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自杀后，妈妈不思悔改，变本加厉地将压力强行转移到我身上。
100分的试卷考了99分，骂我眼瞎看不清楚题。
考了满分，讽刺我又不是唯一的满分，得意什么。
考了全校第一，冷笑着对我说绝对不能退步，不然就等着挨打。
还要经常以姐姐的悲剧警告我。
“如果做不了人上人，就和你姐一样去死好了！”
妈妈，我不会去死的，我会带着姐姐的怨恨，用不同于她的方式离开你。
永远永远地离开你。
01
姐姐跳楼时，我刚好走到单元楼下。
妖冶的血花在我脚边绽开，浓稠的鲜红如同蜿蜒曲折的蛇群朝我奔涌而来。
姐姐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映着我居高临下的模样。
她四肢折断，扭曲地趴在我身前，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缥缈的声音顷刻间被萧瑟的风带走了。
救护车来的很快，却没有救活她。
连担架都用不上，医生看了一眼，就宣布姐姐已经死亡。
妈妈状若疯癫地跑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
“你这个死丫头啊！我不过就是讲了你一句，你就冲了出去！”
“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辛辛苦苦将你养到十七岁！你就拿命来杀我的心啊！”
“你这个白眼狼啊！你这个不孝女！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你是想要我的命啊！”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看热闹的邻居们抹着眼泪，上前劝慰。
对门的林阿姨推了推我。
“青青，快去安慰你妈，看着她别再出事了！”
我脚步僵硬地走上前，话还未出眼泪先掉了下来。
妈妈紧紧抱住我，哭的撕心裂肺。
我能感受到她痛不欲生的情绪，但生不出对她的同情。
看着地上孤零零的姐姐，我落着伤心又欣慰的泪。
姐姐终于解脱了。
02
姐姐从来都是一家人的骄傲。
自小学开始，她的学习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
除了成绩优异，姐姐还爱好多、兴趣广，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孩子，不仅是别的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还是各学段母校的传奇。
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突然在高二这年跳楼自杀。
很多人都不理解，都说是现在的小孩子生活环境过于优越，从而抗压能力弱，他们那个年代不仅愁吃愁穿，读书还要走几里路，天天被家长老师打骂，不见得动不动自杀。
就连伤心欲绝的妈妈，在姐姐下葬后，也是这样与爸爸说的。
爸爸沉默地抽着烟，并未表露自己的想法。
实际上，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
在我的记忆中，他除了上班加班，就是在家玩手机，从不关心我和姐姐的生活，家里的大小琐事他也不管，都是妈妈一手包揽。
因此，他在家中没什么话语权，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担起丈夫和父亲角色责任的思想觉悟。
而爷爷奶奶，对姐姐的死更加没有任何痛心的表情。
只凉凉地说未婚的女孩子又是自杀，是没有资格进祖坟的。
然后转着眼珠想了想，试探着问爸爸和妈妈，是不是可以计划生一个弟弟了。
爸爸认真地考虑了，妈妈则说先养一年身体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会再生的。
爷爷和奶奶满意地笑了，几个人一起谈笑风生起来。
浑然不像刚死了女儿和孙女的样子。
不过一个月，姐姐就彻彻底底地从家里祛除了。
03
不能进祖坟，姐姐最后长眠在城郊的墓园里。
为了省钱，妈妈选的最偏最小的一个角落，连墓碑选的都是最简单的。
下葬时，嘴里还喃喃有词，带着怨恨的语气，说是她先弃妈妈而去的，妈妈待她已经仁义尽致了。
我不懂妈妈的母爱。
但我懂姐姐的哀莫大于心死。
记得姐姐刚上初中那年，骤然从简单的语数两门主科突然转变成好几科课程，科科都不能掉链子，偏科更是不行。
第一期的不适应让姐姐退步了，但还是保持在全班前五名的水平。
妈妈知道后，又着急又愤怒。
“初一的题目这么容易，你竟然能从第一退步到第五？！”
“你是猪脑子吗？地理这么浅显的知识，你只考了84分？”
“这么简单的题目都能错！我不是告诉你解题的步骤了吗？怎么还不动笔？！”
“我看平时是对你太好了！”
那天，姐姐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去上了学。
再次月考，姐姐冲回了第二。
妈妈洋洋得意。
“看吧！如果不是我跟得紧，洋洋能进步这么快吗？！有时候就是该打，不打不长记性！”
从此以后，姐姐挨打成了家常便饭。
抽背单词有三个背不出就会被扇巴掌；妈妈买的课外作业落下一课就会被揪耳朵；课文背的磕磕巴巴就会被书扇头；作业准确率没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就会被拧、被踢、被捶……
同时，还会伴随妈妈中气十足的辱骂声。
“你真是蠢的无可救药！”
“今天考了第一就了不起了？作业就能错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思进取的女儿！”
姐姐的身上便总会出现青紫红痕，有掐的、有扇的、有踢的、有衣架棍棒打的……
妈妈还总会给老师送礼，恳求老师时刻关注姐姐的学习动态，有一点不对劲都要和她汇报。
04
高一时，姐姐班上有个小混混，给姐姐写了封情书，还在众目睽睽下向姐姐告白。
尽管姐姐拒绝了，小混混还是恬不知耻的在放学路上堵她。
好事者起哄看把戏，传出姐姐和小混混恋爱的谣言。
老师给妈妈打了电话，要她关注姐姐的心理动态，明晰早恋的危害，尽量避开小混混。
妈妈却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一定是姐姐做了什么，才让小混混缠着她不放。
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妈妈像个疯婆子，嘶吼着扔掉姐姐的书包，揪着她的头发拽到穿衣镜前。
然后将姐姐的衣服都扒光，拿起铁丝衣架使劲往姐姐身上招呼。
“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真是不要脸！”
“好好的学不上，想着谈恋爱！你就这么饥渴吗！”
“是不是只要是个男的和你说几句话，你就会往上扑！”
也是那个晚上，姐姐进行了第一次反抗。
她身无寸缕，痛苦地尖叫一声，抱着头拼命挣扎。
妈妈吓了一跳，被她挣脱开跑走。
不过一瞬间，妈妈又反应过来，怒火中烧地追上去。
“你竟然敢忤逆我了！你为了个混混敢忤逆我！”
衣架落在雪白的肌肤上就是一道久淤不散的青痕，痛的让人发狂。
姐姐如同一只无处可逃的小兽，哭嚎着求妈妈停手，说她没有谈恋爱。
妈妈觉得她还在嘴硬，盛怒之下，打开门将她扔了出去，又将门紧紧关闭。
门外传来尖利的哭喊和响震天的捶门声。
“妈妈！我错了！我错了！”
“妈妈！我再也不会反抗你了！”
“妈妈！妈妈！求求您了！你快放我进去吧！”
……
妈妈却像是还未解恨似的，喘着粗气喝水，恍若未闻。
最终还是我看不下去，哭着去把门打开的，尽管遭了妈妈好几个白眼。
姐姐羞愤地抱着身体冲进屋时，门外已经聚集了好些指指点点的邻居。
自那之后，姐姐的眼里再也没有光了。
她的成绩一落千丈。
05
我比姐姐小三岁，正在读初二。
现在是妈妈唯一的女儿。
姐姐在时，她是家里最璀璨最有前途的一颗星，妈妈的心思和目光都在她身上，所有的资源都紧着她来。
我不过是陪衬的绿叶，妈妈优越生活的一味调剂品。
姐姐不在了，妈妈终于将从前给我三分的目光全部投入在我身上。
可我没有姐姐聪明。
成绩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长，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长得也平平无奇。
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
妈妈觉得，她能培养出姐姐那样的人才，一定也能培养我。
只不过姐姐被走了岔路，她痛定思痛，决定对我更加严厉，才能有效避免悲剧的发生。
于是，姐姐曾经经历过的，一一嫁接到了我的身上。
无休止的补课，做不完的试卷，无尽的谩骂……
地狱般的学习模式让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妈妈自满之余，仍觉不够。
期末100分的试卷考了99分，骂我眼瞎看不清楚题。
生地会考考了满分，讽刺我又不是唯一的满分，得意什么。
初三月考考了全校第一，冷笑着对我说绝对不能退步，不然就等着挨打。
还要经常以姐姐的悲剧警告我。
“如果做不了人上人，就和你姐一样去死好了！”
看，才一年时间，姐姐的死就只成为了妈妈嘴里的威胁工具。
这一年里，她从未去墓园看过姐姐，连姐姐的生日，都忘了。
仿佛姐姐来这世上走这一遭，只有我还在怀念着她。
06
姐姐的十八岁生日，在冰冷的地下度过。
我在那天向班主任请了半天假，买了一束菊花去看望姐姐。
冷清清的小坟包，告诉世界她曾经来过。
意外的是，我离开时，迎面碰上一个男孩子。
他叫住我，问我是不是邓洋的妹妹。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垂下头，将手里的花束放到墓碑前，然后说他叫张瑞，是姐姐的班长。
“邓洋和我是同桌，经常说起你，笑的可开心了。”
“我不知道她灿烂的笑容下竟早有颗千疮百孔的心，她从来不和朋友们说这些。”
“自从安珏大张旗鼓追她那件事发生后，她就开始状态不好了，经常神游天外，默默哭泣。”
“我以为她只是苦恼安珏的追求，不知道该怎么办，却没想到她患上了抑郁症……”
“还是我们不够关心她，安珏那种人圈子混乱，好几个小太妹找上你姐姐做了些不好的事情，她却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我真的很痛心！我们还约定好要一起考北京的大学的！她那么优秀！她……”
张瑞泣不成声。
我轻轻擦掉眼泪，对他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还记着姐姐，谢谢他在姐姐活着时给她的关怀。
回到家后，妈妈面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凌厉。
“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我打电话给你班主任问今天的学习情况，他说你请假了？”
“你怎么敢不向我报备就请假？！你请假干什么！是不是偷偷跑出去玩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忘了你姐姐的后果了？！你想学她了是吗！”
我的泪水奔涌而出，发泄着满腔的愤懑。
“我去看姐姐了！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一个巴掌破空甩来，在我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让你去看她了吗！她都死了，要你惦记什么！你都初三了！马上要中考了！”
“如果你没有考上一中最好的尖子班当班长，我就把你喜欢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都烧掉！”
妈妈以为我和姐姐的性格一样逆来顺受，会像姐姐那样默默一直忍受着，挨完打就抹着眼泪继续扎进书山卷海里。
然而我不是。
失去姐姐的伤痛和强制性的压抑酝酿已久，在此刻得到了爆发。
“你烧啊！你现在就去烧啊！把我所有的书和试卷都烧了！”
“这个破书我一刻都不想读了！读书把姐姐都逼死了！你们现在还想逼死我！”
“你是姐姐的妈妈吗？！一年里你给她烧过几次纸点过几次香？！”
07
妈妈没想到我竟然敢声嘶力竭地顶撞她，又惊又怒，腾地站起身，恶狠狠看着我。
“如果不是我精心培养，你会有现在的好成绩吗！你不感恩就算了，还记恨上了我！”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你光明的未来！你无视我的苦心，还要倒打一耙！”
“真是不孝！真是白眼狼！你还为你姐鸣不平了！她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将我对她的心血毁于一旦！她是在践踏我！她有什么资格恨我？！”
她怒目圆睁，唾沫飞溅，越说越愤恨。
“她以为这样就能报复到我了？她休想！我偏不如她意！我是她妈！她怎么能挟制到我！”
“做子女的就得听父母的！我是为了你们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吗！”
爸爸摸着手机从卧室走出来，满脸不快。
“青青，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妈是为了你好，你要请假去看你姐也应该和我们知会一声啊，我和你妈多担心你知不知道？”
“你以为我们不想你姐吗？我们现在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姐那么疼爱你，她当然不会介意我们没去看她的。”
他蹙眉做了几分钟和事佬，手机里马上响起催促的声音。
“老邓，boss出来了！快来快来！这把一定出个极品武器！”
爸爸眉头顷刻舒展，忙不迭应声扎入游戏中，进卧室前还不忘叮嘱。
“快给你妈认个错！一点都不懂为人父母的苦心孤诣！大晚上的吵吵闹闹，别人不嫌嘈，我还嫌烦呢！弄的我打游戏的心情都不好了！”
妈妈早已知道爸爸靠不住，将他视为无物，然而听他突然帮她说话，气焰更加嚣张。
她抄起茶几上的杯子就朝我泼来。
杯中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我身上，痛的我尖声哭叫起来。
可妈妈并没有停手，反而快意道：“知道痛了？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快给我道歉！”
湿淋淋的校服贴在火辣辣的皮肤上，我疼的全身颤抖。
脑海里闪过姐姐高一下学期成绩下滑到全校第三十名时，妈妈暴怒，将她按在洗手池里挣扎的情景。
她大哭大喊着说妈妈对不起，我尽力了，我真的好累，求求你让我喘会气吧。
妈妈一如这样掩不住发泄的快意，“你喘会气，就从第一退到了第三十名！别人早就趁着你喘气的时间超过你了！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啊！你要是真的不想读书，你就滚出这个家！不要认我做妈！”
姐姐明明道歉求饶了，还是会被她惩罚。
所以道歉有什么用呢？
我咬着牙忍住剧痛：“我不道歉。”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道歉！我不道歉我不道歉！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