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在古巴哈瓦那首都认识了一位会说中文的留学生,他的名字叫哈莉玛,中文名字是我给他取的,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人,刚遇见的时候,在我们船上从事工头的工作。一直以来,工头的形象在我的眼里就是狡猾,懒惰,可这个人不是,勤劳,实诚,善良,做事以身作则。一开始话不多,在得知我是中国人后,主动和我打招呼,从此开启了我们两个人的一生缘分,因为他,让我认识了古巴,因为他让我看到了古巴社会主义制度下,一位活在社会底层却非常努力的古巴女人,她的一生令人钦佩,她的一生令人鼓舞。
再回古巴,已经是我和哈莉玛分别的第三个年头。靠泊那天,我还是很担心找不到哈莉玛,毕竟哈莉玛是一个没有背景的留学生,曾以一己之力,凭借着留学生的名头进入到码头工作,担任了工头的职位。这么多年过去了,作为没有背景的他,是否还在码头工作,成了悬念。
一大早,我们的船就靠好了码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海关、检疫、代理、工头,就是没有见到哈莉玛,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失落的。因为靠泊的不是一号码头,所以我开始问在船上当监工的工头是否认识哈莉玛?
不问不知道,哈莉玛已经不是曾经的哈莉玛了,他成了整个码头的理货,头衔比工头还要高一级。听到这里,我为这位勤快,贫苦的哈莉玛感到高兴,并向工头了解他的办公处所。
好心的工头担心我找不到,非常热心地帮我打了电话给他。
“哈喽,哈莉玛,还记得我是谁吗?”我非常激动的问道。
他一定是听到了有人喊他的中文名字,而且世界上也只有我会喊他这个名字,所以当场就喊了出来“啊,我的好朋友,你的船回来了吗?我太想你了。”
那一刻,他是激动的,甚至从电话里听出了抽泣的声音。
在得知我的船就在码头上,电话还没挂断便向我跑来。
他就在不远处的小屋子里办公呢,看来接下来的交往可以更加有趣了。
看着哈莉玛跑到了我的船上,当场将我紧紧地抱了起来,甚至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出于关心,我开始关心起他的家室,他有一个善良,和蔼可亲的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住在一个仅仅只有二十多平的房子里,日子过得非常的紧巴。
听我这么问,一时激动的他,突然难过起来,告诉我自己的妈妈一年前去世了,原因是饿死的。
我不相信,我觉得哈莉玛是骗我的。她那么善良,对我那么好,再说了,儿子在当工头,怎么能饿死呢?
哈莉玛欲言又止,一番了解,才知道他在当地被人欺负了,脚被人打折,失去了工头的工作,没有了收入,母亲也没有赚钱能力,仅仅依靠国家给的粮票和油票,不说温饱,就连充饥也很难保证。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如今的古巴依然是这样,贫苦百姓其实非常多,人手确实能领到油票,粮票,可是这个国家物资短缺,值钱的东西都被国家用来出口了,百姓有票,可在国营店里也买不到。
就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受伤的男人,母亲又没有赚钱能力,能熬过来的人就算命大了。
哈莉玛告诉我,自己算是熬过来了,饿了就喝水,每天吃点面粉度过,而母亲身体差,没熬住,最终离她而去。
自从母亲离开后,一个人相依为命,并不想把自己悲惨的人生告诉女朋友,更担心女朋友知道这件事后也会离他而去。
现实中,女朋友是一个非常努力,善良的人,可以说和她妈妈是同等善良的人。
为了让在场的氛围缓和些,于是将话题转到了他女朋友的身上,问他是否结婚了呢?
本以为,哈莉玛再次回到码头工作,而且当上了理货,收入高了,生活水平上去了,认识女朋友这么多年了,应该结婚了。
可没想到,他们并没有结婚,而且哈莉玛的一句话,直接让我破防,他说他已经没有亲人,一直在等我回到古巴,想要让我亲眼见证他们的婚礼。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痛了起来,当场将他紧紧地抱住,表示谢谢他对我的不离不弃的等待。
还好,还好,一切都如约而至。
我开始安慰哈莉玛,表示一定会亲眼见证他的婚礼,并表示这一次我们回来古巴至少要停留八天的时间。
哈莉玛很激动,我带着他回到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我们聊了很多,他依然是那个贪吃的人。他告诉我,他早已忘记了猪肉的味道,还是两年前我在古巴的时候请他吃的猪肉记忆。
他再次开始怀念自己曾经在中国的日子,每天都能吃上猪肉,那猪肉的香味,依然回荡在嘴巴,真是太香了。
虽然是上午,为了满足他的欲望,我亲自上库房给他烤了一份猪排,让他好好吃个够。
本以为他会非常的激动,可当我看到他只吃了一半后,想要找个袋子装起来,说要留点给女朋友,希望这样的幸福时刻也能让女朋友共同分享分享。
我被他的行为再次感动,不装了,流着眼泪告诉他,今天就送十斤猪肉给他,让他带着我去看望看望生活在古巴农村的她。
看她是一种期待,再次看到她更是一种考验。
还是老样子,从船上带上了十斤猪肉,五斤大米,一些卫生巾,便出来码头上坐车了。
这一次,我死活没有让他付车费,并不同意乘坐三轮自行车。哈莉玛穷,为了省钱,上一次不想让我出车费,硬是骗我女朋友家里很近。
这一次,我不同意,当场拦了一辆老爷车。老爷车司机眼尖,很快就认出了我是中国人,并向我要了大约98元的车费。
哈莉玛心疼,不同意,认为老爷车司机故意抬高价格的,于是两个人就价格交谈了很久,最终以60元谈妥。
带着激动的心情,坐上了前往村子里的车。
路上,风吹在脸上是温柔的,空气中的空气是甜的,老爷车上放着古巴古朴的古巴音乐,真是太有味儿了。哈莉玛也很激动,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女朋友了,心里特别期待。
去的那条路上,还是同一位置,一位大哥推着车子,偷卖着水果。
我让司机停车让我下去,果大叔早已忘记了我。当我买空了他车上剩下的所有水果,我的形象似乎再次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并问我是不是曾经也和他买过水果的中国人。
在得知我就是几年前将他水果一扫而空,让他免去私自贩卖水果被抓的风险。
在得知是我的情况下,他很激动,激动地向我握手,还想要退还我所有的水果费用。
古巴人真的很友好,他们的心都是善良的。
告别了果大叔,我们继续前去。
一个小时后,还是那个芦苇,司机还是只愿意将我们送到芦苇边,并表示再往里面走加钱也不愿意送我们进去。
无奈,下了车,背着所有的东西,两个人趴着芦苇,走着小路进入到村口上。
芦苇的末端,还是那两个人跳出来将我们拦住,他们早已忘记了我,只是还能认出哈莉玛,经过一番打量,得知我不是古巴戴乌纱帽的人,便放心地让我们进去了。
沿着小路来到了莎娃的房子外面,房子变了,一楼挑空的猪圈里多了一头猪,两只鸡,而且房子要比之前更加完善了。
要知道,古巴农村人是非常穷的,家里养得起猪的人,一定要非常有钱或者非常勤劳的人。莎娃属于后者,非常勤劳,也很独立。
眼前两层的房子,不是别人送的,是通过自己一分钱一分钱积累,然后向古巴国家买下的永久地基,又靠自己一分钱一分钱买的砖头。她不是有钱人,攒够买一块砖的费用,她就向别人买一块砖,整个房子的每一块砖都是靠自己垒起来的。
几年前来的时候,房子二层还缺一大角,这一次来,二楼总算完善了,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家。
当天,因为没有提前通知莎娃,所以家里并没有人。她一定是上地下工厂干黑工了。
前面之所以要打量我的身份,那就是因为这个村子里暗藏着地下工厂,里面正源源不断地生产古巴雪茄。这里的所有一切,不是一般人很难知道的。
古巴雪茄的生产是非常严格的,只有国营工厂有权生产,任何非法生产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莎娃就是在这个工厂干活,一转眼已经很多年了。
当我们来到了工厂外叫人去传呼她,当她看到我们的时候,非常的激动。不仅激动,而且中文水平也进步了非常非常多。
曾经的她,没有多少文化,更不会说中文,在认识哈莉玛后,受哈莉玛的影响下,独自一个人,拿着哈莉玛在中国学习中文的资料,每天下班后,晚上偷偷地躲在房间里学习中文。
一个字一个字的学习,日积月累,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说的话不是很流利,也不能完全理解我的中文话,如今,凭借着她那流利的中文,算是达到了中国人说话的标准,虽然带着腔调,但是完全可以到中国留学了。
我们一番寒暄后,在莎娃的带领下,来到了屋子。
爬上二楼还是那个木梯,上了二楼,里面真是变了个大样。
房子里的东西摆放整齐不说,角落里还多了一个塑料大桶,用来装有限的淡水。
古巴人用水非常困难,城里人一个星期有三两天是用水开放日,大概使用水的时间是两三个小时,农村人用水那就更加困难了,大家只好花大量的积蓄去努力地买上大桶,用来装好生活用水。
要是没有桶,要是在来水的时候忘了装水,那对不起,只能继续等,等上下一轮放水。
看着莎娃家里满满两大桶的水,她说话也更大气了些。
这一次来,她不仅给我看了房间,房间里满墙贴满了中文的练习资料,桌子,台灯还是我几年前给她买的,现在看着,满满都是记忆。
和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莎娃不让我上屋顶喝水了,在厨房里桌子上招待了我。真心觉得她太努力了。
不问不知道,现在的她,不仅在地下工厂做事情,而且也主动去别村帮忙种植烟草,还能从中学到一些种植经验。
不仅获得了经验,而且靠自己的收入又多买上了一头猪。虽然这头猪终究会被上面的人充公,但是至少也会给她一些辛苦费。
就这样的一个女人,全靠自己的能力,撑起了整个家。
莎娃很小没有了父母,独立能力非常强,也是非常励志的人。就她这样的女孩,普遍上了街上找工作,早就去帮老板服务客人了。
如今的莎娃日子看着要比哈莉玛更安稳,而哈莉玛在莎娃的心里依然是那么优秀,却不知道哈莉玛如今的遭遇。
哈莉玛担心我会说出去,给了我几次眼神。其实,我是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作为他的朋友,我觉得在他结婚前告诉莎娃是有必要的,不仅是对莎娃的负责,也是对婚姻的负责。
我没有直接说,而是提醒哈莉玛主动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女朋友。
哈莉玛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相信我的提醒是善意的,所以当时说出口后,莎娃为哈莉玛的遭遇当场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莎娃没有嫌弃哈莉玛,更没有因为他的遭遇,表示要离开他。
看着现场的氛围,我的心里是欣慰的。哈莉玛也不是曾经的哈莉玛,莎娃也不再是曾今命苦的莎娃。虽然两个人都命苦,这是社会导致的,难以改变命运,但是凭借着他们两个人的努力,我相信他们的生活会越过越好。
为了让这个婚姻显得非常的幸福,我邀请他们把婚礼举办在我们的船上,这将让所有船员一同见证幸福的时刻。虽然自己不是船长,但是凭借着我和船长的关系,这等幸福美好的事情,船长一定会同意的。
当我说出这个想法后,他们两个非常的激动,甚至惊呆了。
他们感到非常的幸福,紧紧地将我拥抱在一起,并表示这将是他们一生的记忆。
当天中午,莎娃在家里给我做了一顿非常美味的猪肉米饭,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很平常的饭菜,看到他们吃得那么香,听到他们说已经忘记上一次到底是什么时候吃了猪肉,我的心里是欣慰的,开心的。
看着他们大口吃肉,脸上洋溢着难以掩盖的笑容,我心满意足了,总算满足了我对他们一直以来的牵挂,一切都很好,虽然有遗憾,他的妈妈不能见证自己的孩子走进婚姻的殿堂,但是他们很努力,都是很善良,勤劳的人,我相信他们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