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毛

这句，是3年前一场涉及虚拟交易纠纷的案件中，腾讯代表律师所讲过的原话。意思很明确「你氪金的道具不是你的，只是我们借给你用」。这种反直觉又高高在上的态度很快就遭到口诛笔伐，经过多轮发酵后，逐渐以梗的形式成为了著名的“资本家笑话”。

每当有国内手游网游关服，这条历史文献就会被提起。

奇怪的是，此事长期以来也被一部分PC和主机玩家用来论证所谓“单机游戏”的优越。就好似手游网游属于服务业玩家上的是公交车，仅只有他们买到的才是商品，是高贵的制造业，付款后拿到手的是地契。

可是事实真当如此吗？

育碧很快戳破了大家的幻想。

2023年12月14日，育碧象牙塔工作室宣布《飙酷车神》将于2024年3月31日从商店页面下架关闭，除非符合退款政策否则不予退款，其理由在于，9年来联机服务器的运营成本，需要玩家来负担。

请注意，《飙酷车神》不是仅仅从商店下架，而是早就购买过游戏的玩家也没法玩；不是服务器停了仅仅无法联网，而是想玩单机模式的玩家也没法玩；不是只有Steam、XBOX、PS Store的虚拟软件无法打开运行，而是连躺在亚马逊、沃尔玛、游戏驿站等实体门店那些还没卖出去的游戏光盘，也都一律成了板砖。

等于玩家被收回了游戏的使用权。

骇人听闻对吧？

但育碧还真没有违规。

因为Steam用户协议第二章第A栏就这样写道：

内容和服务是授权的，而不是出售的，你的许可并不包含游戏服务或游戏内容的所有权The Content and Services are licensed, not sold. Your license confers no title or ownership in the Content and Services。

其实和腾讯那位律师的态度一个意思：你购买的Steam游戏，法理上并不属于你。

至于主机实体盘，那更是个地狱笑话。

因为当微软想要把「游戏不属于玩家」这点放上台面，并使用一套极其复杂的流程去阻止XBOX玩家间二手盘交易的时候，索尼曾机智地摆出完全相反的姿态。

所以E3展上索尼曾手把手教玩家如何分享PS4游戏的短片成为了主机大战的传世经典。得民心者得天下，收获满堂彩的索尼正是凭此奠定了上世代的霸主地位。

然而事实上，索尼在用户协议里却是明确写着不允许玩家转售游戏的，并且不是背锅侠吉姆莱恩当CEO才修改的条款，而是在他们用短片打微软脸之前，这份声明就写进了用户协议。

都是千年的狐狸，都自称做的是服务，只不过现在的Steam和之前的索尼显然更善于放低姿态哄玩家开心，比较之下便让微软和腾讯更遭人恨，怎么看都情商捉急。

当然，生意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这些没几个人会去看的阴沟条款，其实更像应对不可知法律纠纷时的非常手段，就比如有个开挂者游戏玩不了，如果他去诉诸法律要赔偿，此类用户条款就可以成为厂商封他号的凭据。

因此通常情况下，大厂们都更愿意让大伙买得放心，并相信所购买的游戏100%属于自己。要是更负责任点就比如SE的《复仇者联盟》，当他宣布关停服务器的时候，就做了相应的升级和更新，让已经购买过游戏的玩家可以游玩单机。

只不过林子大了总有头铁的。

按照部分玩家解包后的说法，《飙酷车神》本来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文件改动，就能像《复仇者联盟》那样允许购买后的玩家继续单机游玩。结果育碧非但没有花两小时去执行这个方案，反而重新对相应文件的进行加密，阻止玩家自己搭建服务器。

它到底图个什么？

好巧，这边宣布《酷飙车神》停运的时候，那边就在卖名为《酷飙车神：轰鸣盛典》的续作游戏，背后的意思，就是强迫老玩家以旧换新。

必须声明，这套理论是外网玩家的阴谋论，是否如此很难考证。但从中你应该也能感觉到玩家的愤怒，同时他们没有让这股愤怒止步于舆论冲塔，而是有组织有行动的拿起了法律武器。

2024年4月2日，油管主播罗斯正式发起了「停止杀死游戏」运动，解释《飙酷车神》事件的来龙去脉，上线Stop Killing Games网站，号召世界各地的玩家前来参与。

在运动的答疑页面他们这样写道：

1.“如果不制止卖家对用户所有权的激进侵犯，那么它可能会被编入法律，并随着时间的蔓延逐步蔓延到更重要的产品，如农业设备、教育产品和医疗器具......这也就是为什么游戏作为一种不太受认可的媒介，它仍然应该得到最基本的保护。”

2.“如果第一家公司因为随意销毁用户的游戏而受到处罚，同样的做法就会受到遏制。如果第一个用户在他的国家被允许保留他的游戏，那么各国的司法就可能拿它当判例，进而保护全球玩家的权益。”

读完你应该看出来了，本次玩家运动并非针对育碧，也不是说逼宫育碧继续运营《酷飙车神》就完。而是想要凭此撕开一个口子，推动世界各地对玩家权力保护的立法，真正实现让电子游戏的所有权在法理上属于玩家。

为达成这一目标，罗斯公布了两个计划。

第一个，是向育碧发起集体诉讼。

其法理依据，来自法国在2018年针对苹果等电子厂商通过的「禁止人为缩短产品寿命以强迫消费者购买新产品」法案。那么育碧在推出新作品《酷飙车神：轰鸣盛典》的时候关闭老游戏《酷飙车神》的行为，显然有触犯该条文的嫌疑。

而在加拿大，同为育碧核心之一的魁北克省也在去年11月通过了类似的法案。

法案第5页第3条的38.1序列后的法律语言明确声明被监督的产品包括「家用电脑」和「电子游戏机」，因此就有律师认为，它也理应保护「电子游戏」。

第二个计划，是推动立法。

他们会先在英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政府网站发起玩家联名请愿，其它地区的玩家可以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于自己的地区联合行动。截至目前已参与进来的，还包括欧盟和巴西。

经过一个多月的发酵，《停止杀死游戏》运动不但得到了全球玩家的声援，而且还得到了如《喋血街头》这样的小型独立游戏发行商的支持。截止到今日，发向各国的请愿书均满足了承诺会被回复的签署人数——最新到来的回复，来自英国文化部。

整篇汉弗莱式官腔说完重点无非两条：

“英国法律没有要求开发商必须支持旧版本的游戏，只要游戏遵守相关法律。”“如果游戏在销售时诱导玩家认为游戏可以无限期游玩却关闭了服务，那么相关部门会要求游戏在相应条件下仍能继续游戏。”

胜利了吗？恐怕远远没有，除非玩家真的找到足够充足且有力的证据证明大厂有诱导「游戏属于玩家」的行为，并且在法庭的论战中赢下大厂的专业律师团队。

但这份回应确实让玩家看到了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权益的希望，如果英国这边的请愿书凑够10万个签名，这份提案将被拿到英国议会进行讨论——

《停止杀死游戏》运动仍在继续。

所以大伙千万别以为购买的游戏属于自己是理所当然的，对某某厂商进行道德审判更是毫无意义。正如现在很多人觉得Steam最好用，G胖懂玩家，Steam的2小时退款政策比主机御三家更良心。

却很少有人知道，Steam现在的退款方案也是玩家闹到法院，Steam被各国部门轮番毒打，最后被法律约束下的结果。

你所认为的那些理所当然的便利，其实来都自法律的保护。

但归根结底，是来自前人的行动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