。”

关于江氏的名声,姚芙绵在扬州时也听过不少,知晓大夫人口中的“大公子”便是与她有婚约的嫡长子,江砚。

江砚少时便是太子伴读,其才智过人,替天子解决过不少问题,天子称赞其才华谋略应是无人能及,故取字怀云。江砚极擅音律,年仅十二岁时,江府来了贤士,期间弹断第几根琴,江砚仅是路过便能听出来。

关于江砚容貌的美名,更是数不胜数。

姚芙绵不清楚这些传闻的虚实,不过江砚既是她未来夫君,那她自是该与他和睦相处。

大夫人又与姚芙绵说道:“怀云不在府中,今日不能让你们见上一面,他日再安排你们相识。”

然大夫人此意并非想要撮合姚芙绵与江砚,只是出于礼数才有次一说。

毕竟如今姚芙绵唤她姨母,按理,姚芙绵也该唤江砚一声表哥才是。

姚芙绵并不介怀,只柔声乖巧应下。

姚芙绵从扬州只带了一名侍婢过来,如今要在江府住下,大夫人便又给她安排两名侍婢,姚芙绵轻声拒绝。

“姨母收留芙绵,芙绵心中感激非常,怎好再劳姨母费心。”

“你如今刚来江府,很多地方还生疏着。”大夫人笑了笑,“有个熟知江府杂事的给你使唤,你也可适应得快些。”

姚芙绵这才应下,不过只要了一名。

继续叙谈几句,大夫人便让侍女带姚芙绵下去休息,洗去这一路风尘。

路上,侍女温玉向姚芙绵介绍江府情况。

江氏如今一共三房,长房便是江巍一脉,住在江府东边,二房三房则住在西边。

安置姚芙绵的院落名琉缨院,地处东边。温玉道只有江氏的贵客才能住在琉缨院。

姚芙绵听完开口,问道:“大公子住在何处?”

温玉看她一眼,回道:“皓月居。”

姚芙绵默默记下。

温玉继续介绍。

长房只有江砚一个郎君,但二房三房的女郎郎君统共八人,其中有好几个年岁与姚芙绵相仿。

姚芙绵细细听着,不时应和两声。

拐过一条长廊直到完全不见方才的厅堂时,忽闻后面传来一声:“且慢。”

三人闻声停下,朝后看去。

一年轻的女郎携同一小郎君走过来,见她们停下便加快步伐。

“那女郎是二房长女——江馥。”温玉在姚芙绵身旁低声解释,“郎君则是三房的幺子江卓。”

姚芙绵带着婚约来江府一事已经在府中传开,不乏有些好奇的,像江馥这般急切的,早早就等候在此,不见那厅堂之后立刻追上来。

江馥很快走到姚芙绵面前,江卓也跟上来,温玉朝二人行礼:“见过女郎、郎君。”江馥并不理会她,径直打量姚芙绵。

目光从她衣裙往上,眉心渐渐拧起,在触及姚芙绵脸庞时先是一愣,继而皱得更紧。

扬州到洛阳路途遥远,姚芙绵身上的衣裙不复光鲜亮丽,甚至还沾染了不少尘土。

姚芙绵也明白这点,面对江馥明目张胆的打量时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能跟江砚有婚约的,江馥原以为会是多艳丽脱俗的贵女,没想到就穿着一身素色衣裙,那张脸也好似抹过煤灰似的,跟白嫩半点不沾边。

只有那双眸子水灵灵的,倒是漂亮。

江馥道:“你就是那姚氏女?”

“正是。”姚芙绵开口,“女郎有事找我?”

扬州姚氏,听都不曾听闻,想来是没落的世族,借着婚事的契机攀附江氏,好以此扶持自己的母族。

江馥见过许多以各种借口接近江砚的女郎,不仅家世才华无可挑剔,样貌一样出众,尽管如此,江砚也不会多瞧谁一眼。

江砚品行高洁,是世人称赞的君子,是江氏未来的家主,理该迎娶一位与江氏门当户对之人。

像姚芙绵这般,何能与江砚相配?

见姚芙绵态度软和,江馥未将话说得太难听,得知她今后要在江府住下,提点道:“既如此,你今后就在江府好生住着,守着江氏的规矩。”

“只不过——”接下来的话含了警告的意味“不可去纠缠我堂兄。”

姚芙绵微微一愣,转瞬明白过来这才是江馥找她的真正目的。

只是她与江砚的婚事是两方父母做主,不是江馥说不可纠缠便能不纠缠。

江馥年岁看着与姚芙绵差不多大,姚芙绵不畏惧她,露出浅笑:“女郎这是何意?”

一旁的江卓想的不如江馥多,直言道:“你配不上我堂兄。”

直白的贬损人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僵住。

江馥敲了下江卓的脑袋,叱道:“要你多嘴。”

江卓委屈地捂住脑门。

不过江卓的话便是江馥要传达的意思,姚芙绵最好能有些自知之明。

抬头看去,姚芙绵低垂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一看就是那种娇弱女郎,要是将她弄哭了,回头去找大夫人告状,江馥极可能要跪祠堂。

“总之,我堂兄非你能肖想之人,在婚事彻底弄清楚之前,你要记住自己身份。”江馥匆匆说了这几句就赶忙带上江卓离开。

温玉亦认为姚芙绵会受不了方才那番羞辱人的话,可能会落着泪回去找大夫人,更甚是不堪受辱要离开江府。

然姚芙绵并未露出难堪,神色如常地让温玉继续带路。

被江氏人那样羞辱,姚芙绵心中确实不好受,只是她此番来洛阳有更要紧的事,不会轻易被他人三两句话干扰。

只是众人对江砚的赞誉越多,越让姚芙绵怀疑他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高不可攀。

她敛去情绪,跟着温玉继续往前走。

又穿过一条长廊尽头,蓦地听见一声:“大公子。”

姚芙绵步子一顿,不由自主地抬头,闻声望去。

世人皆道江氏长子江砚姿容出众,美如冠玉,读书人将他的言谈作为准则,世人将他的行为作为典范,他的风度也被文人所推崇。

直到此刻亲眼看见江砚,姚芙绵才知外界对他的美称并非空穴来风,江砚俊美得令她有些目眩。

方才喊住江砚的小厮快步走到江砚面前,以手做掩状,江砚身姿颀长,俯身听他讲话。

待江砚颔首之后,小厮先行离去。

江砚朝这处看来时,姚芙绵不期然与他对上目光,只觉双腿一软,好在及时抓住一旁的锦竹的手臂,才免于摔倒。

方才那小厮正是传大夫人的话让江砚去正堂找她,姚芙绵几人所在之地是必经之路。

看着江砚一步步走近,姚芙绵一双眼也越来越亮。

待江砚走到面前,温玉及时出声行礼:“大公子。”

她又介绍道,“这位是姚娘子,扬州来的表姑娘。”

温玉没有详细介绍她的身份,姚芙绵也不适合自己开口和江砚说清楚。

然方才小厮已将今日之事告知江砚,结合温玉的话,江砚很快明白眼前这位女郎便是那自称与他有婚约的姚芙绵。

他目光清冷,即使知道姚芙绵的来历之后也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看着姚芙绵那双因他而笑的眼也无动于衷。

“姚娘子安心在府中住下,有需要皆可吩咐家仆,不必见外。”

半晌,江砚才平静又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即便是一句客套话,姚芙绵也觉欢喜,一想到此人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她眼中笑意更甚。

“好。”姚芙绵轻轻颔首,温声应下。

江府宽大,走了好一阵才到琉缨院,琉缨院如江府其他地方一样奢华,院中还有小花园与池塘,空地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无一杂物。

温玉去厨房传话准备些热食来给姚芙绵食用,屋中只剩下姚芙绵与锦竹。

屋中陈设齐全,连女子用的梳妆用品都有,皆属上乘。

姚芙绵从扬州启程时未带铜镜那赘物,又忙着赶路,一路都没空闲去顾及自己的仪容,此刻迫不及待地走到梳妆台前,在镜子面前坐下。

待看见自己黑糊糊的脸,姚芙绵吓得惊叫一声。

正在收拾床铺的锦竹慌忙赶过来。“娘子怎么了?”

姚芙绵对镜左右瞧了瞧自己的脸,难以置信道:“我的脸……”

锦竹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解释道:“该是今日早晨吃馒头时沾上的。”

早晨来江府之前她们还剩最后一个馒头,然已经被冻得僵硬,下不去口。

锦竹找来柴火将馒头烤热,只是不可避免地烤焦一些,姚芙绵吃时便沾到脸上了。

锦竹用干帕子替她擦了擦,虽看上去不会太突兀,但也干净不了。

“你怎的不提醒我。”

姚芙绵耷拉眉眼,想起方才她就是这模样出现在江砚面前的,忍不住沮丧。

锦竹讪讪。

外头的水冰冷刺骨,加之姚芙绵肌肤娇嫩,要是用冷水给她洗脸,想是会让她肌肤皲裂。

若是让姚芙绵知晓她脸沾了污,以她的性子必是要废一番功夫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

但她们已无银钱与食物可再耽搁……

都到洛阳了,离江氏就差一步之遥,不如早早来投靠江府。

“锦竹这就去打盆热水来。”锦竹提裙就要出去,迎面碰上刚从厨房那边回来的温玉。

温玉浅笑道:“奴婢已吩咐人下去准备热水,待娘子沐浴完,便可用膳。”

姚芙绵窘迫得脸红,她来江府的第一日就出这么大糗,也难怪江馥要用那种眼神打量她。

大夫人得知江砚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他叫到正堂,与他说清楚姚芙绵的来意。

“不过她如今无凭无据,我已派人去问将军实情。”大夫人不紧不慢补充道,“即使婚事是真,若你不愿,阿母也会想法子替你拒绝掉。”

江砚垂下眼帘,一如往常在江夫人面前的温良模样:“全凭母亲做主。”

大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你放心,阿母定会替你寻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你将那姚娘子当做寻常女郎看待即可。”

“是。”

姚芙绵沐浴梳洗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原先她以为是衣裳料子变松弛,没成想是她瘦了一圈,衣裙穿在她身上略显宽大。

即使洗干净脸颊也未能变回她在扬州时的白嫩,一路的风吹日晒,加之滋润脸颊的面膏也连同财物被盗走,姚芙绵这一行的起居根本无法像在姚府时那般仔细。

她默默叹了口气,想起阿父比她消瘦得更严重的脸庞,她路上吃的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很快振作起精神。

不必再舟车劳顿,锦竹环视一圈室内精美的陈设,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娘子,我们可算苦尽甘来了。”

姚芙绵仅是笑笑,不做回答。

即便只是外客,江府对姚芙绵主仆二人很周到,琉缨院的吃穿用度不比其他院子差,姚芙绵享有的待遇与江府其他年轻女郎无二致。

今日在廊上的匆匆一面,姚芙绵未来得及好好与江砚说上话,又不想贸然去打搅,便等着大夫人寻个机会让他们二人见上一面。

毕竟他们二人可是有婚约在身……

然而连着等了三日,都没等来大夫人的安排。与此同时府中不知打哪传出消息,道江氏嫡长子理该迎娶洛阳城其他望族的贵女,扬州来的小娘子哪里够资格,即便婚事是真,今时不同往日,也该重新斟酌。

锦竹看见一些家仆在谈论这些谣言时,气得冲上去:“我家娘子哪里比不上你们郎君,在扬州,属意我们娘子的年轻郎君不计其数,每月都有人上门求亲,只是碍于婚约才没答应。”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锦竹捏造的,她们来洛阳前才刚知道有婚约的事,但前面说的确实没错,姚芙绵因要照顾病重的父亲屡次推拒。

那些家仆因为背后议论人被发现,都噤声不敢反驳,做鸟兽散。

但这谣言能在家仆之间传开,想来也是有人从中授意。

“娘子,大夫人到现在都还未让你与大公子好好见上一面,该不会……”锦竹担忧地问道。

“大夫人许是事务繁忙,暂且忘了此事,我们且再耐心等待。”虽如此说着,但姚芙绵紧紧抿着唇,眉心蹙起。显然也不是很确定。

锦竹仍旧一脸郁色,但想到此刻最难受的应当是姚芙绵,遂不再提起,哄劝姚芙绵出去散散心。

姚芙绵自小生长在扬州,既来了洛阳,也该感受一番这里的风俗人情,待她回去扬州便可以与阿父说起她在洛阳的见闻。

江府富丽堂皇,姚芙绵来了几日仍未能熟悉,需由温玉引着才不至于迷失方向。

走近某处岔口,姚芙绵蓦地出声,指着另外一条路:“不如走那边。”

温玉看了眼方向,温声提醒:“娘子,走那边花的时辰更多。”

姚芙绵当然清楚。

但那里会经过皓月居。

江府其他地方姚芙绵不清楚,但她除了记住琉缨院的路怎么走之外,还记住了另一个地方——皓月居。

“如今我对江府不甚熟悉,多走走也好认一认路。”姚芙绵如是对温玉说道。

温玉便只能应下,领着姚芙绵走那条路。

春意刚冒头,枝条迎着寒风长出新芽,枝上都是点点翠绿。

姚芙绵无心欣赏景色,每走一步,心底某个渴望就越强烈。

然而一直到完全经过皓月居,都没看到她想见的那个身影。

姚芙绵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两人同在江府,迟早会再见面。

江砚昳丽的容貌令姚芙绵见之难忘,又是她未来的夫君,姚芙绵想要尽快与江砚熟稔起来。

当姚芙绵的身形在回廊上出现时,不远处在园子里的江馥立刻看见了她。

正与江馥交谈的王珺发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同时问道:“馥娘,怎么了?”

“那便是我方才与你说起的,扬州来的姚娘子。”江馥仍是紧紧盯着姚芙绵。

能从那条路走出来,定是从皓月居的方向来的。

江馥有些恼怒,琉缨院是东边院落里离皓月居最远的一个,姚芙绵出现在此,只能说明她刚从那里过来。

她分明已经警告过姚芙绵不要去打搅她堂兄,结果姚芙绵并未将她话放在心上。

王珺看不清脸,只能瞧出那女子身形婀娜窈窕,步伐迈得端庄,若不是江馥一开始就跟她说过姚芙绵相貌平平,王珺都快替那背影补上一张貌美的脸。

王珺收回目光,状似思索道:“即便她比不上大公子,但若是将军定下的婚事,那……”

江馥看着她,则道:“即便婚事是真,我看也未必能成。”

江馥的话点到即止,两人心知肚明。

王氏也是洛阳显贵的大族,王珺今日来正是为了探听姚芙绵的消息,听得江馥如此说,举起手中的茶抿了一口,露出个意料之中的浅笑。

姚芙绵在市集逛了一圈,有许多物品都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但她身上没有多少银钱,买了些杏子就回江府。

温玉在前面走着,特意问道:“娘子可要从来时的那条路回去?”

姚芙绵犹豫。

走那里要多绕上不少路,出府时未遇上江砚,这回也未必能遇上,而在外头逛了一圈她已累乏……

踟躇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江砚从廊上另一端走过来,身穿青色的宽袖衣袍,儒雅风流,身后跟着两名侍从。

姚芙绵的一双眸子顿时如落了星辉一般亮起,紧紧跟着江砚。

姚芙绵认为自己应该上去同江砚说些什么,可她不确定江砚是否知晓他们二人有婚约。

不,应当是知晓的,毕竟连家仆都在议论他们二人是否合适。

也不知大夫人是否已经同江砚介绍过她,又是如何介绍的……

姚芙绵想了很多,但她发现江砚的步子没有减缓,只在见到她时略一颔首,丝毫没有要停下来与她交谈的意思。

眼见着江砚越来越近,姚芙绵还没思索出要说什么才能让江砚驻足与她说上几句话。

就在错身之际,姚芙绵脱口而出两字。

江砚步子一滞,停下,转身过来。

“你方才说什么?”

姚芙绵那一声喊得很轻,她确定连身旁的锦竹跟温玉都没听清,而情急之下的称呼要她再说一次,她羞于启齿。

她对着江砚露出个笑,道:“我买了些甜杏,郎君可要尝尝?”

江砚站着不动,他高出姚芙绵不少,低头看她。

若他方才没听错,姚芙绵喊的应该是“夫君”。

周遭寂静半晌,姚芙绵脸上挂着的笑一分不减。江砚目光下移,落在她怀里捧着的用荷叶包裹的黄杏上。

他无动于衷,声音却温和。

“不必了,多谢姚娘子好意。”

有许多人想要对江砚示好,而他向来一视同仁,几乎从未接受过谁的好意。

姚芙绵对此有所听闻,被拒绝也不觉难堪,抿了下唇复扬起,问道:“郎君可是要出门?”

被耽搁了一点时辰,江砚面上不见一丝烦躁,仍平和地回:“要与宋世子去席会。”

姚芙绵没有理由再留下江砚,与他说了几句告辞的话,只是看着仍有几分欲言又止。

江砚看得清楚,他原可就此转身离开,只是姚芙绵面上的纠结之色太过明显,江砚便问道:“姚娘子若还有其他事,但说无妨。”

“芙绵初来洛阳有许多事不熟悉,有需请教之处可否找郎君?”姚芙绵面露希冀。

“自然可以。”

江砚博学多广,本就有许多名士向他请教,他从来不吝。

然他答应是一回事,姚芙绵能不能找得到他人则是另外一回事。

听得他如此回答,姚芙绵便弯起眼笑了,柔声道:“多谢郎君。”

江府来了一位自称与江砚有婚约的姑娘,这个消息悄悄在世族之间传开。

他们既好奇这位娘子是何模样,又惊于江砚的婚事已定下,尚且不知真相如何,但有意与江家结亲的人都在暗中关注此事进展。

不乏有与江馥交好的女郎,借着来找江馥的名义想瞧一瞧那女郎芳容。

江馥哪里不知这些人的别有用心,不想被利用,在他们将话题拐到姚芙绵时总是避而不答,那些人便识趣地不再问。

最后有人提到两日后李文蓁要在府里办个赏花宴,问江馥去不去。

李文蓁的父亲是当今太尉,她举办的宴席会有许多贵女应邀前往。

只是江馥与李文蓁有些过节,即使李文蓁给她请帖她也不一定会去。

江馥本不打算去,却听方才那问话的女郎继续说道:“府上既还有另一位姑娘,你可携她一道去。”

听得如此,江馥突然改了想法。

她想起那日看见姚芙绵从皓月居必经的小径出来,姚芙绵竟敢不顾她的警告,妄想去纠缠江砚。

李文蓁同样不喜江馥,但碍于颜面二人见面时总是客套居多,不会在明面上给对方难堪。

但姚芙绵就不一定了。

李文蓁不敢对江馥怎么样,但姚芙绵只是江家一个借住的表姑娘,地位如何跟江馥相比?

江馥带她过去,姚芙绵少不了要被李文蓁为难一番。

“我自然要去。”

江馥说了这么一句,总算没有人再打探姚芙绵的事,就等着花宴到来。

有侍女带着江馥的话来琉缨院找姚芙绵,让姚芙绵两日后跟着她去李府的赏花宴。

锦竹听时很欢喜:“娘子,这可是你结识其他贵女的好机会。”

姚芙绵在洛阳没什么好友,闲暇时不是写信寄往家中,便是誊抄书籍。

锦竹天真地认为这是江馥在对姚芙绵展示友好,姚芙绵则不以为然。

那日江馥打量她的、略带鄙夷的目光姚芙绵还记得。

江馥不会好心到邀她一同去赏花宴,多半是有什么陷阱。

况且……

姚芙绵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叹一声,对那侍女说道:“替我多谢娘子好意,只是我如今这般模样,去了怕是会连累娘子的脸面。”

姚芙绵的脸颊每日都洗得干干净净,初到江府时的脏污再也看不见,只是风吹日晒的痕迹还未完全消除。

江馥想要带她去李府,多半是想让她去给其他人笑话。

姚芙绵原本是个爱好玩乐的性子,从前在扬州只要有人邀请她去参加宴席,她没有不答应的,如今来洛阳的这几日,她多数时候都待在琉缨院。

锦竹还想再劝,但见姚芙绵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自家娘子原本容貌什么样锦竹再清楚不过,她笃定即便是美人如云的洛阳,也鲜少有人能像姚芙绵那般艳丽。

姚芙绵如今的样貌比初来江府时已经好很多,虽还未恢复雪肤花貌,但也不能说平庸,只是姚芙绵极在意,不想这样子被太多人看见。

她有多喜爱容貌出众的人,就有多在乎自己的容貌。

侍女回去禀告江馥时她有些意外。

江馥问道:“她当真说是为了我的颜面才不敢去的?”

姚芙绵说得委婉,但想表达的便是这个意思,侍女颔首应答。

被姚芙绵拒绝,江馥这次不但不生气,反倒对姚芙绵有几分改观。

她还以为以姚芙绵的性子,该会趁着这次机会去攀附那些贵女,没想到姚芙绵怕给她丢脸不敢去。

江馥轻哼一声:“算她有自知之明。”

大夫人让家仆来请姚芙绵去厅堂的时候,姚芙绵十分高兴。

她猜想大夫人应当是要在她面前跟江砚提一提,她来江府的目的。

姚芙绵来到厅堂同大夫人请安,大夫人让她走近一些,同时笑道:“几日不见你,变漂亮许多,在江府住得可习惯?”

姚芙绵走过去,柔柔笑道:“芙绵很好,劳姨母惦念。”

“前段时日我有些事需要处理脱不开身,正好今日怀云在府,趁此机会让你们二人见上一面,好好相熟相熟。”说着便问家仆,“怀云那边可去通知过了?”

家仆颔首回道:“大公子已在路上。”

不过多时,江砚到了。

江砚甫一出现在视线里姚芙绵就直直望着他,又在江砚走近时垂下眼,藏起心绪。

“怀云,你来了。”大夫人开口介绍道,“这便是我前几日与你提起过的芙绵,你姚叔父曾与你父亲并肩作战,亲如兄弟。如今他病重,芙绵会暂住府中,你要多多关照她。”

姚芙绵猜得没错,大夫人果真与江砚提起过她,只是她等了又等,大夫人都没再提起婚书的事,说到最后,是让姚芙绵喊江砚一声“表哥”。

“如今芙绵唤我一声姨母,合该也唤你一声‘表哥’。”大夫人又笑着对姚芙绵说道,“芙绵,今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可找怀云相助。”

姚芙绵这才重新看向江砚,轻声唤道:“表哥。”

江砚颔首。

大夫人清楚江砚话少的性子,问了他一些近况,江砚言简意赅地回应,而后大夫人便让江砚忙自己的事去了。

江砚走后,大夫人对姚芙绵说道:“好孩子,你放心在府里住下,待将军那边传来消息,江家会给你一个交代。”

先前大夫人也是同她这般说的,姚芙绵温和应下。

她到这时才恍然,家仆之间在传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这期间有没有人从中授意姚芙绵不清楚,但江家人对此不但没有阻止,反而乐见其成。

大夫人叫她过来也只是想给她与江砚按个表兄妹的关系,只字不提婚事,却又礼数周到,令人无可指摘。

看来她与江砚的婚事若是想要顺利完成,光凭江巍那边确定还不够,姚芙绵需要主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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