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团队的“最后一夜”
3月18日晚,哪吒汽车桐乡工厂研发中心的灯光最后一次集体亮起。35岁的工程师王明(化名)在离职协议上签下名字时,手有些发抖。“N+1赔偿承诺到5月30日支付,但去年11月离职的同事至今没拿到钱。”他告诉《每日经济新闻》,研发团队从2024年初的800人缩减至如今的不足200人,而这次“优化”后,仅剩的硬件团队也将解散。
这不是孤例。据内部文件显示,哪吒汽车2024年10月起实施全员降薪,普通员工薪资腰斩,管理层则被要求签署“自愿降薪承诺书”。一名前采购部员工透露,公司甚至将部分高管每月10万元的住房补贴转为“债务暂缓支付”,而基层员工只能领取上海最低工资2690元。
供应商的“地铺维权”
在总部大楼三层的财务办公室,物流公司负责人李强(化名)已经守候了72小时。他出示的账单显示,哪吒汽车拖欠其2024年7月起的运输款共计870万元。“去年他们用50辆哪吒V抵了300万债务,现在这些车还停在苏州仓库生锈。”更让他焦虑的是,3月19日当天,200多名供应商代表涌入总部,要求参加紧急债务会议。
这种困境早有预兆。财报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哪吒汽车流动负债超出流动资产近20亿元,而2021-2023年累计净亏损超183亿元。知情人士透露,实际债务可能高达100亿元,远超此前预估的50-60亿元。
战略失误的“多米诺效应”
这场危机的根源,可追溯至前CEO张勇时代的决策失误。2023年,张勇力排众议将资源倾斜至小众的哪吒GT跑车项目,搁置了本已成型的大七座SUV计划。“他想复制路特斯的品牌路径,却忽视了主流市场需求。”接近董事会的消息人士称,这个决定直接导致哪吒错失2024年家用SUV市场的爆发期。
更致命的是渠道策略。2022年起,哪吒汽车为冲击销量,向出行公司批量出售定价7万元的哪吒V,这种“以价换量”的模式虽短暂登顶新势力销冠,却将毛利率压至-15%。当2024年B端市场饱和时,其C端零售体系却因直营店管理混乱几近崩溃。杭州某经销商回忆:“最夸张时,相邻两家直营店为抢客户互相降价,厂家却无人协调。”
“二次创业”的生死赌局
面对危局,创始人方运舟在2024年12月的全员信中祭出六大改革:
1. 砍掉半数以上行政层级,推动“90后”管理者占比超40%
2. 将直营模式全面转为经销商代理,预计年省运营费用5亿元
3. 暂停国内新车型研发,聚焦东南亚、南美市场的右舵车开发
4. 推行“高管薪酬与毛利率挂钩”机制,倒逼成本控制
这些举措初见成效——2025年1-2月,哪吒在泰国交付量环比增长120%,但国内销量却暴跌至每月不足400辆。更关键的是,其正在推进的E轮融资遭遇变数:尽管计划融资40-45亿元,但领投方要求将资金定向用于海外业务,且需在2025年底前完成IPO。
行业警示:新势力的“血色门槛”
哪吒汽车的困境绝非个案。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数据显示,2024年新能源汽车市场CR5(行业集中度)已达78%,较2020年提升25个百分点。蔚来资本管理合伙人余宁指出:“年销10万辆已是新势力生存线,而哪吒2024年国内销量不足3万辆,这意味其国内市场实质上已出局。”
清华大学汽车产业与技术战略研究院院长赵福全分析,哪吒危机的本质是“用互联网思维造车”的破产:“当资本热潮退去,缺乏核心技术沉淀、盲目扩张规模的企业必然面临清算。这个行业正在从‘资本驱动’转向‘技术驱动’。”
此刻的哪吒总部大楼里,方运舟的办公室彻夜亮着灯。这位技术出身的掌门人,正试图用他擅长的“三电系统”重组公司基因。但在供应商的讨债声和研发团队的散场背影中,这场自救更像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当40亿元融资到账时,市场上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哪吒”这个名字?
(注:本文部分数据引自哪吒汽车招股书、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报告及权威媒体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