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际会上海滩。
那时候,我只是个丫头,给男人堆里的玉姐拿衣服拿包。
秦川是玉姐男朋友,之一。
玉姐死在男人身下,我终于爬上秦川的床。
可他一脚把我踹下去,转手送给路小欧。
没关系,不喜欢的,杀了就好。
1
我在绸缎铺子给玉姐选衣料时,秦川急匆匆把我带走。
车上,向来持重的他握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以后,你跟着我。」
我回头看到老爷车大后座上的报纸,又黑又大的版头:
【艳星沈玉裸死酒店大床】
下面是玉姐紧闭双眼浑身鲜血,被同样赤裸的男人压在身下的巨幅照片。
秦川慌忙停车,手忙脚乱把报纸塞到座位底下。
「真的?」
一瞬,我泪水决堤涌出。
秦川艰难地点头,「那个男人是我对头,她是为了我......」
我「哇」地哭出声,用力捶打秦川。
「你给她报仇!」
他迟疑一下用力握住我的手,「我会的,这些你都不要管。」
「我不会丢下你!」
「更不会把你当使唤丫头。」
我狠狠哭了一场。
虽然她讨厌我,可她终究把我养大,是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
她总说干这行不能有心,更不能把男人的话当真,否则会像我妈一样活不下去。
于是,她举着酒杯扬着精致妆容的笑脸,穿着华美的大开叉旗袍,从一个男人腿上换到另一个男人怀里。
你看看,终于死在男人身下。
2
她不是我亲姐,是我伺候的主子。
据说我妈我生下我,把钱和我留给玉姐,纵身跳进苏州河。
玉姐经常骂我「讨债鬼」,心心念念要把我扔了。
我一直以为秦川会娶玉姐,我六岁时,秦川就出现在玉姐身边。
他和玉姐别的男人不一样。每次来,他总拎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他会温柔的笑,摸摸我头,和我一起给玉姐熬糯粥。
每次他走后,玉姐会在阳台抽烟,直到烟雾中看到日出。
有一次,玉姐勺子搅动碗里的粥问秦川,「你会娶我吗?」
秦川押押她肩膀,「只要你愿意。」
玉姐低下头,眼泪落进碗里。
3
玉姐死了,我只想躲起来。
躲在房间里,不够!躲在床下,不够!躲在被窝里,不够!
怕得要死。
只有在秦川在家我才能安睡。
他只能不停地安抚我:「不怕,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我有他,可他没了玉姐。他心里一定比我还要难过。
要不然,也不至于他之后的女朋友都有玉姐的影子。
要么有玉姐的弯眉,要么有玉姐的梨涡,要么是声音像玉姐。
他坐在阳台玉姐的那把椅子上抽烟,烟雾中我看不清他面孔,只感受到他周身浓浓的寂寞和思念。
他身边的女人走马灯般,但所有人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玉姐。
直到我穿着玉姐的睡衣钻进他的被窝。
他们说我跟着玉姐日子久了,吃一锅饭,举止相貌越来越像。
秦川睡梦中惊醒,猛地一推。
身子落地的瞬间,我真希望自己碎成渣。
这样,他就认不出是我。
4
羞耻大于疼痛,冰冷的地板我蜷起身子,头顶着膝盖团成球。
想象得出头顶秦川震怒的眼神恨不得刮了我。
「你,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也是女人,和她们一样!」我倔强地跪直身子面对他。
他扫一眼我裸露的睡衣,抓起被子裹住我,「没有为什么,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他脸色极其难看,连同我和被子一起夹着扔回我房间,任凭我拳打脚踢。
「明天,去上学!必须!」
玉姐出事后我很少出门,我受不了他们指指戳戳。
弄堂里的人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娼妇不死在男人身下也得死在脏病上。
连送奶工都是扔下奶瓶就跑,生怕被传染。
我何苦出去受辱。
秦川再多说让我出门,我拿起水果刀抵在脖子上,「再说,我死!」
他怕了我,「好好,我养你,你是我主子!」
他由着我无所事事,但给我买很多书。
读书养心,屋子里的窗帘慢慢拉开,我眼里渐渐有光。
可现在,他没商量地要把我甩了。
他很早就说我应该上大学,教会学校。
那里学费很贵,他肯花大价钱甩开我。
我闷在被子里嚎,可不管怎么折腾,秦川再没过来看我。
为什么不要我?
他是我六岁起就喜欢的男人呀,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5
十六岁那年,玉姐接个活,海边拍一组照片,做香烟海报。
我没见过海,央求玉姐带上我。
拍摄组忙着在海边搭设备、化妆、布置,玉姐不用我伺候,我一个人在海边捡贝壳。
我哪懂什么离岸流,一个浪头过来把我吸入大海,没人注意我在海里绝望挣扎的双手。
我以为完蛋了,快呛死的那一瞬一只大手捞起我。
秦川托着奄奄一息的我费力上岸,众人惊恐围着他询问有没有受伤,没人管我死活。
只有秦川推开众人,用力按压我胸口,腹部,人工呼吸,对我施救。
我渐渐恢复意识,隐隐闻到秦川嘴里淡淡的薄荷香,触碰到他柔软的唇,仓促的气息。
那一刻,我心里种下不为人知的种子。
再后来他来找玉姐,我便扭捏起来,端茶的手慌得茶碗盖叮叮咚咚响。
可当我看到他看玉姐的眼神,我的心随即冰封。
那种「我的眼里只有你」的眼神,碾碎我的心。
我不理解,玉姐的名头不好,整日穿梭在男人中,有钱有势不缺女人的秦川,响当当的秦爷,却被玉姐左右着情绪,为她欢喜为她忧。
玉姐是我从小伺候的主子,可我们彼此厌恶和憎恨。
她总想找机会卖了我。
心情不好时她不分轻重,顺手操起东西就砸过来,「贱人!」「讨债鬼!」「催命鬼!」,捡最恶毒的话骂一遍,就算伤到我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捂着伤口偷偷往端给她的饭菜里吐口水。
有时秦川会赶上我们的战争。
一向温和的他立刻沉下脸,让玉姐安静,再仔细看我的伤口。
「月月跟你这么久,伺候得尽心,怎么可以骂得这么难听?」
「还有你月月,平时做事乖巧,怎么不懂得服软。」
我不听玉姐的话,但听秦川的。他让我服软我立刻服软。
玉姐泼妇样,秦川怎么还会喜欢?
我恨玉姐,不仅仅因为她是个难伺候的主。
我在被子里嚎到筋疲力竭,快要睡着时隐隐听到秦川关门离开。
猛地掀开被子,屋里静悄悄。
他真的,走了。
6
秦川让管家送上来制服,他在楼下车里等。
一路上,他默默开着车,我用余光偷瞄他的脸色。
「看什么?想知道我有没有生气?」
我不自在地扭扭身子,「秦爷,气了?」
他重重叹口气,「我没有把你当下人,可你做事也要有分寸。」
「去学校不可以这样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
「放心,没人知道你是玉姐的伺候丫头。」
「也会有人照顾你。」
「好......」
我兴致寡淡地应和一句。
下车前,他盯着我,「在学校注重人际交往,多交朋友多参加社交活动。」
「秦爷,你是让我谈恋爱吗?」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凑到他脸前,似乎看到他脸上的汗毛被我呼吸吹乱了方寸。
「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气了,开车门下车躲开我。
校长室里,校长和秦川寒暄时,突然冲进来一人。
我奇怪看着他,他是两栖动物吗,怎么湿漉漉的?
他满脸是汗,阳光俊朗,冲我们呲牙一笑:
「校长好!秦爷好!」
「月月好!」
校长满脸堆笑:「秦爷推荐来的学生不得了,文武双全,栋梁之材呀!」
秦川淡淡一笑,看向发愣的我,「这是路小欧,以后他会照顾你。」
我的目光在秦川和路小欧之间游走。
见我不语,秦川只好代言:「拜托校长关照,沈月是故人相托,家里突发变故,性子比较敏感,可能需要时间适应这里的生活......]
路小欧抢过话头,「有我在,秦爷放心!」
说着拉起我手,替我背包,「带你去教室。」
我被拖着出门,再回头看秦川,他依旧带着微笑和校长聊天,眼神没分我丝毫。
我的目光被校长室门「咔嚓」,夹断。
他真的不要我了。
7
路小欧带我去教室,击掌示意大家安静:「这是刚转来的沈月,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我僵硬地低头鞠躬。
有同学质疑,「路小欧,怎么是你带过来的?你又先入为主哦?」
「对呀,这么漂亮的女生,你要出手我们还有机会吗?」
路小欧慌忙摆手,「不要乱讲哦,吓坏新同学!」
又悄悄和我说,「别介意!」
领我到座位,「以后你就坐这。」拍拍旁边的位置,「我就在你身边。」
他贴心地替我准备好书本、笔记本、水杯,带我吃饭,告诉我哪里是礼堂哪里是浴室哪里是球场,哪扇窗户是他的宿舍。
尽管事无巨细,他依旧担心有遗漏,反复说:「有事,一定来找我哦。」
至始至终我一声不吭,我不要听这些杂七杂八,我要回家。
我要睡秦川怀里。
没想到,我很快睡路小欧怀里。
我情绪敏感,对集体生活不适应,入校没几天上吐下泻发起高烧,几乎虚脱。
我在校医那里给秦川摇电话,「我要回家。」
那边良久,「不可以!这才几天?」
「那你说几天能回?」
「有事找小欧。」
「可我要死了,秦爷,你真的再见不到我了!」
「胡说什么?你在哪?」
他急了,我听出他是急的。
我欣喜却虚脱晕倒,电话脱手跌落。
恍惚中,看到秦川破门而入,抱起我喊「月月」。
我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摸着他脸,「你,还是来了......」
他犹豫一下,用力按住我放他脸颊的手,「我来了,月月,别怕......」
我烧得两眼迷离,「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感觉怀抱一紧,「是,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
8
昏睡中,突然针头刺痛,刚一动手立刻被温暖的大手握住,整晚都有一块凉凉的毛巾覆盖着额头,真舒服。
好像又看到大海,看到秦川......
再醒来,睁开眼就对上一双焦急的目光。
路小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