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女儿被高楼丢下来的瓷碗砸死。
我抱着她小小冰凉的身体哭得昏厥，丈夫却陪女同事在医院看手指划伤。
婆婆骂女儿是短命鬼，说我是扫把星。
绝望之下，我跳了楼。
再睁眼，老天让我借仇敌的身体重生了。
1
宋明安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前世跳楼扑面而来的黑暗和疼痛仍留在身体里，我下意识地后退。
他浓黑的眉毛拧紧：“怎么了，小梨，是不是手指还痛？老公吹吹啊。”
小梨？
我电光火石地想起一个名字：顾锦梨。
我垂眸看他此刻细心捧起的那只手。
白皙修长，皮肤光润细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这不是我的手。
十几年的家务干下来，我的手早就变得臃肿干裂，冬天也会因为冻疮姹紫嫣红。
我紧咬下唇。
老天居然开这种玩笑，让我借仇敌的身体重生了！
看着宋明安，我就想起女儿病危时打电话给他，却怎么也打不通。
在医院的朋友告诉我，他在另一个医院带着个女的看手指。
小小的划伤，他硬说是破伤风，非要带来医院。
却罔顾亲生女儿垂危的小生命。
我忍住滔天的恨意，别开眼：“没事，我去个厕所。”
厕所镜子里，一张小巧圆润的脸，是没怎么受过社会鞭打的模样。
我的手死死扣紧洗手池的边沿。
玥玥临死前因插管膨胀变形的小脸浮现在眼前。
她的小手时不时不受控地抽搐，下意识地寻摸我的手指。
虚虚地握着。
三个月大的孩子，不会说一个字，已经接近脑死亡。
却在用她的方式告诉我：
“妈妈我疼。”
“我想活下去。”
但最后，她的身体还是在我怀里慢慢地凉了。
我打了几十个电话给宋明安。
终于接通后，却不等我开口，他就不耐烦地说：
“我在忙，晚点说。”就挂断了电话。
又打给婆婆，她听完只冷哼一声：“这丫头本来就一副短命相，死了干净。”
“你就是丧门星。十几年下不了蛋，好容易有了还是个丫头，滚！”
也挂断了电话。
心里刀剜般的疼痛。
我拼命捂住嘴，疼得靠着水池边蹲了下来，泪滂沱而下。
扣扣扣。
宋明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梨，没事吧？”
这一声，让我从剧痛中清明了一瞬。
“小梨，老婆，你没事吧？”
“再不回答，我就进来了！”
老婆？
这女人是他老婆，那我林岚是谁？
我冷声说了句“没事”，洗了把脸就打开了门。
看着他满怀担忧的眼睛，劈头就问：
“昨天下午一直有人给你打电话，是谁啊？”
2
刚看了客厅的钟。
我就是昨天下午跳的楼。
站在楼顶时，我不死心地给他打了一下午电话，但他一个都没接。
我赌他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哦，不就是公司的事，你别操心了。”
我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宋明安没有丝毫不自然，又捧起我的手，带点嗔怪地说：
“你看你，裕裕还小，吃饭不乖是正常的。”
“你发脾气丢碗就算了，把自己手都划伤了可就不对了。”
他满眼心疼。
“这么好看的手，怎么能受伤呢？”
丢碗？
我不由想起高空掉下，砸在女儿头上、要了她命的那只景泰蓝瓷碗。
裕裕又是谁？
我正想着，门上的电子锁啪嗒打开了。
“妈妈！”
我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缓了缓才转头望去。
一岁多的孩子笑着张开手臂朝我走来。
身后，四十多岁的保姆带着讨好：
“我说今天天气好，带裕裕在紫桂花园多玩会。哪知道他嚷着想妈妈，非要回家。”
宋明安宠溺地揉揉裕裕的头：“臭小子，只想妈妈，不想爸爸啊？”
我全身血液都仿佛冻住了，彻头彻尾的凉意。
紫桂花园就是我家小区门口的公园！
我看着嗷嗷喊着抱的裕裕，心里冰冷一片。
所以，宋明安不但在外面有女人，还有个儿子。
甚至比玥玥还大了一岁！
我胸中恨意翻滚，一下推开了裕裕，不顾宋明安和保姆的惊呼疯狂跑到了阳台。
没错！
就是我们家小区！
这里是十二楼。
楼下，就是我那天推着玥玥散步，灾祸从天而降的地方！
3
吃晚饭时，宋明安和保姆都小心看我脸色。
保姆举着勺子，耐心地哄：“裕裕乖，吃饭饭啊。”
“吃饭饭才能长大孝顺妈妈呀。”
裕裕啊啊叫着，双手乱舞，灵活地躲着碗。
我夹着碗里的米，又想起了我的玥玥。
玥玥是个天使宝宝。
别的孩子两三个小时喝一次奶，她月子里就能睡整觉。
好吃好睡，从不让我操心。
醒着就睁着大大的眼睛对我笑，在我肩膀上啃出一团团小水渍。
一看到我，小胖手就会张开，咯咯笑着要我抱。
……眼眶又热了起来。
我忙深呼吸，逼自己吞下潮涌的泪意。
宋明安见状轻抚我的背：“小梨，没事吧？来，吃个你最喜欢的虾仁。”
“我让阿姨特地给你做的。”
保姆附和：“是啊，宋先生对您可真好！”
呵。
我结婚十几年没怀孕。
婆婆每天指着鼻子骂我，逼我辞了工作在家备孕。
宋明安回家越来越晚，眼中对我的嫌恶就要藏不住。
要不是为了孩子，他都不想碰我。
我一趟一趟往医院跑，喝中药、通输卵管、打促卵针……什么苦都吃了。
终于有了玥玥。
我欣喜若狂，以为幸福虽迟但到。
可看到生的是个女儿，婆婆转头就走。
宋明安抱着女儿冷嗤了声，就丢还给了护士。
留我一人在医院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玥玥出生三个月，他没泡过一次奶粉，换过一次尿布。
甚至正眼都没看过她几眼。
婆婆更是每天咒骂，没出月子就让我做家务。
让我落下了病，总是小腹生疼。
而现在……
我看着宋明安看着裕裕慈爱的眼神，把口中的虾仁辗磨得稀碎。
4
裕裕第二天发起了高烧。
宋明安二话不说就在手机上挂了儿科医院的号。
我似笑非笑地说：“这么紧张啊？”
“当然了，裕裕可是我们的宝贝命根子。”
我忍不住想问，那玥玥呢？
她躺在ICU生死未卜时，只是想让你看一眼。
为什么你都不肯？
“他现在都没到39，到了喝美林就行了，不用去医院。”
宋明安有点奇怪，又不敢说什么：“你这当妈的平时可是比我还紧张他呢。”
“看网上儿科科普视频说的。”
他笑了，伸手揽住我的腰：
“我们小梨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我正要躲开，他手机响了。
我下意识瞄了眼，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
宋明安皱皱眉，还是接了：“哪里？”
我就在旁边，听筒的声音漏了出来。
“宋先生你好，我是福安墓园的工作人员。”
“请问宋佳玥是您的亲属吗？”
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福安墓园是玥玥下葬的墓园。
当时我已存了死志，给工作人员留了宋明安的联系方式。
虽然我也知道他靠不住，但这十几年我围着家里转。
早就没了朋友。
除了他，我竟想不出另一个合适的人接手玥玥的事。
“我不是，打错了。”
宋明安有点恼怒地挂了电话。
我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疼得发抖，声音却听不出一点异样。
“什么墓园啊？是不是有事？”
宋明安随口道：“是诈骗。”
接着一秒不停地切到挂号页面：“还是带裕裕去看下医生吧？”
5
这时，门铃响了。
保姆抱着孩子忙去开门。
“我的裕裕乖孙子，看奶奶带啥好吃的啦？”
门外，婆婆满面笑容地举着两大包东西。
我的心，又寒了几分。
原来，他们无视我和玥玥，是因为早在外面有了另外一个家。
这个家有年轻貌美的顾锦梨。
还有宋明安跟他妈心心念念的孙子。
更讽刺的是，这个家就在我家边上！
林岚啊林岚，你还为他们掏心掏肺地付出。
你真是全世界最大的傻子！
婆婆一眼就看出裕裕有点不对。
“大孙子怎么了？生病了？怎么不送医院啊，可别让我大孙子受罪……”
“妈！”宋明安不悦地喊了声。
婆婆这才注意到我也在，便有点尴尬。
“呀，小梨在啊。”
婆婆搓着手，恨不得每条皱纹里都叠着笑，“妈给你带了点花胶，待会给你炖啊。”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堆着笑的婆婆。
觉得眼生。
我不是本地的，来这里旅游时偶遇宋明安。
他对我一见钟情，对我关怀备至。
我也就义无反顾地嫁了过来。
可婆婆一直介意我不是本地人。
吃不惯她做的菜，她就摔了碗筷：“吃不惯自己做，一个外地的还矫情。”
我病了让她给孩子洗个澡，她嫌恶地看玥玥。
“臭丫头有什么好洗的？”
“我们老家都是丫头裤子扒光放拌桶里，能给条裤子穿不错了。”
“对了，我穿过的内裤都留着，等她大了穿，别说我这奶奶对她不好。”
我气得发抖。
只好撑起病体自己洗。
但此刻，她讨好地在我面前捧着花胶。
甚至……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而宋明安，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为了别人怼他妈。
一切都因为，我现在是顾锦梨。
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顾锦梨的身体里，现在住着林岚的灵魂。
6
最后，婆婆还是带着裕裕去了医院。
她刚出门没多久，宋明安的手机又响了。
我一看，是福安墓园！
宋明安抬手就要挂，我故意说：
“怎么，现在在我面前都不敢接电话了？”
“外面有人？”
宋明安耐着性子哄：“怎么会呢？你别瞎想。”
我说：“要是心里没鬼你就接，按公放。”
宋明安扯扯嘴角：“用不着这样……”
“你按不按？”
他只好照做，不等对面说话，他就赶紧说：“我是宋明安，你直接说事。”
“哦，宋先生你好！之前发生一些意外，宋佳玥的墓碑有点损坏。”
“你看，是不是需要更换修缮一下？”
“不需要。”宋明安不假思索地答，“不严重就这样吧。”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玥玥的墓损坏了？
怎么会呢？这才几天啊？
宋明安已经挂了电话，笑着揽我的肩：“看吧，没什么事。”
我一把挣开：“宋佳玥是谁？”
“一个朋友，她父母都在外地，有时候让我照管下。”
他促狭地笑：“怎么，还吃醋了？”
我甩开他的手：“她父母托付给你了不上心，没看出你以前这么冷血啊。”
他有点笑不出来了：“小梨，这么件小事……”
看我脸都沉了下来，他不情不愿地改了口：“好好好，我会去的。”
“你别担心了，这点小事，不值得你挂心。”
晚上，婆婆坚持留下来，跟保姆一起带裕裕。
想起她从前一说带孩子就要作晕倒状，我就忍不住冷笑。
深夜，我听见两人压着声音在说话。
走近了，正好听见婆婆说：“你明天就去把那死丫头的事办了。”
“小梨要知道了林岚的事就全完了！”
宋明安烦躁地抽烟：“我明天上班呢妈，你去吧。”
“我才不去，那地方晦气得很。”
“那死女人和死丫头，死了还找事！”
“我跟你说啊，要不是你跟小梨刚好一个部门，她又没什么心眼，哪能让她这种条件的女人给咱家生儿子？”
“咱家为买这房子就花了两百多万，还写了她名字！你可把她看好了，要不然咱们可就亏大了！”
两百多万……
我想起大概一年多前，宋明安跟我要过钱，说是有个投资机会。
我的心都在家里，外面的不怎么管，想都不想就把积蓄给了他。
原来，他是用来安新家了。
宋明安叹口气：“可她现在都跟家里断绝关系了，我想占便宜也占不着了。”
“这不都有孩子了，找机会去你老丈人面前转转。哪个长辈看到孙辈不心软？”
我闻言，默默勾起嘴角。
既然这样，我当然要成全了。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