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法联军在围攻11个月后,终于进入了已成废墟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历经349天的攻城战终于结束了。整场战役中,联军战斗伤亡7.3万人,俄军伤亡达10.2万人。9月11日,联军攻陷塞瓦斯托波尔的消息通过电报传到巴黎和伦敦。
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陷落决定了战争的结局,克里米亚战场的军事行动逐渐减少。俄军撤入要塞北部的高地。英法政府和军队对于未来打算的分歧越来越大,严重破坏了英法之间的团结一致。

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陷落
克里米亚的冬天不利于战争,却给各国的外交战提供了充足的谈判时间。早在1855年12月16日,埃斯特哈兹伯爵即带着奥地利的最后通牒到达圣彼得堡,要求俄国接受停战。
一年多以前的1854年8月8日,英法同盟与奥地利共同发表声明,提出“维也纳四点”方案作为和谈的先决条件,俄国政府拒绝接受。如今,奥地利以最后通牒的形式,提出了作为和谈条件的五项条款,这是对“维也纳四点”方案的进一步具体化和补充。五项条款的内容是:
1.取消俄国对多瑙河两公国的保护权,改由缔约国共同保护。俄国同意让出比萨拉比亚靠近多瑙河的一片领土。2.多瑙河及其河口自由通航。3.黑海中立化,禁止军舰通过海峡,禁止俄土在黑海拥有舰队。4.各大国共同保护土耳其的基督教臣民。5.除上述四项之外,各参战国保留在和谈中向俄国提出新条件的权利。
五项条款比“维也纳四点”苛刻许多,特别是其中第三点强调黑海中立化,第一点还要求俄国把比萨拉比亚多瑙河口的一部分割让给摩尔达维亚,这曾经是沙皇尼古拉一世在战争期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定义模糊的第五点是按照英国的要求加上去的。英国还试图进一步提出其他附加条件,包括:阿兰群岛非军事化;俄国同意其他国家向俄国黑海港口派驻领事;在未来的和会上讨论高加索地位问题。但特别条款得不到法、奥的认同。
有人认为,英国抛出更多的附加条件实际上是想继续同俄国作战,以胜利来向俄国提出更苛刻的条件;而法国和奥地利迫不及待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沙皇尼古拉一世
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致函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信中语气温和而暗含威胁:如果拒绝奥地利的建议,则俄国要衡量可能招致的后果。
1856年元旦,亚历山大二世召集宫廷重臣,开会讨论对策。连许多老臣也被召集到冬宫与会,亚历山大二世向他们提出一个问题:“是否继续进行战争?”大家的回答是否定的。
主和派涅谢尔罗德主张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和平,再拖延下去只会增加俄国敌人的数量。奥尔洛夫提醒与会者,俄国民众负担沉重,已经厌倦了战争;在俄罗斯帝国统治下还不到50年的波兰和芬兰,也许会在未来的和平会议中被其他国家视为战利品。
尽管一些主战派的俄国大臣声称宁愿战死也不愿接受这屈辱的和平,但俄罗斯帝国会议仍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通过决议,接受维也纳发出的五项条款。俄国在军事上的失败和外交上的孤立一起决定了俄国无法再继续挥动武器,只能被迫选择接受和平。
1856年1月16日,最后期限过去两天之后,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正式接受奥地利的要求。8天之后,消息传到塞瓦斯托波尔。
现在俄国人所要做的,就是设法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减少自己的损失。尽管英国首相帕麦斯顿仍不情愿接受这样的和平,但英国已经无力阻止和平的进程。
正如当初战争不是英国单独发动的,现在法国和奥地利两大国都寻求和平,英国便显得势单力薄,不得不选择结束战争。首相帕麦斯顿和外交大臣克拉伦登只得寄希望于和会上能向俄国提出更多要求,这一定程度上还要得到拿破仑三世的合作。

拿破仑三世
俄国沙皇的企图没有落空。取得胜利的联军各国心怀鬼胎,英、法、奥各有打算。英国要让高加索脱离俄国;奥地利要得到摩尔达维亚、瓦拉几亚和南比萨拉比亚:法国则反对英、奥的做法,不想过分削弱俄国从而增强英奥的力量。
法国要依靠俄国的支持加强自己在欧洲的地位,重温拿破仑时代的旧梦。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得悉法国的打算,喜不自禁,给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写了一封信,亲切称他为“我的兄弟”,建议和会在巴黎举行,以示好并求助于法国。
与他料想的样,法俄之间并不存在真正的仇恨。与尼古拉一世不同,新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上拿破仑三世之间没有个人恩怨,也没有太多历史的包袱,双方仅仅是由于各自的义务继续维持着两国的战争状态。两人都清楚,战争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1856年2月25日,为结束克里米亚战争而举行的国际和平会议在法国巴黎开幕。法国、英国、俄国、土耳其、撒丁王国和奥地利的代表参加,会议由法国外交大臣瓦列夫斯基伯爵主持,英国外交大臣克拉伦登勋爵、俄国的奥尔洛夫伯爵、奥地利首相兼外交大臣布奥尔伯爵等人与会。奥地利因为提出“维也纳四点”方案得以参加和会。
俄国沙皇希望普鲁士出席,以得到它的支持。英国反对,理由是普鲁士没有参战。3月16日,在讨论黑海问题时,普鲁士才以1841年伦敦《海峡公约》签字国的身份参加。

战场
奥尔洛夫主持俄罗斯帝国外交多年,对列强之间明争暗斗的内幕洞悉在心。会议开幕之前,奥尔洛夫就与拿破仑三世进行过密谈。法国方面示意他:法国皇帝愿意与俄国和解,并将对英、奥两国的要求加以节制。
果然,和会上俄国全依赖拿破仑三世的支持。后者既不希望俄国遭到过分削弱而让英国在近东一家独大,同样计划让俄国更加记恨奥地利而在将来亲近法国。奥地利要求得到已经占领的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遭法俄的强烈反对。
2月29日,各国宣布敌对状态终止。3月14日,正式停火协议达成。俄国作为战败国,其声望从1848年的独霸欧洲大陆跌到谷底,很长时间没能恢复过来。
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3月30日巴黎和会闭幕。同一天,以联军各国(英、法、土、撒丁)和奥地利代表为一方,以俄国代表为另一方,在《巴黎和约》上签字。和约全称《法国、奥地利、英围、普鲁士、俄国、撒丁王圆和土耳其和平友好总条约》,其具体规定:
1,交战双方将所占领土归还给对方。俄国得以收复震瓦斯托波尔常克里来亚半岛被占土地,并将高加索的卡尔斯归还给土耳其。
2.多瑙河航行自由;俄国将多瑙河三角洲归还土耳其,把多瑙河口和比萨拉比亚南部的三个县(伊兹梅尔、卡胡尔和博格萨)归还摩尔达维亚,放弃对多瑙河两公国的保护权,塞尔维亚、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的宗主权仍归上耳其,由列强共同保证。
3.俄罗斯帝国放弃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境内东正教臣民加以保护的要求,由列强共同保护土耳其境内的基督教臣民,土耳其保证不分种族与信仰改善境内人民的状况,列强共同保证土耳其的“独立与完整”。
4.黑海中立化,对各国商船开放;平时除土耳其之外,禁止各国军舰通过达达尼尔海峡和博斯普鲁斯海峡;俄国和土耳其在黑海不得拥有海军舰队,禁止像国在黑海沿岸建立或保有兵工厂。

巴黎和会
根据条约的第三项内容,英国终于成功废除了俄国战前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所取得的全部优势,土耳其被置于欧洲各大国集体的协调保护之下。土耳其从此被正式接纳为欧洲国家,土耳其问题最终国际化。
早在1854年8月,奥斯曼帝国即获得首笔外国贷款。此番成为欧洲国家,紧接着贷款而来的就是西方商品潮水般的涌入,这让土耳其经济进一步破产,奥斯曼帝国从此步履蹒跚地一直存在到20世纪20年代。
根据条约第四项内容,战争中被英法联军摧毁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无法重建。黑海中立化是限制俄国和对俄国利益伤害最大的条款。俄国在黑海的军事影响急剧萎缩,短时间内无法再用军事威胁手段干涉土耳其事务。
同时,由于海上强国英国和法国在地中海的力量存在,俄国在不设防的黑海、甚至高加索地区的未来冲突中都处于不利地位,俄国自身安全都可能得不到保障。另外,作为战胜国的土耳其也受到这一条款的约束,其舰队被禁止自由进出黑海,不过舰队可以停靠在两海峡内。
和会上虽然提到了意大利问题,却没有通过任何相关决议。撒丁王国表面上一无所获,其实获得了英法的支持。撒丁王国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对英法的鼎力相助,这在日后的意大利统一进程中无疑起到了积极作用。
克里米亚战争虽然没有给俄国带来致命的打击,《巴黎和约》也没有让俄国兼并的领土受到多大损失,但它使俄国失去了欧洲大陆的霸主和“欧洲宪兵”的地位,结束了俄国沙皇自1815年维也纳会议以来对欧洲君主发号施令的局面。

克里米亚战争前的欧洲局势
巴黎和会对国际法的一大贡献,是4月16日与会各国通过了《海洋国际法原则宣言》,附于《巴黎和约》。这个宣言直到今天依然是国际法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场战争法国有31万人参战,三分之一没能活着回来。拿破仑三世自命“带给了法国一场辉煌的军事胜利,带给了欧洲和平”。克里米亚战争之后,拿破仑三世和他的帝国在野心之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在普法战争中遭遇致命一击,法兰西帝国的梦幻才彻底破灭。
对于英国,克里米亚战争的成果更是足够丰硕。通过维多利亚女王的努力,英国王室不但在战争中重获国民的信任,而且,将维多利亚女王、英国王室和大英帝国的声望推向了19世纪的顶峰。克里米亚战争一直被英国人视作维多利亚时代中期英国国民精神的体现。
至于失败一方,克里米亚战争给俄国的教训无疑极其深刻。克里米亚战争使俄罗斯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遭受巨大损失。整场战争期间,俄军损失52万人,国家耗资8亿卢布,农业和工业遭到破坏,对外贸易几乎减缩四分之三。
沙皇政府为支付惊人的军费而滥发钞票,1853年至1856年,流通的纸币从3亿多卢布猛增到7亿多卢布。俄国通货膨胀,国库枯竭,民怨沸腾。俄国政府一度画饼充饥,靠圣彼得堡银行的地下室藏有“秘密珍宝”之类谣言稳定人心。
这时,俄国一部分贵族也表示极其不满,他们惧怕农民运动的发展,埋怨政府抽走了他们最强壮的农奴,却又不能赢得战争。
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看法,克里米亚战争是一个生产方式落后的民族对一些具有最新社会经济关系的民族所进行的毫无希望的战争。

土耳其军队
战争显示了资本主义对封建农奴制的优越性,战败是俄国在经济、军事和政治方面全面落后的结果。俄国的钢铁产量在18世纪末还是世界第一,然而到了19世纪初就被英国赶上,随后又被法国赶上。同期,俄国的铁路只有1500公里,而英国有1.5万公里,德意志有1万公里。
沙皇俄国没有足够的军事工业,19世纪40年代在刻赤建立的兵工厂一直停顿在那里,计划在莫斯科建立的军用铸造厂一直没有开工,乌拉尔卡缅斯克兵工厂铸造的大炮在试放时就爆裂了。
克里米亚战争时期,沙皇俄国几乎没有使用铁路,全部运输都是从农民那里征调来的大车进行。从彼列科普运粮到塞瓦斯托波尔要用好几个月的时间。联军却在巴拉克拉瓦到塞瓦斯托波尔之间铺设了铁路,可以快速运送军队和给养。
沙皇尼古拉一世时代俄国军队内部的组织同样证明了它的落后性。被征的士兵要把头发剃光,像囚犯一样押送到部队里去。团队编制笨拙,不适于战斗行动。那时联军部队已经采取散兵队形,而沙皇军队进攻时,仍然采用密集纵队的形式,易被敌人炮火所击中。

战场场景
克里米亚战争是在俄军的管理和领导都极为紊乱的情况下进行的。官僚主义的军事机构发出的命令前后矛盾,克里米亚前线的俄军甚至没有地图和地形图。军需人员和军官贪污、侵吞公款、公然抢夺军粮和军服,缺乏医疗和药品,所有这一切充分证明沙皇政府完全不能同先进的资本主义军队作战。
马克思和恩格斯强调指出:“……俄国不在国内一切社会的和政治的组织上,特别是在它的生产上实行全部的改革,就不能把它的军事力量提高。”列宁更指出:“克里米亚战争显示出农奴制俄国的腐败和无能。”于是,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成为俄国1861年全面改革的契机和导火索。
克里米亚战争是1815年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近百年间唯一一场几乎所有欧洲大国都有所参与的大战。
克里米亚战争所反映出的战争与外交的关系也耐人寻味。这是一场外交控制下的战争,战场上的胜败决定了外交的走势,军事为外交服务的意图明显。伴随克里米亚战争的是“经常被战斗打断的一系列谈判”。
外交与军事是同时进行的两场战争,相辅相成。穿梭忙碌的外交官在谈判桌上进行的战争甚至比战场本身更引人注目,外交战更胜于军事战。

战场场景
克里米亚战争的战场范围很大,波罗的海、克里米亚半岛、高加索地区甚至白海、东太平洋都有涉及。战争曾有进一步扩大的可能,最终却并未升级为全面战争,也从未真正脱离外交可控制的范围。总体说来,克里米亚战争只是一场大国间的有限战争。
所以,马克思深入地分析了参战国的主观动机和客观作用,以及战争各阶段性质的变化。从欧洲革命的视角出发,他指出英法由于害怕东方冲突(即克里米亚战争)演变为欧洲大陆上普遍的革命烈火,因此,为了局部目的采取了“有限战争”的计划,反映了英法两国统治阶级对于与俄国作战招致革命的后果而产生的恐惧。
针对英国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目标,马克思也有独到见解。他认为,英国作战不是为了废除1815年《维也纳条约》,而是通过把土耳其补充到1815年的议定书来巩固这个条约,进行战争是为了保存《维也纳条约》,但是用的借口却是削弱俄国的实力。
从时间点上看,1853年爆发的这场克里米亚战争,几乎位于1814年到1914年的中间点,也恰恰是19世纪中期国际关系的分水岭。
它破坏了以往的大国之间互相合作以避免彼此冲突的“欧洲协调”,使得战后的国际关系更趋向于无序,甚至改变了欧洲外交的方式。

普法战争
俄国的声望和国际地位急剧下降,法国则由于在战争中的“特殊贡献”,坐上了欧洲外交的第一把交椅。讽刺的是,俄国从此对奥地利充满仇恨,对打败自己的法国反而并无多少敌意。法国同样如此。
克里米亚战争砍下了“双头鹰”(沙俄国徽)朝西的那颗头颅,向东的却完好无损。俄国暂时退出了欧洲事务,取而代之的是向东方的扩张,从帕米尔高原到海参崴,大清帝国的“边疆危机”不期而至。
俄国的战败远未带来欧洲的和平,相反这场战争却引领了一系列战争的爆发:法国和奥地利在意大利的战争、普奥战争、普法战争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