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6日农历11月26

大伯去世了，停在清真寺的车里。那车子专为亡人而设，白得发亮，里面冷冰冰的，躺着的不止大伯一个，还有两位陌生的亡人，排在那里，倒像是等候什么仪式。

我腰疼得厉害，敷着药膏，药味刺鼻，却掩不住电话里母亲声音的颤抖。父亲买了羊，我开车载着他们去城里。城里的房子挤挤挨挨，连个院子也没有，人死了，竟只能搁在那冰冷的车里。我头一回见这"清真车"，原来人死后便成了物件，需要特制的车子来搬运。

次日下葬，村里的男人们都跟去了坟地。我们女人留在寺里，围着一口大锅炸油香。油在锅里翻滚，面饼下去便膨胀起来，金黄的颜色，看着倒有几分喜气。厨师们做菜很利落，比起村里办事时的手忙脚乱，城里确实省事得多。

我弯腰洗碗，水冰凉，腰更疼了。忽然有人递来板凳，是大哥家的女婿。他与我年纪相仿，却得叫我姑姑——辈分这东西，在人世间竟比生死还要顽固。

父亲兄妹八个，如今只剩三人。小姑瘫在床上已有三年，像一节枯木，慢慢被虫蛀空。亲人一个个离去，如同秋风扫落叶，而我们这些还在枝头的，也不过是等候下一阵风罢了。

清真车里的亡人，明日便要入土；锅里的油香，转眼就被吃尽。生与死，忙与闲，痛与慰，在这方寸之地轮番上演。我的腰还在疼，但此刻竟觉得，能疼痛也是好的——至少证明我还活着，还能为亡人炸油香，还能被唤一声"姑姑"。

板凳很矮，我坐着继续洗碗。水花溅起，映着寺里的灯光，一闪，便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