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邀》最新一期节目,请来了咏梅。
大荧幕上,她是出走婚姻的中年女性,是《小欢喜》里的温柔母亲。
而现实中,她花了半个世纪与负面情绪做抗争。
聊到原生家庭,她微笑着,却神色落寞。
“我好像是不被欢迎的。”
“妈妈不是不爱我,她是忽视我。”
“她说我是个败兴的孩子。”
她的故事,看哭了观众,也引发了强烈共鸣。
这时,人们才知道,她走过半生,背负伤痛,从容的外表下,汹涌着黑沉沉的浪花。
难得的是,她找到了出口。
“我的故事写在我的脸上”
人们习惯放大咏梅的“柔”,而早年的她,长着甜妹脸,内心却很狂野。
攒了20万买辆“小钢炮”,在110国道上高速前进,甩开一众老司机。
在俱乐部里喝酒听摇滚,扎堆的牛仔裤紧身衣姑娘中,她穿戴斯文,却出挑得刚刚好。
“我的外形很传统很柔美,但我的内心一定是最酷的,我的内心是很酷很酷的。”
这份酷,带着一些洒脱,也带着一些不安,还有故作镇定的伪装。
很少感受家庭温暖的她,来自于一个“思想差异导致婚姻失败”的典型家庭。
爸爸一表人才,热爱文学和艺术,但身体差,谁都不愿意嫁给她。
妈妈是奶奶的病人,活泼可爱,长得也讨巧,但来自农村,小学未毕业。
强势的奶奶包办二人婚姻,年轻的夫妇结了亲,却在往后的日子里,因为认知差异,争吵不停。
这场婚姻,注定失败。
父母离婚后,咏梅和哥哥随母亲生活。
但母亲的心里有一杆不平的秤,常年倾向儿子,以至于女儿成了陪衬。
咏梅想和母亲亲近,但母亲没有时间,或者说时间都给了儿子。
这种忽视充斥在生活的细枝末节,哥哥分到的蛋糕永远是大块,哥哥碗里的鸡蛋永远是两个。
而她,就像是不得不捎上的尾巴。
小时候,和母亲吵架,年幼的她很无助。
她跑去奶奶家,却被拖着伤腿来开门的爷爷冷脸关在门外。
再跑去父亲家,隔着院子,听到里面杯盏交换,奏乐唱歌的声音,她觉得落寞的自己与那份快乐格格不入。
于是,一个亟需家人温暖的小孩,永远被关在了那扇拢着的院门外。
长大后,她决心离开家,离开呼和浩特,考上北京的大学。
草原上长大的姑娘就是这样,有力量,有韧性,很少屈服,也不掺杂虚假。
来到北京的她,很快适应了气候,也凭借出色的外形找到了兼职。
为卡拉OK拍宣传照,一个周末能挣一两千块,她还拿着这笔钱给母亲买了套呼市的房。
毕业后,她彻底离开北方,前往气候湿润的深圳。
繁华的城市,迷了她的眼,也让她倍感孤独。
在那她成为一名普通职员,朝九晚五,这样的日子难熬。
机缘巧合下,她被介绍进了当时还就职于央视的许戈辉的工作室,成为一名业余主持人。
那时的咏梅,是青涩的,茫然的,却有着一张标准的“电影脸”。
于是,她又在许戈辉的推荐下,接下人生第一部戏。
不专业如她,甚至找不到镜头,更听不懂行话。
但她带着一点小执拗,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很快摸清了路数。
“我就觉得我可以的。”
至此,那个被困在原生家庭里的小姑娘,找到了人生的新航道。
她谨慎不安,却习惯伪装自己。
她热烈盛放,却浑身带刺。
在马场生活的七八年
这样一朵热烈盛放却扎人的玫瑰,在1993年的5月,遇到了人生的新变化。
那是一辆北京开往成都的火车,短发小伙栾树和长发姑娘咏梅,第一次遇见。
闲聊几句得知,栾树玩摇滚,自己有乐队,名叫「黑豹」。
喜欢摇滚的她,高兴地和栾树互留传呼机号码。
没过几天,她就被邀请去试镜,参与黑豹新歌《Don’t Break My Heart》的MV拍摄,留下经典回眸。
三年后,二人在黑豹演唱会上,再次相遇。
“像是有一道红线,我感觉会跟这个男人发生点什么。”
后来,他们结婚了。
坐在吉普车上的咏梅,踩上座椅,把身子探出天窗外,举着双手大喊:
“我结婚了,我有老公了!”
“爱人如养花”这话听起来挺俗,却在咏梅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她曾是一个把自我放得很大的人,生气时杀伤力极强,也不喜欢任何带毛的玩意。
直到遇到栾树,他细细抚平咏梅身上的尖锐。
人生第一次,咏梅学会了「爱」这件事。
他们一起养动物,一起骑马,一起去看好山好水。
并在1994年,于北京石景山区开了个马场。
钱都投进了马场,没钱买房子,二人直接在马场里盖了两间屋子。
日子过的艰苦,冬天没有暖气,靠烧锅炉取暖。
厕所被冻住了,就得少喝水,防止频频上厕所。
洗衣机用到一半水压上不来,只好拖出来重新手洗。
因为年轻,因为相爱,因为不惧世俗,即使贫穷他们也乐在其中。
马场的房子建在山坡上,推开门就能看到山下的一片桃树林。
到了季节,两人就爬过铁丝网偷桃。
在春夏交替的季节里,沿着山坡的泥路,尽情奔跑,翻滚。
日常栾树负责喂马,驯马,打扫马厩。
咏梅就窝在屋子里,看书,看电影,听音乐。
滚圈的朋友们来了,就坐在一块,饮酒,聊天,唱歌,奏乐。
这日子一过,就是七八年。
咏梅说,那是她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1998年,栾树的马场濒临倒闭。
之后,二人长居北京,租房度日。
第一次买房,咏梅看中了当时颇为萧条的东四环某小区,打定主意,回家也不废话,直接和栾树说:
“小栾我们去看看,这地方我喜欢,我们买这个地方,我决定了。”
从买房到入住,栾树总共去了三次,第一次是片空地,第二次坐上了未完工的电梯,第三次房子装修完了。
这套位于11层的住宅,不大,但是二人生活得很满足。
家中有朝阳的窗户和四季不停的鲜花。
咏梅在家中划出一个安静的角落,供自己专注地做事情。
不拍戏的日子里,她去上瑜伽课,还自学吉他。
她说,这是她自我救赎的一根绳。
天气好的时候,她就带上书,去大自然里走走。
她说,这是她自我救赎的第二根绳。
没有孩子的他们,养了一只猫。
把对生命的热爱,换一种方式灌溉。
如今的咏梅,已经褪去大部分的锋芒,不像年轻时那么激进。
她花了半生与原生家庭做抗争,却在时间沉淀中明白,不如放下执着,过好每一天。
这份历经千帆的笃定,令她面对世事格外释然,最出名的莫过于那句话:
“能不能不要修掉我的皱纹,那可是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这张脸,就是对时间最真实的一种致敬。”
49岁当影后,刚刚好
2024年,是咏梅全面出圈的一年。
凭借《出走的决心》大火,她也变得忙碌起来。
这种状态在她几十年的演艺生涯中,并不常见。
她出演的剧不多,大多是配角,但几乎每个角色都令人难忘。
《中国式离婚》里陈道明的同事兼邻居;
《悬崖》里张嘉译的妻子;
还有《刺客聂隐娘》中聂隐娘的母亲。
除了拍戏,咏梅鲜少在公众场合露脸。
这份低调源自于2004年《中国式离婚》热播,她收获了第一波关注,却为她带来了理不清的烦恼。
成名与讨好、诱惑同行,不擅长社交的她,在金钱和名利中晃荡。
回想那段日子,“就是一个巨大的乱”。
自那以后,她把手机设置了呼叫转移,只用短信回复工作,一年拍两部戏,只接配角或客串。
这种半隐退的状态,并没有消去她对演戏的热爱,相反,她一直等待着一个有力量的角色出现。
2019年,49岁的她凭借《地久天长》拿下柏林影后,那也是她主演的第一部电影。
媒体形容她大器晚成,破茧成蝶,她却有自己的不同定义。
“小的时候,父亲教育我,什么钱可以挣,什么钱不可以挣,人不可以成为金钱的奴隶。
因此,在这个急于求成的年代,我坚定地相信,作为年轻演员的我的能力,对世界的体认无法匹配当时获得的名气与关注。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心中要有自己可以归属的东西,不会被外界改变的东西,那个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她不遗憾年少未成名,也不觉得影后的殊荣来得太晚。
因为年轻时的她,未必能接得住这份荣耀。
20出头的年纪,她也曾介意自己的外表,两腮是不是太肿?牙齿是不是不够白?
也曾被名和利冲击,对小角色嗤之以鼻。
身边围绕着有钱有权的追求者,对昂贵漂亮的衣服首饰充满占有欲。
但从小对自主权的把握,让她不甘轻易向浮华低头,她坚定地认为,可以打拼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眨眼,她已经过了50岁,愈发坚定和从容。
“我在等着那个属于我的角色,我不急你也别急。”
在这个按下快进键的时代,咏梅的不急不缓,依然格格不入,却如此难得。
《十三邀》节目最后,咏梅用温柔的声音,念着鲁米的诗:
“做自己想做的事,
爱自己想爱的人,
走自己想走的路,
痛了就哭,喜了就笑。
累了就歇,好了就走......”
原生家庭有漏洞的咏梅,一边被原生家庭构建,一边直面痛苦,寻找自己的出路。
她早早意识到,谁都无法拯救她,只能靠自己。
她学着不回避创伤,也不压抑泪水,直至疏散身上的每一处郁结。
最终,赤诚地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