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弗为始。】
译:所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圣人就不专门务求什么,专门鼓励和教化什么。万物自然生长起来,而不去启动它。
解:“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他反对搞的那些事和言,是自以为是绝对价值和绝对规律的东西,但其实不是的。
无为,主要是反对这样的有为,即为了追求美和善,对社会和制度进行抽象地设计,推出这样一套新的东西,而不顾实际情况和历史习惯。老子说的无为,就是反对这样的抽象地设计的有为。所以他接着说,“万物作焉而弗为始”。如果是进行抽象地设计,那么因此影响万物发展,这个抽象的设计,当然就是“始”。但老子反对这个。
后面在章节中,老子提到“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我自然”,这也都印证了这里的解读,即他反对进行人为的抽象的设计。
老子的无为,实质是反对把基于经验的有限规律作为普遍规律(或称为绝对规律)。这些有限规律,也就是“道可道”的道。人们把有限规律作为绝对规律,依照这种抽象的有限规律来进行社会设计,往往结果就是不好的。
从这个角度来讲,比如针对法国大革命设计的巴黎公社之类模式,老子应该就是反对的。人们在政治管理中拿出的一些新的措施,遵循老子思想的人,往往也是反对它的。并不是说,不能创新,而是拿着抽象、幼稚、不顾实际情况和综合背景的新办法。比如曹参就经常反对人们这样搞所谓的新项目。具体看下面的例子。
从这个角度来讲,老子属于保守主义(曹参也是),当然这种保守主义,不是指拒绝一切变革,而是和极左的激进主义对立而谈的。他反对的是激进主义的“有为”。在激进主义下,搞出来的东西,不管是仁义道德,还是兼爱非攻,都不是“我自然”,也不是“万物作焉而弗为始。”
故事:
关于“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可以看曹参的例子。曹参的做法,属于实践者对老子思想的形而下的解读。
曹参本是刘邦下面的武将,他原本是沛县的一个狱吏,百姓出身,立有战功,建立汉朝后当了诸侯齐国的相国。他获取地位,完全是因为自己有功绩。但是曹参并没有推崇优绩至上或道德至上,而是在当地的盖公的指导下,接受盖公意见,清静无为。
后来,曹参又被提拔,去都城做丞相。临走的时候,曹参对自己的接班齐相国说:“我给你嘱咐一下,司法机构、监狱和农贸市场,就是寄放坏人的地方,你千万不要过去乱扰动。”意思是不要进去抓坏。
接班相国说:“治国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吗?”
曹参说:“非也,司法机构监狱和农贸市场(市),就是容存奸人们的地方,你如果去扰动(进去抓贼捕捉、尽数驱赶),奸人还有哪儿可去容身呢?所以我先说这个。”
说完,又简单嘱咐了一点别的,就带着人,赴京城入职去了。
那些被抓起来审问和关进监狱的人,自然多不是好人,若对他们多考究,苛察太细,势必激起外面坏人们的动荡。而农贸市场(“市”),也是黑社会的渊薮,为什么杀人要去农贸市场(叫弃市)呢,就是为了吓唬这些人。如果也对这里的黑帮们苛察严打,他们就跑出去“市”,到了闾巷街道,满城就得闹得更凶。本来是沉在水底的渣子,就要泛起而混浊了整个池塘。所谓我无为而老百姓自化,我清静而民众自正。
这就是曹参不叫去农贸市场抓坏人的原因。
没有盗贼,这确实是善,但人们都追求善,结果确实不善了,比如按下属那么激进去农贸市场抓人的话。
曹参到了长安,到了相国府里,开始办公。他的办公很简单,就是萧何从前定下的各种事例,无所变化,一概遵循萧何定的制度。在曹参看来,汉初制度本来简单,那些萧何斟酌参考秦制度而定的制度,本已经够了,完全没有增加的必要。至于修改,改后的也会有缺点,那除了越改越坏以外,并无其它裨益。
曹参做了选人的工作,各诸侯国和各郡里的官吏,他都看了其档案和工作汇报资料,那些为人宽厚,讷于文辞,谨厚长者,都给提拔起来,当了各诸侯国的相国府的长史。而那些写文章和判案和办事,文辞刻深(积极分子)、务求自己的名声(是个能精明干事的名声)的,就都给罢了官。总之,还是不让他们折腾。此外,曹参除了日夜饮酒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工作可做了。
官员士大夫以及曹参的门客,见新相国什么事也不干,什么举措也不搞,就找曹参来串门,趁机想劝曹参两句。曹参就摆出酒来对付他们,而且全是高度数的醇酒。这人喝两口,酒性尚未发作,想说两句,曹参看出来了,立刻就接着灌,劝他接着喝,直到酩酊大醉,最后一句这方面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曹参送了出去。这样的事,在曹参是常事。
曹参的相府后院有个游乐的园子,园子再后面围墙外面就是吏们的宿舍。这些吏们,也不正经,整天在宿舍里喝酒还大呼小叫。曹参的副官觉得这样不合适,就这一天请曹参到后园的池亭来游玩。
刚溜达了不远,就听不远处的围墙外面,一帮官吏在醉歌狂呼。曹参问:“这是怎么回事啊?上班时间有人还在乱叫?”
副官连忙说:“对啦,就是这个问题啊,都是咱相府的吏们,不好好工作,在这里赌钱喝酒狂歌滥舞呢?您这就派人过去,都拘了来,按法处理吧。”
曹参说:“这个不用。你们给我也拿酒来。”
于是曹参在亭子里,也摆下酒宴,和自己的跟班们一起喝起来了,边喝边歌边叫唤,跟院子后面吏的宿舍里那帮人的叫唤狂歌,相互应合。把个副官鼻子都气歪了。
曹参的相国府里的公务员和自家的家眷仆从们,如果有谁犯了规矩的,细小的过错都掩匿盖藏起来,也不管。于是,合府上下,终究无事。
文/潇水:知名历史小说作家,历史战争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