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砍柴:欢迎来到《砍柴,我来了》节目现场,本期我们邀请了人称女流氓的佘爱珍。佘爱珍,或许大家对她不太熟悉,要是说到76号魔窟的弑人“母毒蛇”,是否会有点印象?能有如此称号,可想而知,这个女人的“实力”。
她的养父是上海黑道人物季云卿,丈夫是76号警卫总队长吴四宝。那些年,她风光无限,本可安稳地当少奶奶,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但她却选择行走在江湖间。
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最终,晚年只能与情场浪子相伴,客死异乡。
佘爱珍
佘爱珍:大家好,我是佘爱珍。
世人称我为“女流氓”,若要解释,请恕我不愿辩解。毕竟我的罪行,已记入史册。了解我的人,说我直爽;不了解我的人,说我毒辣强悍。
归根到底,都是我的恶行所致。
生活本是一半烟火,一半清欢。总以为一切是随心所欲,其实是身不由己。今天,我穿越时空来到“李砍柴”,愿意再一次接受世人的“唾骂”。
听说,著名导演侯孝贤是这样评价我的:“佘爱珍的行事风格,又繁复,又华丽,又大方,又世故。”
可是,这都已成过去,如今曲终人散,繁华落尽,我终归还是那个“女流氓”。
年少时太轻狂
世人说,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所以生在如此富裕的家庭。
然而,越容易得到的,就越不懂得珍惜。
我的父亲佘铭三,是个商人,他一妻数妾,唯独对我母亲特别宠爱。也是托母亲之福,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我最受宠。
父亲常说,我的性格与他最像,要是男儿身,必能干一番大事业。
性格好强的我,总会反驳:“男人能做的事,我也一样能!”
父亲听到后,哈哈大笑,抱起我,那深邃的眼神瞬间柔情似水:“我的好女儿!”
从小到大,我所穿所用的都是最好的。
母亲常为我添置新衣,上海时兴的皮鞋和衣服,我总是第一个穿上。
为了让我坐得舒服,父亲特意订做了一辆双人包车,接我上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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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辆包车,外形十分独特,同学们看到,常常笑我坐的是“老爷包车”。渐渐地,我讨厌起来,生气地找父亲说事:“我再也不要坐这辆车去上学了!”
父亲看我生气的样子,并不作声,低头继续看书。
看他没有反应,我便一手抢过他手上的书,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他。
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嘴角上扬,说:“好女儿,你听他们的干什么?只要坐得舒服便好。”
然后,抱着我,读起我最爱的故事书。听着父亲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我的怒火烟消云散。
我从小,不太喜欢读书,中学时,常常爬墙逃课。
我虽长相甜美,但眉宇间有着一股男孩子的气质。正是如此,引得社会上的一些混混常来挑衅滋事。
他们像哈巴狗一样,天天跟着我。遇上心情好,我便与他们唠叨几句。
有时候我烦了,就大骂:“你们这群人,真没家教,不认真读书,只会天天来盯女人。”
我越是这样,他们就觉得越有意思,变得更加猖狂。
从小,父亲对我管教严格,而在这些人的身上,我感到十分好奇。不久,我还与他们交上朋友。
白天,他们会带我去看电影,晚上还会带我去舞厅跳舞。
舞池上的我,愉快地飞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喜欢自由,喜欢酒后微醺放飞自我的感觉,更喜欢被男子围着像女王一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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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吴姓男子对我一见倾心,苦苦追求一年多。
有次,他趁我酒醉,带我去宾馆,与我发生关系。醒来后,我并没有哭闹,也没有与人说起此事。
对于女人所谓的贞操,我是真不懂。
对于情爱,我更不懂。
有一天,我突然呕吐头晕,母亲担心,便带我去看病,才得知,原来我怀孕了。
未婚先孕,何其羞耻。
父亲立刻安排我去香港,把孩子处理掉,然后送我出国留学,避免再生事。
吴家太太知道后,立刻来家中说事:“爱珍,你若走了,我儿就活不成了,求你跟我回去吧!”
父亲一口拒绝了。
吴家太太一听,急得当场哭了。她拿起手绢,不停地啜泣,眼泪如同珠子,一滴一滴地流下。
“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为娘也随他一起去……”
两条人命在我手,我心软了,糊涂地答应了。
父亲一听,双眉拧成疙瘩,胳膊的青筋冒起,大怒:“你若踏出此门,佘家再不认你!”
第一次见父亲如此生气,从小他对我期望极高,现在必定伤透他心了。
离家之时,我并未带走一衣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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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后,我仿佛一夜长大,对公婆不敢怠慢,伺候丈夫,做到面面俱全。
儿子出生后,丈夫依然天天游走在灯红酒绿间,我只好把精力放在儿子身上。
儿子天生聪慧,知书识礼,学堂先生对他赞誉有加,长大后必有所为。
可是,造物弄人啊!
九岁那年,儿子染上“猩红热”,不幸夭折。
那一天,我抚摸着他身上的余温,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我痛呀,痛彻骨髓,如摧心剖肝。
我的孩儿,我的好孩儿,我乖巧的好孩儿,你就这样走了!
只怪我年少轻狂,对人对事笔笔皆真,唯独对自己糊涂。
我本想糊涂地过完此生,现在儿子走了,我对这个家再没牵挂,该离开这里,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了。
遇上四宝,人生得意一时
离开吴家后,娘家又回不得,我就去赌场找了一份工作,维持生计。
那里工作环境复杂,而我却能游刃有余。
青帮大哥季云卿见我精明强悍,很是赏识,他的夫人金宝师娘与我十分投缘,便认我为养女。
在养父养母的介绍下,我认识了不少江湖之人,吴四宝就是其中之一。
他对养父曾有救命之恩,养父则有意把我许配给他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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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但为人性格爽快,做事有胆量,我十分欣赏,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婚后,我们相敬如宾,他对我,唯命是从。
他不识字,我让他学字。
刚开始,他很不耐烦,但又好面子。为了显摆大哥风范,每天把学到的诗句,读给门生们听。
大家都说:“有师娘在此,大哥事业必定锦上添花!”
四宝听到夸赞,下巴都升起来了,嘴巴变成桥拱形,露出那满嘴的大黄牙。还不忘嘱咐他们,一起读书认字。
四宝做事,都会与我商量。
有一次,他因在租界搞出人命,惹上官司。探长趁机前来说事,称以一万元了事。
我立刻答应了。
岂料,他们见我如此爽快,更是坐地起价,要求给一万两千元。
他们这种出尔反尔的敲诈行为,让我十分不爽。我宁愿打官司,也不想把钱给这些人。
“既然如此,探长请回吧!”
“吴太太,那咱们看着办吧!”那个探长搁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四宝为人好面子,做事过硬,不适合与死者家属说事。我与四宝商量:“现在你暂时躲起来,由我出面,说服他们。”
四宝没有反对,便收拾几件衣服,连夜离开了。
第二天,我来到死者家,软硬兼施之下,他们同意撤销此案。
从此以后,每逢有门生发生争执,四宝都说:“找师娘说去。”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士群
在躲藏的那段时间,四宝与李士群相识。在李士群的安排下,四宝加入了76号警卫队。
四宝本是个亡命之徒,能够搭上“76号”,必“大有窜头”。
他奋勇当先,做事彻底干净,很快得到了李士群的赏识。短短的半年时间,四宝就坐上了行动组的第一把交椅,成为了76号的风云人物。
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渐渐地,我也加入其中,为76号办事。
有一次,我要到租界办事,巡捕见我是76号的人,要求没收手枪。
我原想息事宁人,可保镖为了我的安危,不肯交出,还与巡捕发生争执。
突然,一声枪响,鲜血喷涌而出,保镖当场死亡。
随后,巡捕房大批人员出动,现场枪弹如雨,流弹乱飞。
我坐在车里,端然不敢乱动,玻璃的碎片飞溅在身上。我双手紧掩脸庞,以防玻璃伤到眼睛。
此时,我神志清晰,毕竟在76号的这些年,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呢?
没过多久,76号的大队人马赶到,听说我还在车上,与英国巡捕交涉,枪战才得以停止。
我立刻下车,扬手向自己人那边叫:“我安好!我安好!”
汪伪76号特工总部
这场枪战中,我虽毫发未损,但却引起了76号的不满。事后,他们在公共租界里,开始了多宗暗杀事件。
为此,英国警官还特意回国避祸。
事态严重,最后,工部局以“76号可以带枪出入租界”为条件,才得以平息此事。
我也一举成名,成为了上海有名的人物,“母毒蛇”也由此而来。
人生得意极盛期,所有的惊险也成了能干,是庆幸,得千人赞叹,万人倾听。
人生路上,有高峰,也有低谷。而我的高与低,都源于四宝。
盛极而衰,遇见风流才子
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四宝因事,惹怒日本人,还被关进日兵牢房。后来由李士群出面担保,才放出来。
回家第二天,他胃口极差,上吐下泻,在送去医院的途中,暴毙身亡。
四宝的突然离世,让我措手不及。有传是李士群下毒所为,可是还没来得及查清事实,就迎来了日本投降,76号也随之覆灭。
而我在76号里犯下的种种恶行,也得到了报应。
最终,被判刑七年,入狱四年。承蒙昔日门生李小宝帮忙,为我保释,才得以重获自由。
出狱后,我的生活十分穷逼,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昔日金戈铁马,风光无限,如今遭人唾骂。
无奈之下,我只能逃去香港暂住,为了谋生,便去了日本做买卖。
偶然,遇上旧友胡兰成。
胡兰成
说起兰成,他的遭遇与我相似。他曾为汪精卫办事,日本投降后,为了活命,逃亡到日本,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他乡遇故知,是何其难得。自遇上后,他每周来探望我一次。
其实,他的小心思,我早已猜到,只是看破不说破。
他在上海的那些风流往事,可谓是人人皆知。
坦白说,我并不在意这些。
对于感情,我早已过了冲动的年龄,现在只想安稳地好好过日子。
一天傍晚,他突然来到我家,低头叹气,眼看四周,那双无处安放的手,在我面前显得有些蹩脚,我问道:“胡先生,有话直说。”
见我主动开口,他才说话:“刚刚经过火车的铁桥时,我望着河水,竟有了自杀之意。”
男人追求女人,说自杀,真是可恨又可笑。
这些年来,他对我事事关心,事事照顾,其实,我早已视他为亲人。
如今若是拒绝,让这位才华横溢的作家,走上绝路,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我笑道:“你可不能这样,我以后还要指望你的。”
对于这段感情,只能说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越是无心,越是长久。
兰成,成了我这辈子最后的依靠。
还记得求婚那日,我伏在桌上写信,顽皮地不让他看,他竟然打起了坏主意。
我立刻拿起信,绕着桌子转,他紧追在我后面。两人的身影,在黑暗的灯光中,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那一年,我50,他49,虽已到天命之年,但仍然一如少年。
佘爱珍 胡兰成合照
自古才子皆多情,兰成也是如此。
他常说,我是他的第8个女人,还笑称:“我的老婆子老了,换过一个如何?”
我说:“呵呵,你的良心这样坏,不打自招了。”
见我如此平静,又追着我问:“要是我和张爱玲和好呢?”
我狡黠地大笑:“你俩才子佳人,再般配不过了。樱花季节将至,赶紧写信邀请爱玲前来赏花吧!”
气氛实是奇怪,兰成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起身,紧追他:“来来来,我为你磨墨,你赶紧写信吧!”
平时絮絮叨叨的他,瞬间哑口无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滋味,真爽!
应小姐是兰成的前妻,在香港开了一家卖日本饰品的小店。每次来日本进货,都会顺路来探望他。
她待人心思好,我与她十分投缘,更成为了知己。
兰成见此,十分生气:“你见我与女生来往,心里不难受吗?”
遇上我心情好,便对他笑笑,若是被问恼了,就不是如此一般。
我说:“从前,四宝在外与歌女马三媛相好,我知道后,立刻带着一帮人马,闯进她的屋子,朝天开枪,吓得她当场拿起包袱离开。四宝为此,还向我下跪道歉。”
话说到此,原本满脸春风的他,突然通红起来。
世人都说,胡兰成被我拿捏得死死的,其实这男人就是欺软怕硬,软骨头。
当日,他逃亡之时,境遇窘迫,需一笔钱作路费。
其前妻张爱玲知道后,竟然把手中的三十万元稿费,全寄给他。要知道,兰成对她曾有不忠,为此,还难堪悲拗回了上海。
张爱玲
换作是我,必不会如此。
那时候,他也曾找我,而我只给了他二百元。
金钱对我而言,必须拎得清,得为谁花,才值得。
偶尔说起此事,他还十分生气:“你何曾正眼瞧过我呀。”
我做的,不仅如此。
结婚时,我曾对他说:“你有你的地位,我也有我的地位,两人仍旧只当是姊弟罢了。”
为此,婚后我依然住在新宿,兰成隔几天,就会来看我一次。
平日各不相干,互不打扰。
我本以为,这是最好的状态,直到我因生意问题被拘留,才有所改变。
他向来不擅交际,为我的事情,四处奔走,到拘留所、到检察厅,如此一回又一回。
事后,他形容那段日子,就如白蛇娘娘被镇压在雷峰塔。欲相见,又见不得,十分焦急。
我听了,暗喜:情场浪子,终究回归正途。
听说,世人称我俩是绝佳组合——“流氓与浪子”,一物降一物。
哈哈,这真是妙绝!
现在回想,人生盛极而衰,能与“浪子”相守一生,是庆幸,也是缘分。
失去过,也得到过
兰成曾在他的书中写道:“爱珍的华丽贵气,生在骨子里。这样的人,不是天所能富贵贫贱的,她自己就是天。”
年轻时,我从不怕事,是父亲给予我足够的底气,成了我的天,成就了我这般华丽。
正是这般华丽,使我糊涂地与吴姓公子结合,使我经历失去爱子之痛;
正是这般华丽,使我遇上四宝,使我人生得意;
正是这般华丽,使我与兰成相遇,相伴终生;
佘爱珍 胡兰成合照
世人说,如此狠辣的“母毒蛇”也配谈爱吗?
我想问,为何不配?
世间凡人,皆有七情六欲,而我也不例外。
终其一生,不是天所能富贵贫贱,而是人为所造。
我要感谢这三人:吴家公子让我成长,四宝让我得意,兰成让我安稳。
我生性糊涂,但对人对事笔笔皆真;
我生性强悍,但从不争强好胜;
或许如此,成了世人口中的“女流氓”吧。
了解我的人,说我直爽;不了解我的人,说我毒辣强悍。
而且能够变化,厉害的一批,因此孙悟空特别珍视。
可见他珍藏的东西就是自己的龙尿
年轻时,我从不怕事,是父亲给予我足够的底气,成了我的天,成就了我这般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