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传言,威远将军府里独宠次女。
可在边疆生活十年的长姐回京后,
所有人都说长姐是代我受苦,替我赎罪。
于是长姐一句边疆无花香,爹娘便拔掉我院中治病的花草。
长姐不通书画,弟弟就毁掉我所有的书画。
就连我的未婚夫,也与长姐出双入对,弥补她那十年未见京城之憾。
他们日日指责我凉薄自私、不敬长姐,早该以死谢罪。
所幸,我也不愿再活了。
……
1
今年京城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
墨梅刚送走大夫,见我望着窗外沉默不语心疼道。
“二小姐,库房那边不肯给天山雪莲来治您的毒。”
“再吹风着凉了就更难受了。”
我将目光移向一旁沾血的帕子,厌倦道。
“都是将死之人,吹不吹风又有什么的呢?”
墨梅一听,顿时连连“呸呸呸”了几句。
“大夫说了,若是好好将养……”
可话还未说完,墨梅便停住了嘴。
连天山雪莲宁愿给长姐祛疤也不愿给我续命。
又何谈什么好好将养?
“这府中,除了你还有谁能记起我这位二小姐呢?”
我将目光移向光秃秃的院子。
那里原本有我精心培育、常年不败的花草。
因为长姐一句边疆无花香,惹得爹娘心疼不已,连草根都除得干干净净。
我有心阻拦,却被他们指责自私凉薄。
“你长姐跟着我们在边疆受苦十年。”
“这本该是你应该遭受的,别说除掉一些花草,要你的命都是应当的!”
甚至连我自小带大的弟弟,都与我的未婚夫一同谴责我不够善良体贴。
他们忘记了是他们不愿长姐留在京城充当人质,所以才将我留下。
而他们口中不值钱的花草,是我用来治病的药草。
如今我倒真能一死了之了。
……
墨梅却不甘心,她满怀希望地说道。
“小少爷是您带大的。”
“若是小少爷知道二小姐您的情况。”
“一定会为您寻来天山雪莲的。”
苏云浩吗?
正提起他,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冷风灌入,吹得骨头缝里都泛着丝丝凉意。
“苏云微,你又在耍什么脾气!”
“你知不知道府上这么多人等你多久了。”
毫不犹豫的斥责伴随着风声回荡在耳边。
我看着眼前满脸怒意的苏云浩,偏过头不愿意理会。
“我早已差人说过了,我不想去。”
“苏云微,是我心疼长姐,不愿意见她看到那些书画难过才毁掉的。”
“你非要将这一切归罪到长姐头上,这样怨恨她吗?”
听到这话,苏云浩冲到我面前,脸上充斥着对我的厌恶。
“你在京城享福多年,凡事让让长姐怎么了?”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只看到了我没有依苏云月的意跟他们同去灯会,却未曾在意我日渐消瘦的身体,更不关心墨梅刚送走的大夫是为何而来。
而那些书画,明明是我的东西被毁,事后却是我因考虑不周被责罚。
“享福?”
我盯着苏云浩,痛楚不断在胸口翻涌,嘲讽道。
“你确定是享福?”
“谁人不知我是作为人质被留在这里的?”
“暗杀、下毒还有种种陷害,连同我这幅残破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苏云浩,你说这是享福?”
苏云浩愣在原地,连带着望着我的眼神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我自然知晓他为什么奇怪。
自苏云月回京后,我任由他们将一顶顶帽子扣在我身上从不辩解。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揭露,我在这京城遭受的一切。
从前我总觉得,若是府上和睦,爹娘高兴,那我受些委屈也无妨。
可如今连命都要没了,我又为何要受这些平白无故的污蔑。
2
“那是你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苏云浩愣了一会,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我脸色微冷,缓缓站起身。
“啪”地一声。
清脆的巴掌声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苏云浩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与苏云浩一同长大,怜他爹娘不在身边,作为姐姐自觉承担了照顾他的大部分事情。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动手。
我甩了甩疼痛的手,冷着脸望着苏云浩。
“苏云浩,到底是谁没本事?”
“当初若不是你蠢笨被人诓骗,又疏于习武无法自救。”
“我怎么会孤身一人去那土匪窝救你,甚至落下一身的伤。”
还未等苏云浩开口,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呵斥声。
“放肆!”
爹娘带着苏云月赶来,见到苏云浩脸上的伤,母亲毫不犹豫地扇了我一巴掌。
“苏云微,不敬长姐,殴打弟弟,这就是你的教养!”
我被打得头偏向一边,手连忙抓紧一旁的椅子,这才让自己稳住身子。
一旁的墨梅心疼地扶住我的手,似乎想要为我辩解。
我抬手拦住墨梅,站直身子望着母亲,勾起一丝笑意说道。
“母亲还真是说笑了。”
“京城人人皆知,我自小远离爹娘。”
“又有谁教谁人养呢?”
听到这话,母亲被气得直捂心口,父亲更是震怒。
“逆女!”
“你这是在怪我们吗?”
一旁的苏云月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母亲,又安抚父亲道。
“爹,娘。”
“二妹只是一时任性,你们还是不要责怪她了。”
“来人,给我把她压入祠堂,好好跪着反省反省!”
父亲一甩衣袖,怒气冲冲道。
“何时认错,再何时出来!”
墨梅一听,连忙跪在地上求情道。
“将军,那祠堂阴冷偏僻。”
“二小姐身子不好,跪不得的。”
“边疆苦寒,也没见得月儿抱怨过半分。”
父亲瞪着我,眼底是还未消散的怒气。
“若是我的女儿跪个祠堂便身子不好了,那还不如早点自我了断。”
“也免得玷污了我将军府的名声!”
……
祠堂阴森寒冷,呼呼的风穿过窗户间隙,发出尖锐惊悚的叫声。
我望着墨梅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父亲只是责罚我一人,你原本可以不用同我一起的。”
“奴婢是二小姐的奴婢,自然应该跟随二小姐。”
墨梅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坚定地说道。
我没有应答,只是抬头望向那些牌位。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是被放弃的孩子。
当今圣上忌惮父亲兵权,在他离京之时,硬要强留将军府的一儿一女在京城。
原本应该留下的是长姐,可他们舍不得悉心爱护的长姐,又厌恶难产出生的我。
于是以我体弱为由将我留下,此后十年间的书信往来。
对苏云浩是殷切期盼、谆谆教导,对我却只有冷冰冰的几个字。
【照顾好浩儿。】
可即便这样,我也安慰自己。
将军府处境不利,爹娘事务繁忙,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于是我遵着他们的嘱咐,教苏云浩读书写字。
帮他避开那些明争暗斗,小心翼翼护着他平安长大。
为了将军府的名声,琴棋书画、女红珠算等一应事务,我都拼了命地学习。
十年的坚持,也让我成为人人皆知的京城第一贵女。
可我努力这一切换来的,却是爹娘毫不留情的指责。
“苏云微,你是存心想要给你长姐难堪吗?”
3
他们不听我的解释,执意将我关入祠堂。
现在想来,那也是一个冬日。
祠堂内风声呜咽,幡布飘动,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窥伺着我。
我被吓得瑟瑟发抖,在祠堂哭了半天也无人理会。
那时我还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如此平静地跪在这里,心中再无畏惧。
……
窗户那边传来异动。
我循声看去,一眼便望见了一身蓝白色锦袍的顾若帆。
墨梅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护在我身前警惕地望着他。
顾若帆似乎也没想到墨梅会在这里,我避开他的目光,重新望向面前的牌位。
“这个时间,顾少爷应当是陪完苏云月看完灯会了吧。”
顾若帆停顿片刻,又无奈地说道。
“云微,你姐姐自小在边疆长大。”
“她十年未回京城,早已对这些都不熟悉了。”
“我只是带她逛逛。”
“倒是你,不要总是因为月月的事情无理取闹。”
熟悉的责备又一次环绕耳边。
我有些厌恶,出声道。
“京城中比你了解灯会的人多了去了。”
“再不济,有苏云浩在,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未来妹夫带她去逛了?”
顾若帆一听,顿时恼羞成怒道。
“云微,你这是在质疑我与你长姐关系不正吗?”
“你知不知道这话对她名声会有什么影响!”
我冷笑一声,望着顾若帆。
“你一口一个月月,与她日日出行。”
“还需我说什么去败坏她的名声?”
“可我早已拒绝换亲的提议!”
话刚出口,顾若帆便有些后悔了。
他移开目光,不愿意与我对视。
当初苏云月初回京城,爹娘与苏云浩皆偏心于苏云月。
爹娘甚至动了换亲的想法,可顾若帆得知后不仅严词拒绝,更对我遭受的一切心疼不已。
他常常私下看望我,安慰着我道。
“等你及笄,我便向母亲提起迎娶你过门一事。”
“你我澄清后,就不必受这些苦楚了。”
那时的我总以为,顾若帆永远会站在我的身边。
可渐渐的,不知何时,他与苏云月越走越近。
他依旧会在我被关禁闭时来看我。
但却再也没有了安慰,反而处处劝我退让,明里暗里指责我无理取闹,太过计较。
……
“所以呢,你后悔了?”
我定定地看着默不作声的顾若帆。
“我没有!”
像是被戳穿的恼羞成怒,顾若帆立刻大声反驳道。
“那你身上为什么会佩戴苏云月的香囊?”
我指着顾若帆的腰间,开口说道。
“顾若帆,你记得你多久没有带着我送给你的玉佩吗?”
顾若帆下意识抓住自己的香囊,可反应过来又狼狈地偏过头。
我忽然厌恶了这般虚情假意。
明明是变了心,依旧要装作冠冕堂皇的样子来指责我。
“你早日派人送了退婚书,我们也好两断。”
“顾若帆,你现在让我恶心。”
顾若帆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抓住我的手,良久后还是将我重重甩开。
我被甩在地上,手被擦出一道重重的伤口,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身体也像是撑不住了一般,弯腰吐出大口鲜血。
墨梅被吓了一跳,连忙拍着我的背惊慌道。
“小姐,您别吓我。”
我正想开口安抚墨梅,可眼前一黑,立刻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