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总有些光在流动。草叶尖坠着的露珠折射着月光，像大地睁开千百只眼睛。那些光斑明明灭灭，顺着叶脉爬上枝桠，最终停在某片颤抖的蝶翅上——蝴蝶振动翅膀的刹那，整个森林都亮了起来。

早春的雨总带着薄荷味。檐角垂落的冰棱融化时，楼下的流浪猫会在排水管旁蜷成毛团。水泥地上积着薄薄的水洼，倒映着天边将熄的流云。这时总有什么轻轻叩响铁皮桶，米粒大小的面包屑沿着青砖缝隙蜿蜒，绕过冬青丛里酣睡的麻雀，最后停在那个打着哈欠的鼻尖前。

巷口的修鞋匠从不收铜板。他的工具箱里躺着二十三种鞋钉，八十九块磨刀石，还有半罐凝固的松节油。穿红雨靴的小女孩总爱蹲在旁边，看苍老的手指如何将脱线的布鞋重新缝合成蝴蝶。碎布头打着旋儿落在她发辫间，像是秋天提前寄来的信笺。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凌晨三点的输液室里，有人偷偷把凉掉的汤药换成温水。棉签蘸取的碘伏在年轻护士手背画下浅蓝轨迹，像某种神秘的图腾。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所有疼痛都在晨曦到来前悄悄溶解，化作床头柜上那支未拆封的草莓软糖。

我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光了。它们不在聚光灯下，也不在镁光灯里。就像深秋的银杏叶坠落时，总要绕着树干转三个圈才肯触地；就像黎明前的露水，总要等待第一缕光线才能折射出七彩虹霓。那些细碎的、温暖的、不求回报的善意，正在世界的褶皱里悄悄进行着光合作用——吸收黑暗，释放温暖，直到每寸土地都长出春天的模样。

天快亮了。楼顶的太阳能板开始转动，街角的包子铺升起袅袅蒸汽。昨夜被台风吹落的紫藤花苞正在晨露中舒展，每一片花瓣都裹着夜色的温柔。我知道，此刻某个窗口正推开，有人把晒好的被褥铺在阳台上，阳光便顺着棉絮的纤维流淌出来，轻轻叩响每扇紧闭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