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贝人生,结局总是错

人之情长 2024-08-20 09:11:01

我不知道有多少90后的女孩子会像我这样迷恋琼瑶、岑凯伦,为书中描写的那种一爱到底的倾心投入所深深感动。因为看的书多,我很早就以为自己已洞悉世事。第一次初潮时我丝毫不慌张,甚至有点兴奋,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子长大的重要标志。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察觉到她的女儿已经长大,她是个寡言少语只闷头做家务的人。不幸的是我13岁时她就去世了。于是,我独自开始了青春的人生探索。

我从小勤奋好学,13岁考上师范学校,16岁毕业当老师。虽然我任教的是一所农村小学,可这丝毫不影响那个小地方的人对我的羡慕:16岁就吃上了皇粮,于是我的追求者也接踵而来。16岁的女孩子,应该还是背着书包在母亲怀抱里撒娇的年纪,而我却已经被生活推向了社会的风口浪尖,成为一名职业女性,独自面对成年女性才会面对的诸多问题,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又在外地,沟通也不顺畅,这些事情自然不能与他探讨。可怜我像一张白纸,面对异性的表白惊慌失措,第一次恋爱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开始了。

我的恋爱很快遭到家人百般反对。首先反对的是姐姐,她说,你这么小谈什么恋爱啊?应该以工作为重,争取调到城里,条件成熟再谈啊,你想一辈子和他扎根在乡下?我认为他们都太世俗,看不起他是个农村教师。况且我只是恋爱而已,又不是结婚,所以依旧我行我素。可16岁的爱情如飞蛾扑火,很快就夭折了。半年多后,男朋友扔下一句:“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便无情地转身离去。

我从此知道,原来条件好不代表能拥有理想的爱情,不代表一个男人能爱你一辈子,要留住男人是需要心思的,或者说,是需要下功夫的。我订了许多女性杂志,开始咀嚼其中的恋爱技巧。

那一年我相当消沉。无论私下我如何沮丧,表现出来的都是极力神采飞扬的。

这一年的夏天,我认识了应辉。我的命运开始了新的转折。

应辉很高大,可惜满脸麻子像黑社会,但我高度近视,所以并不介意。交往不久我就知道了他的一切:28岁,喜欢喝酒,在一家科研单位工作,编制外职工,一个月工资4000元。当他说工资只有4000元的时候,我几乎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从他的穿着和消费上,你绝对想不到他会领那么低的薪水。但我并不介意。我需要介意吗?不,不需要。没有任何一本书鼓励我在认识一个异性的时候要充分在意他的收入与家庭。他的穷和丑,也不妨碍我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应辉是一个没有钱的寂寞外乡人,而我是一个为爱情失意的女孩子。

我们一起坐在他宿舍的阳台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楼下市场摊位上鲜活乱跳的鱼。对面二楼是个快餐厅,香味不时钻进鼻子,惹得我们食欲大增。应辉常常动情地回忆起他童年的佳肴,父亲做的麻辣蟹,回锅肉,以及白灼虾……然后就冲下楼买回菜兴致勃勃地做了两个人一起吃。那个时候的女性杂志上说,想要拴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拴住他的胃。我恍然大悟,我从来没有给前男友做过任何一道菜。在大快朵颐,口齿生香之后,我痛下决心,拜应辉为师,学习如何做可口的饭菜。

应辉的房间十分凌乱,每次我去,都会帮他整理房间、扫地、洗床单、洗衣服,然后再一件一件地叠起来。这些生活琐事是我到16岁都没有机会做的,可是和应辉在一起,我找到了这么一种感觉。我觉得我在他这里成长,学习如何做贤妻良母式的女人。

应辉在一次喝醉后吻了我,我们的关系急速升温。他经常跟我说,让我不要爱上他。可他喝醉以后,却又紧紧地抱住我,喊着我的名字说,不要离开我!有时候,他也会说,我受够你了,你走吧!

我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的他,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一个寂寞的绝望的男人。他长得丑,人又穷,最大的安慰就是喝酒,然后就是我。他也是我的安慰。失恋后的我是那么寂寞而彷徨,我不能忘记前男友,不能忘记他说我像个小孩子。开始一轮新的感情就可以最快地忘记旧的感情,和应辉在一起可以填充我的寂寞。

我和应辉的交往家人很快又知道,这一次我遭受的阻力更为强烈。全家人都说,你跟了他,我们就当没你这个人。春节的团圆饭桌上父亲狠狠骂了我,甚至说出侮辱性的词语。我脑袋混乱,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夺门而出。除夕夜的客车停开了,沿着乡村公路我走了整整一夜,走到县城的时候,天已大亮,是大年初一了。在应辉的小屋,我深深地嗅着被子上的烟草味,仿佛他就在我身边,我惊惶地发现,我已经离不开应辉,我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我为我无望的爱情深深感伤。家人说得对,他并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抛开那些外在条件不说,他喝酒,抽烟,情绪化,而且因为长期贫困而心理压抑。可那又有什么法子?我是个爱情至上者,爱情并不是那些物质的东西,两个人彼此相爱,这就够了。

应辉喜欢请客、喝酒,工资常常花不上十天便光了。但是应辉有应辉的办法,穷到买不起肉时,他便买几个鸡蛋回来,煮熟后剥壳,切成桔瓣的样子,然后调了酸甜的芡汁浇上去,红白相间的鸡蛋旁边加几片生菜点缀。那几天的菜,都是“百蛋宴”,虽然穷,却充满乐趣。有时候我将钱不着痕迹地放在抽屉里面随他用,可我的薪水终究也十分有限,因此试着跟他谈钱,谈理财,结果是他情绪激动、拳头一挥将饭桌打裂出一条大缝。他几乎歇斯底里地狂喊:“我不喜欢钱!这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钱!你如果嫌我没钱你就走吧!我早说过爱上我你会后悔的!”他过激的反应让我十分震惊,从此我不敢在他面前再提一个钱字。

日子一久,应辉急躁、吹毛求疵的性格渐渐显山露水。我积极学做家务,学习照顾他,然而总是不合他意。我兴高采烈地从电视节目里学来的一道菜每每在他宴客时被当成笑料。拖地,洗衣服,他也总觉得不干净。我曾经是他寂寞生活的安慰,但在我确信已深爱上他之后,他仿佛便有了可以随意伤害我的理由,终于有一次,为一点小事,他动手打了我,他这一动手,把我的心也打碎了。我终于明白我的爱不过是条通向悬崖的不归路,尽头是绝望。

可是,一个小生命已经在我体内悄然生根。恰在此时,应辉分到了单位的房子。这两个消息让应辉欣喜若狂,这个32岁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向我求婚,向我许诺,如果我给他一个家,他不会再喝酒,不会再挥霍,更不会再动我一根手指头,会好好疼我和孩子。赤足踩在新房子光滑的木地板上,我不忍离去。小生命在腹中等着我决定他的命运。

如果我结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生下孩子,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否则就必须放弃这个孩子。这个念头让我发抖,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踌躇之中,我想起那个爱情物语里著名的玉米理论:一个人在玉米地里摘玉米,他走走看看,总觉得下一个最大,结果等他走完了玉米地还没找到最大的玉米,以至两手空空。应辉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结婚人选,也许我的下一个男朋友会十全十美,可谁能预测未来呢?我不愿意做那个挑挑拣拣而最终一无所获的人,我不想去寻找最大的玉米了,只想把握住眼前小小的幸福。

我们去领了结婚证。怀孕时,应辉对我百依百顺。生下儿子后,凭空添了一张待哺的小嘴,各种繁琐的事情纷至沓来,尿布、奶粉、孩子的啼哭声,以及拮据的经济状况,应辉渐渐地厌烦了,又重新拿起酒杯,每日呼朋引伴,喝酒猜拳,高谈阔论,夜不归宿,到月底便苦着脸四处借钱。我想跟他讨论钱应该怎么花,可一提到钱,他就像只受伤的狮子暴跳如雷,又用拳头和我讲道理。慢慢地,只要一言不合,他举手便打,对我动手,就像喝酒吃饭一样平常。

我知道我们的婚姻完了,可是想到孩子,我所能做的,唯有忍耐,那时候最感动我的一句话是:如果你能忍耐,熬过寒夜后会迎来春天。这样又熬了一年多,在他又一次对我大打出手,并一直嚷着“今晚我就是要打死你”之后,我终于死心了。我成了一个离异的单身母亲。

一个孤寂的夜晚,在一个情感论坛上我看到一个点击率很高的帖子,题目是《一个女人应该学会的一点东西》,列出了13项女人应该做的事情,比如,对他要倍加呵护,不要每天神经兮兮地查他的手机。我一项一项认真地看下去,后面有人跟帖道:能够这么懂事的女子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极品中的极品?我咀嚼着这六个字,忽然之间鼻子发酸,泪流满面。我觉得我就是那种极品中的极品,但却没有过上传说中的幸福生活。

16岁失恋时我发誓当我再爱上一个人,绝不会再让他离我而去。自17岁起,我便苦苦研习如何能留住男人的心,学习如何温柔地去爱一个人,学习如何照顾一个男人,学习如何成为贤妻良母。我订了那么多的女性杂志,一言一行完全参照书里面众多智慧女性、爱情专家的建议。如果有爱情学这门专业的话,我应该研究生毕业了。可是,人生如何能从书里拷贝啊。我曾经以为只要我付出努力和真诚,就会像书里面的人物一样,有个圆满的结局。我只想做个好妻子、好母亲,有个美满的家。然而我费尽心思,还是没有经营好我的婚姻,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主宰着我的命运。

到今天我才明白,这只命运的手,就是我当初的盲目和冲动。书上那些唯美的爱情理论,只是教我如何去爱一个人,却没有告诉我,如何去选一个值得爱的、合适的爱的对象。这些,我的亲人告诉我了,我却没有听从。事实上,第一次恋爱,如果听姐姐的忠告,就不会招致伤害。在我失恋最消沉的时候应辉的出现,对我而言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突然看见了一片绿洲,很难抗拒他的诱惑。我只是需要一轮新的感情以最快地忘记旧的感情。

又因为第一次经历感情挫折,害怕第二次再受到伤害,我迷失了自我,变得十分被动。我只顾及孜孜不倦地潜心修炼,却忘记了婚姻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父辈的反对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过来人能理性地看问题,浅一点看的是经济,深一层看的是人品,而我已经被情感冲昏头脑,偏偏是他们越反对我的感情越浓,最后才真正理解了一句俗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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