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魏启扬
来源 | 洞见新研社
图源:长沙晚报
十年前,中国高铁还在为是选择德国技术,还是日本方案左右为难,如今全面自主化的“复兴号”已有超千组车组投入运营,我们随时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十年前,中国的导航定位几乎全部依赖GPS,如今北斗导航芯片快速迭代,定位精度不断提升,我们惊喜的发现,导航软件右上角卫星图标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北斗定位”。
十年前,中国民航被波音和空客两家垄断,如今国产大飞机C919已经完成商业首飞,累计订单超千架,至此,中国乃至世界航空的版图上有了第三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很显然,在科研逐渐步入深水区,越来越难以获得突破的背景下,加之以数据为基础的数字化时代正迎面而来,研发创新已经成为推动产业发展的重要引擎,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高质量颠覆性研发创新的出现。
看到了,自然要有所行动。
今年6月份的“2023互联网岳麓峰会”上,湖南省委书记沈晓明正式公布了长沙打造“全球研发中心城市”的目标。
随后,湖南湘江新区主动揽起重责,公开表态,“要在打造全球研发中心城市中走在前、当主力,要将新区打造成为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核心引领区。”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大的问题是,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怎么建,现在并没有可以参照的对象。
中国工程院院士、湖南大学电气与信息工程学院教授罗安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过,“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是一个全新的理念,国内暂时没有一座城市提出类似定位,长沙怎么打造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是摆在湖南面前的一张‘新考卷’。”
完成目标,对长沙是一项艰巨的挑战,对湘江新区更是如此。
01「湘江担当」建研发中心城市很难,湘江新区做好了准备建设全球研发中心城市面临的第一个难点就是高额的建设费用。
必须明确,我们要建的不是一栋楼,一个街区,而是一座城,其中既包括与吃穿住用行相关的基础设施,也包括明确的生活休闲、消费娱乐的功能分区,当然也包括标志性的研发与产业聚集区。
当以“城”的概念来进行整体统筹时,投入的建设金额无疑是非常庞大的。
另外一方面,除了初始的建设费用,研发本身也是一件费钱的事情。
公开报道显示,大科学装置“兰州重离子加速器”建设时,前后累计投资超10亿元,建成后每年还至少需要1.1亿元用于运行和维护更新;美国能源部国家实验室仅研发费用一项,每年的拨款就超过120亿美元。
湖南湘江新区决定要“冲在前,当主力”,成为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核心引领区,肯定在心理上已有所预期。
在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战略之前,湖南省委省政府在湘江新区提前部署了湘江科学城的建设规划,这是一项与研发中心城市定位极为契合的城市规划。
在高层决策者的构想中,湘江科学城是全球研发中心城市的重要引擎,也是打造具有核心竞争力的科创高地的关键之为。
至于建设经费,湘江新区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强的经济体,2022年的经济总量超4200亿元,居于全国国家级新区第6位,以全省5‰的土地面积创造了8%的GDP。
从上面的案例可以看到,建设研发中心城市并非一朝之功,而是需要长远的持续投入,可以这么说,如果湘江新区的财力都无法支撑研发中心城市核心引领区的建设,那长沙将很难找出其他能够承担起这项责任的合适人选。
建设全球研发中心城市的第二难点是,研发能够推动产业发展,但研发并不能直接转换为产业实现价值。
在很多情况下, 研发就像“伏兵”,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埋伏”, 直到某个瞬间突然“出击”,猛然抬头这才发现,产业格局已经改天换地,此时研发由“伏兵”变成了“奇兵”。
一个最典型的案例,为了探测引力波的存在,科学家们在美国打造了一个巨型装置LIGO(激光干涉引力波观测站)——管臂长达4千米的干涉仪,内部能让光波反射400次,激光光路长达1600千米。
这个项目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投入运作,几十年间投入了上百亿,直到2017年才迎来收获,人类第一次直接探测到来自双中子星合并的引力波,三位科学家也因此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当然,有些研究延续数年,甚至数十年也没有理想成果产出也是常见的。
例如,2016年8月,“欧洲大型强子对撞机的物理学家们有了非常深刻的发现:没有新发现”成为新闻,这种“没有发现就是发现”的结果,是30年前该项目设计之初唯一一件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举这些案例是为了说明,如何通过合理的产业规划来对冲研发的“少产”,是建设研发中心城市之前就必须考虑清楚的事情,对此,湘江新区用深厚的产业底蕴进行对冲。
大家都知道,工程机械是长沙的产业名片,城市标签,湘江新区恰恰是长沙工程机械产业重点布局的区域之一,中联重科总投资1000亿元的中联智慧产业城正落子于此,中联智慧产业城不光光是一个生产基地,同时也是中联重科研发创新的主战场。
企业主导的研发,特别是行业头部企业的研发具有非常强的产品属性,大多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业竞争力背书。
比如全球最大吨位2400吨全地面起重机、全球最长101米泵车、全球首台纯电动汽车起重机……这些“国之重器”能够被制造出来,映射的是企业的研发实力,往大了说,亦是长沙和湘江新区在产业层面研发实力的体现。
当然,湘江新区不仅仅只有工程机械一个优势产业:
圣湘生物通过自研创新,成为蜚声海外的体外诊断整体解决方案提供商;
湖南揽月机电杜金榜团队研制反作用飞轮及磁力矩器产品,实现了卫星姿控系统核心关键零部件的国产自主可控,成为细分领域的隐形冠军;
博云新材专研大飞机机轮和刹车系统,成为国产919大型客机供应商;
银河麒麟深耕信息领域,成功研制国产麒麟操作系统;
天仪研究院已发射26颗卫星,卫星累计在轨无故障飞行时间超过15000天……
除了已有的产业布局之外,湘江新区还怀揣着湖湘人特有的“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在此之前就已经加入到智能网联汽车、北斗、区块链、元宇宙等新兴产业的竞争,通过先行探索进行产业培育和蹲苗。
很显然,湘江新区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原有的优势产业是基盘,狠抓不放手;具有潜力的新兴产业埋下种子,等待收获与爆发。
02「湘江雄心」从研发到产业,实现目标的两条路径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技术与产业的发展都遵循着“线性创新理论”,即基础科学是最根本的创新引擎;基础科学完成理论突破,然后形成应用科学体系,再转化为生产制造的技术创新;基础科学研究的投入,必然带来更多的技术创新和经济增长。
而随着科学前沿边界的推进,科学的超复杂性、不确定性和多学科重叠的交叉性越来越明显,特别像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技术的出现,使得多领域、多学科的相互协助成为科学研究的必要条件,技术与产业发展进入到“多元创新”的新阶段。
此时,找到将研发创新转化为产业价值的路径就变得非常关键了。
在寻找路径之前,我们先来看看长沙现有研发体系的布局。
官方信息显示,长沙拥有全国重点实验室20家,湘江新区占了5家;国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14家,有8家成长于湘江新区;国家企业技术中心有31家,大部分企业也都位于湘江新区。
除此之外,湖南省近两年来着力推进的“4+4科创工程”—— “四大实验室”和“四个重大科学装置”在湖南湘江新区也均有落子。
主体工程在湘江新区的是湘江实验室、岳麓山工业创新中心总部及三个节点实验室(潇湘实验室、衡山实验室、麓山实验室)、国家超级计算长沙中心,岳麓山实验室(大科城片区)、芙蓉实验室(湘江新区片区)有部分研究中心或实验室在新区有布局。
手中握着如此丰厚的资源,如何将研发创新转化为产业价值的实现,湘江新区可打的牌就多了。
最直接的路径就是“本地聚集模式”,这里说的聚集,不光是物理空间意义上的聚集,还包括研究方向的聚焦,由此产生巨大的产业迸发能量。
我们可以看看上海张江科学城的“它山之石”。
除了“2+2+X”(上海三大先导产业之“集成电路+人工智能”;提前布局的两大新兴产业“航空航天+智能汽车”;扩展大健康、量子科技等未来“X”产业)产业矩阵布局外,张江科学城还聚集了上海光源、蛋白质研究中心、上海超算中心、软X射线自由电子激光试验装置等,未来还将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种类最全、综合能力最强的光子大科学设施群。
这就是“空间聚集,研究聚焦”逻辑的很好体现。
反观湘江新区,其产业聚集的规模也很大,本身就拥有工程机械、新材料和电子信息3个千亿级产业集群,占到湖南千亿级产业集群数量的21%。
此外,湘江新区还聚集了包括新材料、生物医药、航空航天(含北斗)、智能网联汽车、文化旅游等15条产业链。
实际上,无论是上文提到的中联智慧产业城,还是正在建设中的湘江智能网联产业园,亦或是中电软件园、芯城科技园这些大小园区,都是产业在物理空间上聚集的载体,当产业形成聚集时,研发方向自然不会偏离,研发成果很多情况下都是在本地完成了转化。
研发能够通过“聚变”产生产业价值,当然也能通过“裂变”产生价值,这就牵出了“异地扩散模式”的第二条路径。
之所以会有“异地扩散模式”这条路径,主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产业发展没有上限,但城市空间、土地资源却是有限的,本区域内的研发成果能在本地转化很好,但如果能在其他地方也能生根,无疑会产生更大的价值。
其二,随着科学技术的更新,不同学科之间的技术融合,以及由技术所引导的产业融合趋势越来越明显,这就导致产业链持续变长,链中链也开始涌现。
以新能源汽车为例,在传统思维中,这是一个与汽车制造高度关联的产业,但是新能源汽车在产品迭代的过程中,动力电池和智能驾驶成为一辆新能源汽车的核心关键,在这里又衍生出新能源电池和与自动驾驶相关的智能网联产业。
链中链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新能源电池和智能网联既是新能源汽车的配套,是其产业链中的一环,但这两个产业拎出来又能单独成链,同样也各自拥有万亿级的产业规模。
新能源电池与新型材料、生物化学、芯片等产业高度关联;智能网联汽车则包括大热的人工智能、芯片、云计算、北斗、激光雷达等产业,如果做进一步的延伸,也能和工程机械、航空航天等产业搭上关系。
湘江新区的很多产业都具备“异地扩散”的能力,特别是“4+4科创工程”中建设的国家超级计算长沙中心、大飞机地面动力学试验平台、力能实验装置、航空发动机冰风洞装置这四大科研基础设施,承担了相当一部分国家先进产业的研发任务,基于此,更是要倡导这种模式。
回到湘江新区建设“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核心引领区”这件事,通过“异地扩散”产生“裂变”,既腾出了更多的产业发展空间,同时也拓展了自身在“研发”以外的影响力,这也将最大限度的发挥出研发的价值。
将格局打开一些,这种“裂变”模式会帮助“研发中心城市”拓展更广阔的发展空间,“研发中心城市”的建设者和运营者也将成为更多产业区域的开发者。
03「湘江图景」研发标签牵引下,理想之城就在眼前最后,我们再来盘一下,建设“全球研发中心城市”这件事情能对长沙和湘江新区带来什么。
除了明面上追求的产业联动发展的目标,换一个方式来解读,其实就是区域经济实力的增长之外,更深层次的红利还包括城市建设的升级,也就是产城融合的高阶形式。
建设“研发中心城市”的本质是产业发展的逻辑发生了变化,过去是传统的以招商为初始点的“产—学—研”模式,现在变化为以“招研”为初始点的“研—学—产”模式。
翻译过来就是,过去是“扩大产能,用需求牵引研发创新,继而带动学术创新”,现在的逻辑是,借助研发创新的力量,直接判断投资或者潜心培养一个全新的科技产业,从而实现“弯道超车”。
与产业发展模式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城市发展逻辑。
过去,我们经常看到城市发展大多依托“低廉的土地和人工成本吸引产业,进而积累财富发展城市”,是“产—人—城”模式。
如今,更高阶的城市发展转变成“通过建设能吸引科技人才的魅力城市,聚集科技人才,进而发展科技产业”的“城—人—产”模式,毕竟产业的发展离不开人,而人才是产业能够永续发展的源泉和动力。
回到长沙和湘江新区建设“全球研发中心城市”这件事情,正好嵌入进“城—人—产”模式中,是长沙执行强省会、强新区战略的必然选择,也是长沙产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
一般来说,城市吸引人才的手段大致有两个。
一个是政策层面的倾斜,通过创业支持、柔性补助、引才补贴等不同方式,来迎合人才的需求,从而达到人才引进的目的。
对于人才,湘江新区向来是很大方且不遗余力的。
针对重点产业博士,新区提供最高60万元生活补贴、10万元购房补贴、100万元创业补贴等政策支持,对顶尖人才领衔的项目更是给予最高1亿元资助。全日制创业博士,可同时享受就业和创业补贴,硕士可享受最高5万元的购房补贴。
数据显示,截至目前,湖南湘江新区直管区人才总量达80万人,两院院士36人,入选国家和省市人才计划2400余人。
另外一个手段则是通过诸如城市的低房价、历史文化沉淀、丰富便捷的休闲娱乐生活等 “软实力”来吸引人才,长沙也确实依照这样的城市建设逻辑收获到了丰硕的果实,2022年以净流入18万多人的成绩,成为全国人口净流入最多的城市。
局势变得明朗起来。
研发中心城市的主体要由研发人员和科学家组成,各项研发要由科学家们来实现,因而为研发人才和科学家们建设一个他们心目中的“理想之城”,是“吸引科学家”和“留住科学家”的关键要素,这也成了长沙和湘江新区城市建设的新命题。
我们可以根据一些成熟的案例经验,以及研发人员和科学家们的工作模式、创造经历、生活方式等特点来勾勒出“理想之城”的大致模样:
可交流的城市——美国西雅图科技创新核心聚集区联合区1平方千米的范围内,有30家咖啡店,这些咖啡店设置于各种顶尖机构、创业公司和孵化器之间,研发人员们之间的交流无处不在。
有风情的城市——下午茶和酒馆对英国的科学研究有着非常大的贡献,在酒精和茶香的惬意安闲氛围中,剑桥的下午茶“喝”出了60多位诺贝尔奖得主。
有温度的城市——研发人员和科学家并不是孤家寡人,每个人才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只有妥善安置了家庭,才能解决人才的后顾之忧。
艺术之城——很多时候,科学家的灵感是由艺术所激发出来的,像物理学家玻尔兹曼同时也是一位诗人,著作《力学原理》的开篇就是一首诗;爱因斯坦的业余爱好就是小提琴;发明摩斯密码的摩尔斯曾是一名画家……
科学与艺术、科学家与艺术家,有非常多的重叠,由此倒推,我们的“研发中心城市”也应是一座艺术之城。
事实上,湘江新区在成立之时就是按照这个逻辑来进行规划和建设的,现在提出建设全球研发中心城市核心引领区战略后,未来将进一步强化这套发展逻辑,产城融合的建设也将提升一个层级。
长沙和湘江新区打造“全球研发中心城市”的同时,一座研发人员心目中的“理想之城”也逐渐清晰,在这个过程中,湘江新区冲锋在前,既是做样榜表率,也是为积累经验,进而形成一套可以复制的模式辐射全市。
当网红长沙开始批量制造网红科学家,孵化出爆款科普节庆/研发顶会IP时,“研发中心城市”最终将呈现出“产业发展,市民宜居,人才宜业”,一副只有在理想中才会出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