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安全套”牵出的藏民故事,点破传统信仰之下的女性尴尬

友书闲读 2022-01-03 10:35:37

文丨花欲燃吖

2015年,国内在筹备第一届藏地电影作品全国巡展时,“藏地新浪潮”的概念首次被提及,也因此接连涌现了不少以藏地文化为主旋律的文艺作品,其中,作为中国影坛难得的作者型导演万玛才旦凭借出众的拍摄技巧和写作能力,在众多藏地导演中脱颖而出。

万玛才旦是一位土生土长的藏族人,他在这片土地上成长和生活,接受了传统的藏族文化洗礼和熏陶,成年后的外出求学经历又使得他的宗教观和世俗观发生了碰撞,由此产生了一些新的认知。他将新旧思想下的宗教与世俗的矛盾都概念化到了自己创作的小说中,而今天这部短篇《气球》更是尤为突出。

正如万玛才旦在采访中所说:“我渴望以自己的方式讲述故乡的故事,一个更真实的被风刮过的故乡。”他在《气球》中描述了这片土地上真实存在的人们,表现了传统藏文化对新时代下人们思想的影响和冲击,还有宗教与现实交织下的情感和困境。2019年万玛才旦凭借《气球》摘得《花城》文学奖,还入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

根据这部短篇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在上海电影节中获得最受传媒关注导演奖、编剧奖,并且在海南国际电影节捧得今椰奖。

《气球》以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藏地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达杰一家因为突然到来的第四胎,陷入了尴尬又两难的抉择之中。

一、生与不生的两难?是藏区妇女对子宫支配权的无力

故事的开始,达杰的两个儿子透过充气的“安全套”看向远处的爷爷和父亲,父子二人谈及藏区现状,人人都将马卖了换成了摩托车,爷爷感慨着摩托哪有马好,达杰应声附和着。

此时,他注意到儿子手里的“气球”,在爷爷反复追问下,达杰看着那椭圆形的透明气球似曾相识,粗犷的汉子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掏出烟头追着儿子们将“气球”戳破。

达杰和朋友借来了一只种羊要为家中两年未曾生育的母羊配对,妻子卓嘎缓缓走过来,笑呵呵地看着那只健硕的公羊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只羊好像你。”卓嘎无意地吐槽,道出了藏区妇女的现状:男人有绝对的话语权和主导权,而女人如同那只待产的母羊,对自己的子宫支配权都稍显无力。

“不产羔,有什么用。”达杰的话也暗示了藏区女性的生存价值就是生育能力。

镜头下的公羊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入羊圈,而母羊们惊慌奔逃,也象征着卓嘎内心对生育的恐惧。她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捉襟见肘的生活不允许她再养育一个孩子,而她也不想成为一个生育机器,她内心隐隐地觉得应该为这件事做些什么,于是,在两个儿子将最后两只“安全套”当成气球拿跑后,她忍着羞耻来到了村卫生所。

男医生问她哪里不舒服,在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思想下,卓嘎坚持要等女医生,局促地回避着问题:“不方便给你说,是女人的病。”

男医生无奈地回着:“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保守,真拿你们没办法。”直到女医生周措进屋,二人才神神秘秘地来到屋外,卓嘎不好意思地提出想要做结扎。起因是丈夫达杰是一个生理欲望十分强烈的汉子,卫生所前不久发过的安全套,周措还特意给卓嘎多拿了几只,谁知都用完了。卓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迫不得已来找周措求助。

当时正在提倡计划生育,除了卓嘎自己本身不愿意生了之外,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经济上捉襟见肘,卓嘎认为他们一家承担不起超生罚款。

周措调侃道:“你家那口子是种羊吗?发了那么多还不够?”由此也将达杰的人物形象和影片中羊的具象合为一体。影片叙事中恰到好处的留白处理,使观众能够在自觉接受的过程中,感受到藏地女性所面临的现实困境与百般无奈,从而达到共情。

临走时,周措将自用的一只安全套偷偷塞给卓嘎。卓嘎推辞说一只也不够,再说周措也需要,女医生直言自己不用。

女医生和卓嘎是两种思想文化下的女人,通过两人面对“性”态度的对比,短短几个镜头,就将藏地的闭塞和落后描摹出来,而转眼,达杰一家吃饭时面对电视机里的“试管婴儿”的新闻则满是抵触,可见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壁垒,还无法被打破。

可意外的是,这最后一只“安全套”被小儿子拿走换了口哨。夜晚,急不可耐的达杰遍寻不着只好“冒险”,也就这一次,卓嘎不幸的怀上了第四胎。

在计划生育和经济生活的双重压力下,卓嘎想要打掉孩子却意外和丈夫达杰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达杰的一巴掌将影片的冲突推向高潮。

所有人都劝卓嘎留下孩子,或以命运之名,或以良善绑架,唯独没有以卓嘎意愿为主,这便是当时藏区女性集体的悲哀。

二、信仰与现实如何抉择?这是卓嘎向往自由的一种反抗。

卓嘎的大儿子加洋正在读大学,就像走出藏区的作者万玛才旦一样,脱离了从小接触的文化环境后,加洋也面临着宗教信仰和现实的困境,他反思的微弱苗头在一场梦境中得以展现。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爷爷提到加洋后背的黑痣和去世的奶奶一样,这意味着加洋是奶奶这一世的轮回,一家人信得十分虔诚,而加洋仿佛就是奶奶的化身,而非加洋本身。

于是,加洋在梦里幻化出一双手把那象征轮回的痣抠掉,是对藏区轮回信仰的一种逃离。

卓嘎也面临着这种信仰与现实的抉择。爷爷忽然的离世让一家人陷入悲痛之中,平静的超度和诵经声贯穿在整部电影之中,事后达杰请上师指点爷爷转世后会投生到何处,上师说:“近期还会到你们家。”

虽然这在藏区被认为是吉祥之兆,却让卓嘎陷入了两难。她意外怀孕了。达杰以及其他人都认为这是上师的话得以灵验,爷爷再次投生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卓嘎要顾忌生育政策,还有对自己身体自由支配的强烈愿望,她找到周措交流。女医生劝她三思,女人又不是生孩子的机器,总要为自己负责,于是,卓嘎决定人流。

然而回到家后的卓嘎面对全家人的劝说,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丈夫达杰更是斥责卓嘎:“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爷爷生前对你多好。你这个妖女,肚子里要是你父母的转世,你会这么说吗?”

卓嘎鼓起勇气反驳道:“要是上师错了呢?上师也会错!”二人争执言辞激烈,达杰愤怒地打了卓嘎一巴掌,四周又恢复了死寂......

卓嘎在犹豫挣扎后,还是果断地走进了人流室,却被赶过来的儿子和丈夫从手术室拖回来了家。出家的妹妹也以因果劝说姐姐要善良积德,卓嘎面对肚子里的孩子孤立无援。

故事没有交代结局,而是卓嘎辞别儿子跟着妹妹去寺院清修,希望能得到一个真正的指引,是妥协还是反抗,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气球在这里是难以启齿的性的符号与象征,在地处偏远的藏教文化中引发了一连串的戏剧冲突,以宗教绑架卓嘎,这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生下,一是不能杀生,二是爷爷转世应该接纳。《气球》极其大胆地把质疑的矛头对准了在藏地普遍信仰的宗教,这种现实和信仰的碰撞和反思,流露出并不多见的对女性的关怀。

作者万玛才旦对影片核心是这样解释道:“信仰和现实如何抉择,我觉得这个是关键。这样一个女性,她生活在藏地底层,我觉得她能做到的就是这样,安排她有那样的觉醒,有那样一点点的反抗,我觉得这个女性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时候我感觉她就像一个圣女,她承担着太多的苦难和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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