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叙利亚以阿拉维派聚集区为主的地区发生了大规模惨烈的屠杀。即使按照最保守的估计,也已经出现了数千平民的死亡,最悲观的统计认为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人。
应该说,任何叙利亚局势的理性观察者,对这样的结果都不会感到意外,叙利亚现政权本质上依然是一群恐怖分子主导的,做出这样毫无人性的事情并不意外。可即使再不意外,这依然是一场莫大的人道主义悲剧。
只是现实已经告诉过我们太多次,人道主义灾难这种东西究竟算不算灾难,是个定定义学与传播学的事情,巴勒斯坦的事情已经教育过我们这一点。这次也一样,欧盟官方在叙利亚屠杀灾难上的表态,居然是指责当地的阿拉维派居民反击。要知道就连以色列和美国在这件事情上,都说了些十分不痛不痒的体面话,而最近正打算用自由世界旗号和美国打擂台的欧盟,却说出了这样的无耻言论。反而是俄罗斯的军事基地成为了部分难民庇护的地点。
叙利亚现政权宣布要对此进行调查,但是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这样的调查最多也就是找出几个替罪羊罢了。虽然经过许多粉饰,但叙利亚现政权的恐怖主义性质无法改变。这点以色列人的态度比某些无耻的宣传家都理智很多。虽然叙利亚当地的恐怖主义和以色列关系很好,甚至可以说直接由以色列情报部门支持,但大概是因为支持恐怖主义太多,所以很清楚极端分子情况的以色列,不仅进行了军事上的防备,甚至希望俄罗斯依然在当下的叙利亚保持军事基地的存在来进行平衡。在这一点上,残酷无耻的以色列倒是比很多人更现实主义。
几个月前极端分子开进大马士革的时候,欧美不少人欢呼这是自由民主的胜利。之所以不是欧美所有人,是因为对于当下的欧美右翼来说,叙利亚的宗教因素是个绕不开的话题,他们的态度基本上和特朗普差不多,觉得这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反正都是非我族类,不过是某种证明第三世界的人都是野蛮人的事件罢了。
能跳出白左叙事的欧美左翼,也许能意识到叙利亚问题背后的极度复杂性,但是对于长期以来被正道白左叙事洗脑的主流群体来看,这就是正义的胜利——很遗憾,虽然这样的宣传极度无耻和讽刺,但这就是欧美世界长期以来对叙利亚的主流舆论。在这次叙利亚屠杀出现后,有很多人似乎刚刚意识到世界的真相一样,大呼这太可怕了,不得不说这过于傻白甜。
应该说,叙利亚的那些极端组织,是十分擅长伪装和宣传的。比如说之前关于叙利亚化学武器的问题,就联合了欧美的宣传机构搞了不少舆论战。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其实坐在大马士革的诸位,也未尝不想继续装下去,最起码别做的那么难看,这样才能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
但是和请一群记者拍视频不一样的是,想要让叙利亚社会运行下去,需要粮食,能源和钱,而这些导致了阿萨德政府崩盘的问题,叙利亚现政权是必须要面对的。有钱可以暂时约束住各路极端分子,没有钱的话,这些人的底色就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来了。如果经济问题得不到解决,类似的悲剧肯定会继续发生,甚至有可能陷入全面内战的局面。
然而,让叙利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各方,都解决不了钱从哪来的问题。之前土耳其方面给了叙利亚的极端分子很多支持,但是说到底,这些钱也就够养活这些极端武装,至于养活整个叙利亚,土耳其怎么可能掏这个钱?他们更想让土耳其的工业品倾销到叙利亚,这对于解决土耳其当下的经济问题很有帮助。
叙利亚的主要油田和粮食产地还在库尔德武装手上,并没有给到叙利亚现政权手上,而且考虑到规模,这些粮食和能源也远不足以养活整个叙利亚,叙利亚从来不是海湾国家那样的产油大国。
至于美国,考虑到特朗普政权的意识形态底色,短时间内解除对叙利亚的制裁显然不太现实。要是美国现在还是小布什这种人,说不定大马士革又要天天挨炸了。
经济上的问题终于撕破了极端分子的一切伪装。对于这样的情况,很多人的反应大概是和那些自诩文明人的绅士淑女一样,感慨一下中东人怎么那么极端,批判叙利亚为什么那么不世俗不进步。但是这样的批评毫无意义。叙利亚地区的极端分子派别很多,但是基本上来说,都逃不开外界影响,这不光是叙利亚人民的问题,而是整个第三世界的问题。
从对奥斯曼帝国的肢解开始,英法等老牌帝国主义国家扶起来的部落酋长立场都十分微妙;再到以色列这个钉子钉在中东,几次中东战争严重影响了阿拉伯世界的发展进程;冷战时代为了对抗苏联,美国传播了极端思想,基地组织也由此建立;再到伊拉克战争之后,美国出奇糟糕的社会治理,制造了整个中东的不稳定。而对这些恐怖分子,欧美的态度颇为放任自流;最后是阿拉伯之春的颜色革命,送上去了一堆极端分子。
当然,因为自然资源,宗派矛盾等等问题,即使没有西方国家的干预,中东与近东的很多地方大概率依然会陷入混乱贫穷之中。,这并不是把别人定义为野蛮人的理由。或许这些国家的尝试不会成功,但这并不是帝国主义者不给他们尝试机会的理由。
在殖民体系瓦解后,西方国家仍然干了大量这类事情。在当前的国际体系下,很多第三世界国家面临的问题是基本的粮食安全都无法保证,在这种情况下,谈什么进步保守和独立自主没有任何意义。从这个角度来说,阿富汗塔利班的社会治理甚至可以说是正面了,虽然他们的治理方式可能简单粗暴,法条也十分教条古板,但是在阿富汗贫瘠的环境之下,在欧美制裁依然没有解除的情况下,阿富汗并没有发生严重的粮食危机,这已经是个了不起的成绩了。
我们当然希望第三世界的人民走出自己的道路,但是事实已经证明,这条道路不容易走。我国能在民族危亡时刻走出自己的道路,除了自身的历史体量和无数先烈的牺牲,还有各种外部环境的机遇,才支持我们走到了今天。而第三世界人民至今仍然欠缺很多条件,依然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之前阿萨德政府是靠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来维持的,当俄罗斯和伊朗的利益因为其他原因受到影响,叙利亚的利益就很有可能被放弃。有些人当然可以从各种角度讽刺阿萨德政府,无论是宗教矛盾,政府部门的腐败,还是军队山头林立,这都是事实。但这些和叙利亚现政权的极端主义性质比起来显然远远不够看。仅仅一天的时间,针对阿拉维派的屠杀人数就已经远远超过了被批评了多年的哈马事件的人数。
把恐怖主义释放出来对全人类都是灾难,一条道路走不通,我们希望看到的是尝试另一条道路,而不是将灾难释放出来。这样简单的道理,却依然有很多人不明白。
恐怖主义是全人类的敌人,支持极端势力会遭到反噬,这并不是扎小人或是套话,而是现实情况。拉登当年背后的支持者是美国这事如今已经世所皆知,但欧美支持极端势力导致的反噬远不止这一件事情。在欧美煽风点火导致难民危机之后,欧洲的难民问题成了欧洲意识形态争论的焦点,也加速了欧洲极右翼的崛起。
在难民危机爆发之前,欧洲就已经有了大量的中东移民,虽然确实有很多矛盾,但远没激化到当下的地步。这些在欧洲有工作和家庭的移民,当时还是能较好地融合进欧洲社会文化中。但是那些逃到欧洲的难民不一样,他们往往没有稳定的工作,文化也和欧洲本土差异巨大,这必然会带来矛盾。欧洲各路极右翼的纲领其实差异不小,但是反移民这条是共通的。
中东难民虽然绝大多数都不会到美国,文化的传播却可以轻松跨越大洋,美国的右翼思潮很多都来源于欧洲。欧洲难民问题也导致美国反移民情绪的提高,之前被认为是美国模范移民的阿拉伯裔也被当做了敌人。阿拉伯之春可以说是美国民主党的颜色革命样板工程,但是阿拉伯之春造成的连锁反应又相当大程度上导致了2016年特朗普的上台。
在特朗普打赢二番战,欧洲极右翼纷纷登堂入室的当下,叙利亚的局势对于欧美政治的深层影响肯定会比想象中大得多。毕竟看看这两年的巴以冲突,以美国和和以色列的铁杆关系,支持以色列都让执政的民主党丢掉了很多选票。
在未来,大马士革的灾难很可能会让欧美的极右翼更进一步,而那些不被欧美社会接受的移民在这样的氛围下,也很有可能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全球化时代,热点地区的问题很容易以非传统的方式扩散到全球,那些自诩能操纵第三世界国家的操盘手,最终都要付出代价。从这个角度来说,笔者实在无法对那些抱怨移民要置换白人的欧美右翼表示同情。
至于直接支持极端势力的土耳其和海湾国家,极端主义的影响将会更加直接,或许他们可能觉得自己打的钱最多,极端分子自然都是听他们的。但互联网时代的传播学并非如此,那些孤狼恐怖分子并不需要靠谁来打钱,他们往往是不受控制的,这不是诅咒,而是客观的现实。
我国国内一部分人对于叙利亚现政权的吹捧,可能是民主党那套宣传的产物,这在我国舆论场上毫不奇怪;另外一部分人并非不知道叙利亚的极端主义问题,但这种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这是一种在互联网时代十分常见也十分危险的思潮。
在分析特朗普上台原因时,有欧美政治评论员指出,除了民主党的治理失调,很多人支持特朗普或者是极右翼,是为了对抗内心的无趣,寻求刺激,摆脱日常生活的局限。互联网与新自由主义带来的人际疏离,使得这种无聊的情绪被无限放大,某些极端的声音在互联网上也十分容易形成回音壁,甚至是制造恐怖主义。
因为我国的国情,这种唯恐天下不乱有时候还会掺杂一些左翼的内容,把造反有理异化成为某种无差别暴力。不得不说,这类来自于小资产阶级的无聊的思想结合叙利亚的国情,显得过于地狱笑话了。如果把造反有理矮化成为纯粹的无差别暴力,那么非洲和中东的各路军阀无疑是最大的革命家。但是革命的问题在于建立新的秩序,而这是被殖民国家面对的主要问题,只有暴力循环,没有秩序,这根本不是什么革命。
小资产阶级对于暴力改变无聊生活的渴望则更是悲哀。小资产阶级是最需要秩序的,那些觉得阿萨德走了也挺好的阿拉维派市民现在被现实教育了。当然这种渴望可以被包装成为某种对社会进步的渴望,但这是很虚伪的。有一种笔者不完全认同的文艺批判认为,美国血浆恐怖电影在60年代的兴起,原因之一是当美国人第一次在电视机上看到越战的血腥与残酷的时候,被这种残酷景观所陶醉了,需要某种替代品,而血浆电影承担了这个替代品。
残酷只发生在荧幕上,观众本身保持了安全感。小资产阶级因为无聊而对暴力的渴望,也不过是这样的东西罢了,再结合美式的正邪对抗宣传,这比什么血浆砍杀恐怖片都带感,简直是最直接的娱乐形式。第三世界的人民,不过是血浆恐怖片中的假血浆罢了,无人会在意。对于这种东西,我们实在是难以从其中找到什么革命性,相反灾难往往来自于此。将革命中需要使用的暴力手段说成是革命只需要暴力,是非常无耻的反对革命的手段。
叙利亚的灾难恐怕还要持续很长的时间,未来的影响也远不止在叙利亚一地。笔者忠心地希望,包括叙利亚在内的许多第三世界国家人民,能在未来的历史变局中找到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再一次陷入后殖民时代的暴力循环。毕竟,没有人是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