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黄山市文史资料》第一辑(1989年12月),作者颜非,原标题《胡适和他的母亲》
正文
胡适的母亲冯顺弟,二十三岁守寡,丈夫的前妻曹氏留下三男二女,大女儿三十岁,比她大七岁,大儿子二十五岁,比她大两岁,一对孪生子仅比她小四岁,而亲生子胡适只有四岁。这个家庭很复杂,大儿子染上吸鸦片、赌博恶习,不守本分,没钱用就偷家里的东西出去卖,儿媳之间常常吵闹,摆脸色,或者打骂自己的孩子出气。顺弟不仅要操持家庭事务,还要与诸子妇周旋,不得不事事容忍,处处留心,于日用出入,虽一块豆腐之细,都作登记,备诸子检查,由于她至诚至公,子妇间有过失,皆容忍曲喻之,至不能容忍,则闭户饮泣自责,所以,家庭里尚不曾发生过公然相打相骂的事。
胡适从小跟随母亲生活,对母亲恪守的妇道及承受的重负曾作过叙述:“我母亲二十三岁就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这样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笔写不出一万分之一二。只因为还有我这一点骨血,她含辛茹苦,把全副希望寄托在我渺茫不可知的将来,这一点希望居然使她挣扎着活了二十三年。”
冯顺弟要送胡适去读书,可是三儿子答之以冷笑,二儿子则始终不发言,尽管处境如此艰难,她还是千方百计供胡适读书,盼望他成名。为了让胡适读好书,她常常叮嘱胡适每天都要朝拜孔夫子,又拜托先生多为胡适讲书,要求每读一字,须讲一字的意思,每读一句,须讲一句的意思,别的学生家长每年只交先生两块银元,而她在胡适开蒙那一年就送先生六块银元,以后逐年增加,最后一年增到十二块银元。胡适后来说:“我一生最得力的是讲书。”
冯顺弟对胡适管教极严。胡适做错了事,说错了话,绝不饶恕。小的,等到第二天清晨儿子醒来时教训,重的,当天夜深人静时,关了房门,先责备胡适,然后行罚,或罚跪,或拧他的肉。无论怎样重罚,总不许儿子哭出声来。她教训儿子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有一次,儿子犯了错,她气的发抖,不准他上床睡。儿子跪着哭,用手擦眼泪带进了病菌,眼睛害了很长时间总是医不好。她又悔又急,听说眼翳[yì]可以用舌头舔去,有一夜她把儿子叫醒,真用舌头舔儿子的病眼。真是一位严师!一位慈母!她待人很仁慈,很温和,从来不说伤人感情的话,胡适回忆说:“我在母亲直接教训下住家九年,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她年轻孤苦,满腹心思,无处诉说。朝朝暮暮,悲悲泣泣,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很小的儿子身上。“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就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从不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她看我清醒了,才对我说昨天我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要我认错,要我用功读书。有时她对我谈父亲的种种好处,她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丢脸、出丑)。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到天大明时,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学。……十天之中,总有八九天我是第一个去开学堂的门。”
胡适的天资本来就极颖悟,又在这样艰难复杂的氛围里生活,所以懂事很早,读书很用功,到十二三岁时,家乡的老师们就很难教他了。在一段时间里,他曾跟舅父到泾县恒升泰药店去学。这时,恰逢他的三哥到上海治病,他就跟随到上海读书去了。那时胡适虚十四岁,其实只有十二岁有零。胡适说:“她只有我一个人,只因为爱我太深,望我太切,所以她硬起心肠,送我去远地求学。临别的时候,她装出很高兴的样子,不曾掉一滴眼泪。我就这样出门去了,向那不可知的人海里去寻求我自己的教育和生活,——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子,所有的防身之具只是一个慈母的爱,一点点用功的习惯,和一点点怀疑的倾向。”后来因辛亥之役,汉口被焚,胡适一家生活来源的店业也烧掉了。她很伤感,病情益剧,但始终不让儿子辍学(时胡适在美留学),故每寄书,辄言无恙。及民国元、二年之间,病几不起。她招照相者为摄一影,藏之,命家人曰:“吾病若不起,慎勿告吾儿;当仍请人按月作家书,如吾在时。俟吾儿学成归国,乃以此影与之。吾儿见此影,如见我矣。”已而病渐愈,亦终不促适归国。
为了儿子含悲忍泪熬尽千辛万苦的胡母,熬到二十多年后,终于亲眼看到自己的亲生子学成归来了。儿子远渡重洋“归来,才望见竹竿尖,才望见吾村,便心头乱跳,遥知前面,老亲望我,含泪相迎。‘来了?好呀!’……更无别话,说尽心头欢喜悲酸无限情。偷回首,揩干泪眼,招呼茶饭,款待归人。”水天远隔三万里,骨肉分离十多年,日日夜夜,神思梦萦,忽然间母子重逢,那种悲喜交集的情景,还用说吗!不料,一年之后,这位严师慈母,当她看到自己心血培养的儿子已长大成材,庆幸没有辜负敬爱的丈夫的重托而高兴,但她自己也因为儿子熬尽了心血,终于不支而溘然长逝了!胡适是个孝子,他闻噩耗,赶回家:“今朝,依旧竹竿尖,依旧溪桥,只少了我的心头狂跳!何消谈一世的深恩未报!何消谈十年来家庭梦想,都一一云散烟消!只今日到家时,更何处能寻她那一声‘好呀,来了’!”胡母之死引起儿子的深长悲哀,也完全是情在理中的。因“先母所生,只适一人,徒以爱子故,幼年即令远出游学,十五年中,侍膝下仅四五月耳。生未能养,病未能侍,毕世劬[qú]劳未能丝毫分任,生死永诀乃亦未能一面。平生惨痛,何以加此!”
胡适的父亲早死,对儿子的直接影响不多。慈母对他的影响就至大至深了。越是这样,胡适越感到悲伤,如他自己所说:“先母一生行实,虽仔细琐屑不出于家庭闾里之间,而其至性至诚,有宜永存而不朽者。”先哲有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胡母把一生的精力都完全用在培养胡适的身上。
资料来源:
《黄山市文史资料》第一辑(1989年12月)
deepseek评论胡适象被砍断脊梁站不起来的奴才,老蒋评论胡适象野犬般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