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羞羞答答

我和老公结婚八年都没有孩子，一直在努力，却始终要不上。婆婆看我越来越不顺眼。

婆婆虽然又瘦又小，可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无理也能辩出三分理，一点亏都不能吃。公公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她让公公往东，公公不敢往西。好在老公不怕她，也不吃她那一套，经常和她对着干。还时常劝她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多给子孙后代积点德。婆婆每次都被气得张牙舞爪。

有老公撑腰，我自然也不怕她，想着法子和她斗，看她吃瘪就开心。

正因如此，一家四口，除了她自己，我们三个她没有一个看着顺眼的。嫌公公没本事、没出息，嫌老公有了媳妇忘了娘，嫌我“占着鸡窝不下蛋”。只有远嫁的大姑姐最合她的心意，动不动就拿我和大姑姐比，最后再来一句总结：儿媳妇就是没法和女儿比。

我们那有个闰月年给父母送鞋的习俗，有“闰月鞋、闰月穿，闰月老人活一千”的说法。婆婆早早就交代我别忘了给她和公公买鞋，反复叮嘱了好几次。

我和老公在我们镇上开了家农资店，等店里不忙了，我总算抽出空来去了趟县城，给婆婆和公公一人买了一双鞋。回来一进村子就看到婆婆正坐在我们家大门口，她看到我立马朝我跑了过来，一把把装鞋的袋子夺过去，说：“你可算是把鞋给我们买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她就气鼓鼓的把鞋塞到了我的手里，扭头回了家。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又在犯什么抽。

回到家她就给公公告状，一边假装擦着眼泪一边扯着嗓子嚎：“咱儿子给咱找的好儿媳呦，买鞋只给自己的娘家爸、娘家妈买，不给咱买，谁家儿媳像她这样，咱真是命苦呦……”

“这鞋就是给你们买的呀，谁说是给我爸妈买的了？”

婆婆的哭声立马消失，她撇着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就买了两双，正好你爸妈一人一双，哪有我和你公公的份。”

“我爸妈出去打工了，又不在家，他们的鞋我直接从网上给买就行。”见惯了婆婆这副嘴脸，我反倒不怎么生气，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婆婆立马咧嘴笑了，她又把鞋夺了过去，说：“真是给我们买的？”

“真的。”

“那我赶紧试试合不合适，老头子，你也试一试。”

她喜滋滋地换上新鞋，然后试着走了几步。

“大小正合适，款式也可以，主要是我的脚长得好，穿啥鞋都好看。”

我顿时无语，婆婆马上就是六十岁的人了，却无比自恋，觉得自己长得好、身材好，啥都好。这种奇葩婆婆全村甚至十里八村也只能找出来这么一个，偏偏被我摊上了，不知道我到底是走了什么运。

“这鞋多少钱啊？”婆婆忍不住问。

“不贵，一百多，不到二百块钱。”

“怪不得我穿着不怎么舒服，你就是不舍得给我们花钱，儿媳妇就是不如闺女，你大姑姐不管给我们买啥都是捡好的买，她给我们买的鞋都五六百块钱一双，好鞋穿着就是舒服、得劲，你就是抠搜，净给我们买些便宜货。”

我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蹿上来了，我都从来不舍得花一百多给自己买双鞋，好心给他们买了，结果婆婆竟然这么说。儿媳妇不如闺女，婆婆不也是不如妈？

心里虽气，可我却笑眯眯地对她说：“你先把鞋脱鞋来，我给你说件事。”

“啥事啊？”

“你把鞋脱下来我再给你说。”

婆婆一脸不情愿的把鞋脱下来，我把鞋放进鞋盒，重新装到袋子里，“这鞋不好那你就别要了，还是让你闺女去给你买好鞋穿去吧，我去把这双鞋寄给我妈，我妈不嫌孬，婆婆就是不如妈。”

说完我就骑上电动车去了镇上的快递点，婆婆被气得直跳脚，回头她给我老公告状，老公说她活该。我心里无比痛快。

类似这种事时常发生。虽然她年纪比我大，人生阅历比我丰富，可我年轻、肚子里的墨水比她多，我不认为她是我的对手。我不信这世上有斗不过婆婆的儿媳妇，端看儿媳妇想不想、愿不愿意和婆婆一般见识。

可时间长了，我却觉得整天和她吵吵闹闹没啥意思，她在村里是有名的“泼妇”，我如果和她一般见识，那我岂不是和她一样了？

而且婆婆虽然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点没的说，那就是我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没能为老公生个一男半女，虽然她急的不行，做梦都想抱孙子，也没少因此找我的茬、挑我的刺，却始终没撺掇过老公不要我。她总说生孩子这事随缘，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所以慢慢地，我就不怎么和她对着干了，她说的话中听就听着，不中听就当没听见。反正时间长了就知道她不过是外强中干，也就是嘴巴厉害、说话难听了点，但实际没有什么坏心眼，而且也不爱记仇，生了气只要发出来立马就好了。

我和老公结婚的第十个年头，我们的孩子终于姗姗来迟，我的孕反应特别严重，别人可能第二个月有反应，到第三个月就啥事都没有了，而我都快到预产期了还是时常恶心、反酸水。整个孕期我瘦了将近二十斤，闻到肉腥味就想吐，只能吃得下白饭和青菜。

婆婆一看我难受就气得不行，如果我不是肚子里怀着娃，依她的脾气，估计早就跳起来指着我的头皮骂我娇气、丑人多作怪了。

她经常气得跟个蛤蟆一样，嘴里嘟嘟囔囔的，然后再挎起篮子，跟一阵风似的走出家门。

下地找野菜，成了她每天的必备工作，因为孕期的我就好这一口。野菜挖回来洗干净，做成蒸菜或是炒小豆腐，都能让我吃的心满意足。

婆婆经常带着气出门，然后再兴冲冲地回来，一进门就给我显摆她挖的野菜有多好、多嫩，谁给了她一把荠菜，谁又给了她一把香椿，既彰显了她的“能耐”又卖弄了她的“好人缘”。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损她两句，她就把菜篮子一扔，说下次让我自己去挖。可第二天我说一句难受、不想吃饭，她就又立马气呼呼地挎着篮子出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觉得婆婆有点可爱了。

虽然我的年龄有点大，但我还是坚持顺产，因为老人们都说顺产的孩子聪明。当时想的很简单，先试着顺，不行的话可以再转剖。

我生孩子的那家医院不允许家属陪产，产房只准产妇一个人进去。在产房里呆了十几个小时，当宫缩越来越频繁时，我坐上轮椅被护士推进了分娩室。

分娩室里很冷，我躺在产床上，感觉既孤独又无助，还掺杂着些许紧张和害怕。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像闯鬼门关，以前只知道怀孕生孩子不容易，但从没想过电视剧中那种大出xue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那之前我一直很清醒，虽然已经连续疼了十几个小时，而且因为紧张和激动，那一天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但我仍旧很有精神，在医生的指挥下用力、再用力。可孩子就是出不来，更悲催的是，我后面感受不到宫缩了，无奈之下，只能顺转剖。

结果在手术中，发生了意外。我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先是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过了一会，感觉医生和护士突然变得很紧张，本来我意识很清醒，却慢慢变得模糊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人大声说“请你出去”、“你再这样我们就叫保安了”。我似乎听见了婆婆的声音，然后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后来从老公和医生的嘴里我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些那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我当时的情况不太好，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给老公和婆婆说了我的情况，并让老公签字，当时医生就站在手术室门口，婆婆竟一把推开他，跟条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她被医生和护士拦在了门外，纷纷劝她赶快出去。不知道她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以为这种事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她急呼呼地说：“先别管孩子，先救大人！”

其实那时候儿子已经出来了，医生通知老公签字的时候已经给他们说了，婆婆没太注意。当她知道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她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啊，你们可得把我儿媳妇救回来啊……”

婆婆的举动虽然有失体统，可说实话，我一边听，一边流泪，心里对她的所有不满和怨恨都烟消云散。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缓缓睁开眼睛，大脑有些反应迟钝，只看见婆婆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猜可能又是些骂我的话。缓了好半天才慢慢有了意识和听觉，也终于听清了婆婆在说啥，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地絮叨：“我的好儿媳，你真是受罪了，你可算是醒了……”

和老公结婚这么多年，我见婆婆哭过好多次，她是农村那种很典型的刁蛮的、不讲理的老太太，她的绝活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假哭，光打雷不下雨的那种。

以前她哭得时候我觉得很滑稽，就跟看戏一样，可那天，我却觉得格外顺眼。

可她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好几天，出院回到家后，她又变成了碎嘴子，每天絮絮叨叨的说我的坏话。我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开心了就顶她几句，开心了就装作听不见。慢慢我还习惯了听她叨叨，她不在家的时候我觉得家里就跟少了很多人一样，果真一个女人可以顶300只鸭子，说得不好听一点，婆婆比300只鸭子还要聒噪。

本以为我和婆婆不斗个你死我活、不争个高低上下不罢休，结果我错算了人心，低估了人性的善良和真诚，在每天的吵吵闹闹中我习惯了她、她习惯了我，彼此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心中都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