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这对沉甸甸的麻核桃，在北方冬日的阳光里轻轻转动。琥珀色的包浆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深浅交织的纹路间沉淀着蜜糖似的暖色，指腹抚过凹凸的沟壑，竟像是触摸着流动的时光。

"爸，这对老核桃......"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书房窗台上，父亲正给那盆君子兰擦叶子，闻言转过头来，老花镜滑到鼻尖："就你小时候从后山捡的那对青皮啊。"

记忆突然被撬开一道缝。那年我七岁，举着两颗刚砸开的麻核桃冲进堂屋，果肉汁水把手指染得黢黑。父亲用草纸擦净核桃表面的青苔，笑着说要当个玩意儿盘着。彼时纹路里还嵌着泥土，棱角尖锐得能划破口袋，谁能想到三十年后会蜕变成这般模样？

父亲摘了眼镜走过来，布满茧子的手掌托起核桃："也没特意伺候，干活时揣兜里搓搓。"他的拇指下意识摩挲着核桃凹陷处，那里已经被磨出圆润的弧度，"晌午头晒太阳揉会儿，夜里看电视转几圈——倒是你上次寄来的鬃毛刷子，还在抽屉里没拆封呢。"

我望着博古架上自己那对用鹿皮袋精心养护的官帽核桃，每月定时上油，配着计时器按"文盘三休七"的规矩伺候，两年光景才堪堪挂上浅褐。此刻在父亲随意盘玩的核桃面前，倒像刻意描眉画眼的戏子撞见清水芙蓉。

"您这不合规矩啊。"我摸出手机翻出收藏的文玩教程，"人家都说三分盘七分刷，要避水避汗......"

父亲笑着截断我的话头，核桃在他掌心轻快地转着圈："你爷爷那辈人盘葫芦养蝈蝈，哪个不是随手摆弄？"窗外的雪光映着他鬓角霜色，"万物有性，你当它们是活物，它们便拿真心待你。"

厨房飘来红烧带鱼的香气，母亲在唤我们吃饭。父亲随手将核桃搁在青瓷碗里，碗底还沉着几颗泡发的香菇。浸着水汽的核桃愈发润泽，纹路里流转着历经岁月才有的通透感。

我突然想起那些被错过的年岁。父亲在麦场扬谷时，核桃在他沾着草屑的裤兜里翻滚；他蹲在门槛修自行车时，核桃在工具箱边沿磕出细密的声响；除夕夜守岁时，核桃在他指间转动的节奏和春晚倒计时重叠。原来最动人的包浆，从来不是鬃毛刷能刷出来的光泽。

"爸，教教我呗。"我夹了块带鱼放到父亲碗里。他嘬了口酒，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明儿跟我上山捡柴火去，兜里给你揣把新摘的酸枣儿。"

雪落无声，核桃在瓷碗里泛着温润的光。那些被都市焦虑催生的养护指南，那些精确到分钟的盘玩攻略，此刻都化作檐下将融的冰凌。原来真正的岁月留痕，从来不必刻意求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