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的冬夜,寒风像刀子般刮过张大海的脸,他裹紧棉袄,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
作为生产队的检斤员,忙完一天的活计,他特意拐进小饭馆,要了碗热腾腾的馄饨。
汤水下肚,寒意稍稍退去,可抬头见天色将晚,他不敢多做停留,付了钱便匆匆往家赶。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结冰的土路上,张大海突然瞥见路边有团黑影。
起初他以为是被丢弃的破布,可走近一看,竟是个蜷缩着的小女孩!那孩子穿着单衣,小脸冻得青紫,睫毛上结着冰碴,眼看没了气息。
“孩子!孩子!”张大海蹲下身,急切地呼唤。小女孩却毫无反应,像尊冰雕。
他心一横,解开棉袄,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像块寒冰贴在胸口,可张大海咬着牙,一路小跑往家奔去。
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多,屋里昏黄的油灯摇曳着。
妻子李秀兰正在缝补衣裳,抬头见丈夫怀里多了个孩子,手中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哪来的丫头?咱家三个小子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往回捡?”
张大海将孩子轻轻放在炕上,声音发颤:“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冻死在路边吧?这大冷天的,她爹娘咋就这么狠心……”
李秀兰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嘟囔着:“都烧成这样了!”嘴上埋怨,手却没闲着,赶紧去灶屋熬姜汤。
她往汤里放了几颗珍藏的大枣和一勺红糖,小心翼翼地喂进孩子嘴里。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张大海去上工前,特意嘱咐:“给孩子煮点粥,别饿着。”
李秀兰哼了一声:“就咱家那点口粮,还得省着点。”可转身还是从米缸底掏出一把小米,又摸出两个鸡蛋。
张家大儿子张建军六岁了,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见炕上新来的小女孩,好奇地凑过去:“你叫啥?从哪来的?”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丫丫……”她伸出三根手指,示意自己三岁。
“那你以后就是我妹妹了!”张建军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
日子一天天过去,丫丫渐渐成了张家的一份子。张建军无论去哪都带着妹妹,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妹妹总是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喊着“哥哥”。
李秀兰嘴上说着嫌弃,却偷偷给丫丫做新鞋,把仅有的鸡蛋也都留给孩子们吃。
八岁那年,张建军背着书包上学了。丫丫每天都守在村口,等哥哥放学。有一回,几个调皮的男孩拦住丫丫,扯她的辫子,还往她身上扔泥巴。
正巧张建军赶来,二话不说冲上去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虽然脸上挂了彩,鼻子也流了血,可他护着妹妹,硬是把那些孩子赶跑了。
当晚,几个孩子的家长找上门来,李秀兰气得直跺脚:“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我家建军还受伤了呢!”
张大海黑着脸,说:“你们一群大孩子欺负我家丫丫,还有理了?”
家长们走后,李秀兰一边给儿子擦药,一边念叨:“你这傻小子,为了个捡来的丫头,值得吗?”张建军梗着脖子说:“她就是我妹妹,谁欺负她都不行!”
转眼到了1982年,张建军上初三,丫丫也上初一了。土地下放后,张家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翻盖了新房,还养了几头猪。可张建军的心思,却全在丫丫身上。
一天傍晚,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张建军突然问:“丫丫,你以后想找个啥样的对象?”
丫丫脸一红,低头抠着衣角:“就、就像哥哥这样的……”
“当真?”张建军的心猛地一跳,“可我不想当你哥了……”
丫丫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哥,你说啥胡话呢?”
“我说,我喜欢你!”张建军鼓起勇气,一把抓住丫丫的手,“不是兄妹的那种喜欢!”
丫丫像被烫着似的抽回手,慌乱地站起身:“哥,你别乱说!咱们是兄妹啊!”
“可你不是我亲妹妹!”张建军脱口而出。
这句话像颗炸弹,在两人之间炸开。丫丫愣住了,张建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乱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就在这时,李秀兰从屋里冲出来,脸色铁青:“张建军!你说什么浑话?丫丫是你妹妹,就算没血缘,也不能……”
“为什么不能?”张建军红着眼睛,“我就喜欢她,这辈子非她不娶!”
“你……你这个逆子!”李秀兰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要打,却被张大海拦住。
夜深了,张家的灯还亮着。张大海叹了口气,对妻子说:“老伴儿,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既然没血缘关系,咱们何苦棒打鸳鸯?”
李秀兰沉默许久,终于哽咽着说:“我是怕别人说闲话,委屈了丫丫……”
后来,张建军参了军。临走那天,他在人群中找到丫丫,大声喊道:“等我回来!”丫丫含着泪点头,目送军车远去。
张建军走后,丫丫在学校摔伤了腿,落下不少功课。高考失利后,她在乡镇小学当起了代课老师。
期间,张大海查出直肠癌,是丫丫衣不解带地照顾。老人临终前,将张建军和丫丫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把丫丫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待她……”
1988年,张建军转业回到乡里当警察。这年冬天,张家张灯结彩,终于迎来了张建军和丫丫的婚礼。
大雪纷飞中,两人紧紧相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改变命运的雪夜。
命运的红线,早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就已悄然系上。兜兜转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份跨越血缘的深情,在岁月的长河中,愈发显得珍贵而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