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斜斜地戳进庭院时,我正在整理旧物箱里的青瓷茶盏。那盏釉色原本是雨过天青的澄明,如今却在盏口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前些日子寻访老匠人修补,他说补得回形状补不回气韵,金缮后的裂纹反而愈发明晃晃地刺眼。我望着那些游走的金线,突然记起你总说我太过计较,可你大约从未见过夜深人静时,我独自擦拭碎瓷的模样。

记得去年仲夏的暴雨夜么?你淋着雨来敲我的门,发梢滴着水珠说想尝我新晒的桂花蜜。那时我们的笑声能震落窗棂上的雨帘,你总说我酿的蜜太甜,却把整罐都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后来你再来时,总是先数落糖罐里的蚂蚁,再抱怨茶杯沿的茶渍。那些细碎的抱怨像梅雨时节的青苔,不知不觉爬满了陶罐的每个缝隙。

前日整理书房,翻出你忘在这里的旧围巾。羊毛纤维里还蜷着去年初雪的气息,当时你嫌我织的梅花针脚太密,却把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去赴约。如今围巾角落的流苏断了三两根,像被时光啃噬的琴弦。我忽然明白,那些你眼中的斤斤计较,原是我在暗夜里一根根续接的丝线——你看不见的线头,都是被生生咽下的碎瓷片。

暮色漫过西窗时,我把茶盏收进樟木箱。金线在暗处幽幽发亮,恍若我们曾共赏的星河。原来最深的隔阂不是惊雷裂帛,而是星河渐隐时,有人固执地守着熄灭的烛台,有人却早已习惯在黑暗里摸索前行。那些灼热的期待终究成了淬火的瓷器,纵使勉强拼凑完整,盛进的月光也会从裂缝里汩汩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