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文豪巴金,被誉为“知识分子的良心”“照亮一代国人的灵魂之灯”。
他不仅以斐然文采照耀文坛,更以对婚姻的忠贞与家庭的担当,树立了人间的典范。
巴金一生的爱情,只和一个女人有关,那就是他深爱的妻子——萧珊。
1972年,萧珊不幸患癌,命不久矣。
面对这无情的诀别,巴金心如刀绞,痛哭流涕:
“我后悔当初不该写小说,更不该生儿育女!”
那么,巴金缘何发出如此痛心疾首之语?他跟萧珊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01
时光倒流至1944年的贵阳花溪,40岁的巴金与27岁的萧珊,在战火纷飞中悄然结婚。
两人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也不曾办一桌酒席。
他们只在镇上小饭馆里,点了一份清炖鸡和两样小菜,然后安安静静两人相对,从容地夹菜、碰杯,吃完晚饭散着步回到“花溪小憩”宾馆。
在房间黯淡的灯光下,两人谈着过去的事情和未来的日子。
“我们谈着,谈着,感到宁静的幸福。四周没有一声人语,但是溪水流得很急,整夜都是水声,声音大而且单调。”
自此,从19岁便离家出走、漂泊天涯二十载的巴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巴金,原名李尧棠,1904年出生于四川成都的世代官宦人家。
在成都李公馆里,他有将近二十个的长辈,有三十个以上的兄弟姊妹,有四五十个男女仆人。
然而,在这看似光鲜的封建大家庭中,巴金感受到的却是压抑与不幸——
自十岁起,他接连经历了母亲、父亲、祖父的离世,目睹一场场争夺遗产的丑剧,体会到人性的复杂、世态的炎凉。
于是,十九岁那年,巴金远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他前往上海,并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
多年来,他过着颠簸漂泊的独身生活,只能在写作中排解心中的孤寂和苦闷:
“所足以维系我心的只有工作,终日工作,终年工作,我在工作里寻得痛苦,由痛苦而得满足。”
1931年,巴金的大哥在封建礼教的沉重压迫下,在老家自 杀。
这一悲剧如同晴天霹雳,深深刺痛了巴金的心!
在悲愤交加中,他奋笔疾书,创作出长篇小说《家》,描绘了一个正在崩溃中的封建大家庭。
《家》一经问世,便轰动整个文坛!
尤其是书中对爱和理想生活的追求,让当时的年轻人狂热不已。
很多青年正是读了这本书,才鼓起勇气义无反顾地参加革命,冲破封建思想的锁链!
02
因为《家》这部力作,巴金一跃成为无数人心中的偶像,常常收到天南海北的读者来信。
1936年,一位来自浙江宁波的19岁女读者,在给巴金写了半年信之后,跑来上海照顾巴金的生活,并且深情表白:
“李先生,你永远是我的神,跟我的心同在。我的目光永远地跟随着你。我的心里永远有你。在艰苦中我会叫着你的名字。你知道能够陪伴你走过一段路程,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幸福吗?”
这位勇敢而深情的女读者,便是日后成为巴金妻子的萧珊。
当时,32岁的巴金认为两人年龄相差悬殊,一直逃避这份感情。
然而,萧珊从没有放弃,在抗日战争的烽火连天中,她陪巴金经历了各种艰苦生活。
终于,经过八年的执着与等待,萧珊如愿以偿地成为巴金的妻子,两人携手共度余生。
抗战胜利后,这对夫妻重回上海。
从此,巴金养家,萧珊持家,二人添了一双儿女,日子平淡而美好。
有了家人的陪伴,巴金的写作更有动力了——
他完成了“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后两部,以及“爱情三部曲”(《雾》《雨》《电》)等传世名作。
那些年,巴金是备受敬仰的大作家,萧珊是以丈夫为傲的贤妻良母。
作为家中的女主人,她大方好客,总是以最大的热情款待巴金在文艺界的朋友们。
因此,一楼客厅,常常高朋满座。
巴金深深眷恋着萧珊为他营造的这个温馨港湾,最愿意安安稳稳地在上海工作。
每当需要去外地,他就会非常想家。
“我的确想家,我真不愿意离开家、离开他们。”
一次,好友汝龙还听见巴金在自言自语:
“所以我迟结婚,一有了家就有牵挂。”
这句话不只体现了巴金的深情,也流露了他的责任心。
后来,萧珊听到汝龙转述此事,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03
遗憾的是,幸福的时光那么短暂。
在时代的飓风下,巴金被押上批 斗 台,而萧珊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护住丈夫,任由铜头皮带一下下落在自己的头上……
那些日子,萧珊既担心丈夫,又为儿女的前途忧虑。
她张皇失措,坐立不安,“内心的痛苦像一锅煮沸的水”,最终在惊忧中病倒了。
1972年7月底,萧珊被确诊患上直肠癌。
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肠癌变成了肝癌。
“她患了病,得不到治疗,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想尽办法一直到逝世前三个星期,她才住进了医院。但是癌细胞已经扩散,肠癌变成了肝癌。”
萧珊在医院里只活了三个星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悲伤地说:
“我看不到了。”
巴金连声问她看不到什么。
萧珊说:
“看不到你解放了。”
随后,她又想到远在农村的一双儿女,尤其是因为父亲的事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学会抽烟、还染上肝炎的儿子。
她的声音愈发凄凉:
“儿子怎么办呢?”
巴金心如刀绞,他想起了孩子们曾经因不懂事而说出的一句话:
“爸爸做了坏事,害了我们大家。”
想到这里,巴金满怀内疚地望着妻子,痛苦地喊道:
“我后悔当初不该写小说,更不该生儿育女!”
1972年8月13日,萧珊在医院病逝,享年55岁。
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巴金不在她的身边——他刚跟表妹换班,离开医院回家吃饭。
后来,表妹告诉巴金:
“嫂子临终前,一直在说‘找医生来’。”
巴金听了泪流满面,仰天长叹:
“她说的不是找医生来,是‘找李先生’,她平日这样称呼我。”
巴金最难过的是,萧珊死时自己和儿女都不在她身边:
“为什么那天上午偏偏我不在病房呢?家里人都不在她身边,她死得这样凄凉!”
一个人不该这么凄凉地死去,而应该有温暖。
04
萧珊去世后,巴金把爱妻的骨灰放在自己的床头。
人们劝他安葬,他摇头道:
“我宁愿让骨灰盒放在我的寝室里,这样,我感到她仍然和我在一起。这并不是萧珊的归宿,等我死了,我们的骨灰融合在一起了,那才是她最后的归宿,那才是我们共同的结局。”
几乎是一夜之间,巴金的头发就完全白了。
朋友看到他都很惊异: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稻草人,至少老了十岁!”
萧珊去世6年后,巴金提笔写下剖肝泣血的《怀念萧珊》。
在文中,有这么一段:
“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她的骨灰里有我的泪和血。等到我永远闭上眼睛,就让我的骨灰同她的掺和在一起。”
萧珊去世12年后,巴金又写下《再忆萧珊》。
他写自己梦见了亡妻:
“昨夜梦见萧珊,她拉住我的手,说:‘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安慰她:‘我不要紧。’她哭起来。我心里难过,就醒了……
她离开我十二年了。十二年,多么长的日日夜夜!每次我回到家门口,眼前就出现一张笑脸,一个亲切的声音向我迎来,可是走进院子,却只见一些高高矮矮的没有花的绿树。上了台阶,我环顾四周,她最后一次离家前往医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穿得整整齐齐,有些急躁,有点伤感,又似乎充满希望,走到门口还回头张望……
我仿佛还站在台阶上等待车子的驶近,等待一个人回来。这样长的等待!十二年了!甚至在梦里我也听不见她那清脆的笑声。我记得的只是孩子们捧着她的骨灰盒回家的情景。
骨灰盒还放在我的家中,亲爱的面容还印在我的心上,她不会离开我,也从未离开我。
我还有勇气迈步走向我的最终目标——死亡,我的遗物将献给国家,我的骨灰将同她的骨灰搅拌在一起,撒在园中,给花树做肥料……”
05
晚年,有朋友劝巴金再找个老伴,这样至少有一个人照顾他。
巴金断然拒绝:
“不想找老伴,没有兴致和劲头。”
他心里那个位置永远是萧珊的,再没有任何女人能够占据它。
对此,女作家冰心深感敬佩与动容,她由衷地赞叹道:
“巴金最可佩服之处,就是他对恋爱和婚姻的态度上的严肃和专一。他对萧珊的爱情是严肃、真挚而专一的,这是他最可佩之一。巴金一生的爱情,只和一个叫萧珊的女人有关。”
晚年的巴金,将满腔的爱意倾注于陪伴孙辈与写作之中。
在给外孙女端端的信中,他深情地写道:
“我要告诉你:祖父的爱、外公的爱是不需要补偿的,是无穷无尽的,它永远在你的身边,保护着你。你们不理解我,但是我爱你们。我仿佛还能够把你高高举起。”
1986年,84岁的巴金历经八年艰辛,完成了五卷本的《随想录》。
这是一部讲真话的书,真实地讲述了那个年代的人和事。
由于巴金敢于讲真话、敢于履行一个知识分子应尽的历史责任,所以他被誉为:
“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
对此,巴金说:
“讲出了真话,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人世了。”
2005年11月25日,巴金与世长辞,享年101岁。
按照巴金的遗愿,家人将他同萧珊的骨灰一起撒入大海。
“等我死了,我们的骨灰融合在一起了,那才是她最后的归宿,那才是我们共同的结局。”
从此,巴金和萧珊永不分离。
参考书籍:
01 《怀念萧珊》《再忆萧珊》——巴金
02 《巴金·激流人生》——巴金故居/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