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楼寰宇指天发誓，他这一生定不负我。

多年后，他下旨废后，扶持双胞胎妹妹坐上后位。

我这一生，少年钦慕楼寰宇，十六为后，人人钦羡，到头来，物是人非，受尽爱人污蔑，厌弃，抛弃……

楼寰宇，我不要爱你了。

01

我做皇后五年，一直颇受百姓的赞许和爱戴。

世人都说，如果没有我，楼寰宇坐不稳皇帝的位置。

我出生在丞相世家鹤家，闺中时，先帝便钦定了我与先太子的婚事。

但后来先皇后母家遭难，先太子被废黜，流放外疆。而我必须在众多皇子中重新选一个夫婿。

我入宫觐见那天，大多皇子看着我的眼神都是利益算计，只有楼寰宇小心翼翼的。

甚至，看清我的容貌后，他面上挂了一丝惊艳与羞怯。

于是我当机立断选了他。

可如今，我再看他的面容，再也找不出当年的影子。

我被关在金銮殿特制的密室。

密室和密道都是我一手设计的，为了敌军来临或者其他必要危难之时能有个藏身之处。

可没想到，这密室竟成了禁锢我的牢笼。

楼寰宇站在我身前，居高临下地看我。

「鹤蕴，你知道朕最厌恶你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甚至不知道他厌恶我。

我抬眸，与他平视，这才发现他看我的眼中是满满的憎恶。

成婚快七年，我们二人虽不至浓情蜜意，但也互敬互爱。

无数夜晚，我们相拥而眠，他会抱着我说：「阿蕴，这辈子幸而有你，我会敬爱你一辈子。」

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咬牙切齿，直接掐住我的脖子：「朕最恨你这副云淡风轻、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简直令人作呕！世人皆说，朕要是没了你，便坐不上这皇位。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被掐得喘不上气，眼中泪水氤氲。

楼寰宇看我这副痛苦的模样，笑了一下。

「现在你不是皇后了，鹤姝取代了你。朕倒要看看，朕没了你鹤蕴，到底能不能坐稳这个皇位。」

他话音刚落，密室外忽而传来一声娇俏的笑声。

鹤姝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身体似无骨一般靠在楼寰宇身上。

她目光得意：「姐姐，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这几年，这后位，你坐得还舒服吗？」

我没说话，心却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地痛着。

我和鹤姝是双胞胎，母亲为了生我们，难产大出血逝世了。父亲续弦后向来对我们关心甚少，鹤姝又体弱多病，我便极力照顾着妹妹长大。

可现在，我一手带大的妹妹，却处心积虑抢走了我的一切。

楼寰宇亲昵地搂住她。

「姝儿，不用再跟她废话，你便做你想做的吧。」

做她想做的？

02

鹤姝嘴角噙着一抹诡谲的笑意，一步一步地朝我走过来。我脑中警铃大作，想要逃脱，可是他们用绳子紧紧绑住我，我根本无法挣脱。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匕首，比划着我的脸。

冰凉的刀刃划过我的下颌，惹得我浑身战栗。

她笑说：「姐姐，其实就这么取代你的位置，我很不心安的。」

「只有毁了姐姐这副皮囊，姝儿才能心安。姐姐那么爱姝儿，不会不答应吧？」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就猛然传来皮肤撕裂的剧痛。

从下巴，一直到脑门，她割下了我的面皮。

「啊——啊——」

我痛得嘶吼出声，再也没了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此刻，我像是癫痫了一般，浑身止不住地抽搐，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我晕过去。

我流下眼泪，可眼泪落到血肉模糊的面上时，疼痛感愈发强烈。

我只能拼命忍住。

曾经，楼寰宇对我说，我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成婚不久后，我问他，为什么那日在看到我后害羞地垂首。

他笑得眉眼弯弯：「因为蕴儿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美的女子，初见误以为你是天上神女。」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面皮，我想要将其捡起来，可我双手颤抖，根本做不到。

楼寰宇吻了吻鹤姝与我一模一样的眼尾，转而嫌恶地看着我。

他说：「鹤蕴，你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03

还上书塾时，学究说，我的才情和眼界不输任何人，若我是男子，那必然成大器。

我时刻不敢忘读书。

楼寰宇刚坐上皇位时，朝中众多大臣，各有各的算计，并未真正臣服。

他每日在养心殿焦头烂额，谏言里光是参他的就占一大半。我看着他日渐萎靡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主动帮他揽下许多事务。

凭着我们的努力，楼寰宇总算坐稳了这个皇位。

我扶持他走到现在，如今，他却想摆脱我。

他没给我选择，直接毁了我的容貌，将我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道。

我分不清早晚，却能感觉随着血液的流失，我的生命也在逐渐消逝。

再见鹤姝，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穿宽大的衣袍。我这才发现，她的小腹竟然已经微微隆起。

她捋了一下发丝，眼尾处点上一颗痣。

这颗痣，是我和她唯一的区别。

「姐姐，不过三日未见，你怎得虚弱至此？不过你居然没死，也是出乎了本宫的预料。」

我没说话，唇瓣微颤，死死地盯着她的小腹。

「……多久了？」

「什么？」

她先是挑了下眉，随后露出了然的笑容。

「姐姐，你说这个啊。已经三个月啦，太医说，我的胎像非常稳定，恐怕是个身体康健的小皇子呢。」

三个月……

两个月前，我还为楼寰宇过生辰。

当时他心满意足地从后面搂着我的腰，「蕴儿，你猜朕许了什么愿望？」

我红着脸：「什么愿望？」

他悄声说：「朕许愿，今年我们能有个孩子，最好是个小公主！」

那时候，我以为他是爱我的。

可他和我的孪生妹妹有了肌肤之亲，鹤姝甚至早早有孕。

原来他那么早就算计着怎么让鹤姝取代我。

想到这些，我浑身恶心，终是疯狂干呕，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

鹤姝看到我这个样子，开心地笑出眼泪。

04

缓了好半晌，我看向眼前陌生的妹妹。

我抬眸，嗓音沙哑：「姝儿，我们是嫡亲姐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慢慢收回笑意，顿了顿，才道：「就因为我们是嫡亲姐妹！姐姐能做皇后，凭什么我不行？」

鹤姝气定神闲地在我面前踱步，转而又走到我跟前，仔细地观察我此刻面部全非的脸部。

随即，心满意足地笑了。

「姐姐，事到如今，我便实话同你说了。」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容貌也没差别。可从小，所有人都偏爱你多些。明明我也是丞相府嫡女，明明我也倾国倾城，凭什么他们眼里都只有你！」

说到最后，她的面目俨然扭曲。

我这才发现，我一直疼爱的妹妹，自始至终视我为眼中钉。

鹤姝的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就在此时，她像是疯了一般大喊大叫，泫然欲泣道：「姐姐，求你不要杀我！我肚子里已经有了陛下的孩子，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她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飞快冲进来。

胸膛被刺破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阵风刮过。耳边轰鸣不绝，我却还能听到眼前这人的话语。

楼寰宇说：「你敢动她，我就让你死。」

一口鲜血从我喉间涌出。

我微微偏过头去，就见鹤姝正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倏然间，我心死了一般，再也没了情绪波澜。

见我表情呆滞，楼寰宇顿了顿，还是开口责备：「你就这么恨她？恨她抢走了我？这般模样了竟然还要对她动手。不是她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摇了摇头，不再看他。

楼寰宇蹙起了眉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再胡搅蛮……」

我打断了他：「我不恨你们。」

「什么？」

「我说，我不会恨你，更不恨鹤姝。」

「你们都放过我吧，我会安安静静地等死，绝不打扰你们。」

楼寰宇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他缄默良久，好半会儿才拂了拂袖子，咬牙对我说：

「你最好是！」

05

他们最终走了，我毫无求生念头，一声不吭地等死。

可没想到，哥哥竟然找到了我。

再听到脚步声，我还在想这次是会被匕首刺死还是被扒皮抽筋。然而，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令我朝思暮想的面容。

我悲恸出声：「兄长！」

鹤辰吟看清我面容时明显怔愣了一瞬，过了好半晌，他才不确定地开口：「蕴……蕴儿？」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落了下来。

「兄长，是我啊！我是蕴儿！」

鹤辰吟是我和鹤姝的嫡兄。

母亲逝世之后，我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幼时我突发高热，兄长拼命拖住继母，郎中才有机会为我医治，不然我熬不过那场病。

可以说，兄长是这个世界最疼爱我的人。

鹤辰吟看到我这般模样，眼眶红得厉害。

「蕴儿，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竟是将你弄成这副模样？」

我出身高贵，人人都夸我才情样貌皆是上等，所以我难免有些自傲，时时刻刻都端着一副贵女的样子。

而现在，我颤抖着双手，想要抚过自己的脸颊，却再也没有勇气触碰。

楼寰宇他们二人轻易毁了我。

想到这里，我失去了往日自矜，嚎啕大哭：「兄长，陛下和鹤姝一起割掉了我的面皮，鹤姝顶替我的身份成了皇后。我现在只是个无名无姓的阶下囚……」

闻言，兄长落泪，将我搂在怀里。

他说：「从小我便不喜姝儿，奈何她是我们的亲妹妹，我便不多说什么。没想到她竟是如此蛇蝎心肠，为了当皇后残害亲姐姐！」

「我鹤辰吟对天发誓，定要他们二人血债血偿！」

鹤辰吟替我擦掉眼周的泪，才不致使我血肉模糊的脸继续受到重创。

「蕴儿，我会救你出去。」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兄长说要救我出去，为我报仇。可我如今失去所有，父亲恐怕早就和楼寰宇达成一致，我能逃到哪里？

又如何报仇？

兄长似乎是看出我的内心所想，他继续道：「蕴儿，救你出去后，我们先南下隐匿到农户家，你先养伤，我会找机会向楼寰宇寻仇。」

隐匿到农户家……

这是我完全陌生的生活，我和兄长还要隐姓埋名，必定更艰辛……

但如今，我只想活下去。

我拼了命地点头：「好，好。」

06

兄长跟我说，现在是丑时，是皇宫防范最薄弱的时候，正是我们逃出去的好时机。

我熟知密室的地形以及皇宫的防范图，所以我们出乎意料地顺利逃出皇宫。

可戴着面罩，出宫后起雾了，我看不清路。披在身上的厚重斗篷，也被露水沾湿，沉甸甸的。

我略有迟疑，放慢了脚步。

可兄长欣喜道：「蕴儿，太好了，没有人追我们！我们即刻赶去码头，买条船南下。」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

我回过头，依稀瞧见皇宫中几盏亮着的灯。

楼寰宇，你与我恩断义绝，此生不要再遇见了。

等兄长买完船只，我立马跟她上船，艄公连夜开船远离皇城，前往江南那一带。

真正站在船上，看着渐行渐远的熟悉景色，我的心终于安定了。

兄长顾虑我的身体，还特特聘请一位大夫随行。

鹤辰吟说：「蕴儿，你脸色看起来差得很，方才你吃的馅饼，也全都吐了出来。让大夫看看吧。」

我点头。

大夫在为我把上脉的那一刻，眉头便是紧紧皱起。

我心下微惊，生怕自己得了什么不知直播，再连累了一心救我的兄长。

于是我问：「大夫，我是怎么了？」

大夫看我一眼，叹口气：「夫人，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是这几日亏损太多，慢慢恢复饮食，好好休憩即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有呕吐之症是因为害喜。你有孕了，已经两月有余。」

一听这话，我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

我……有孩子了？

按照大夫说的时间，是楼寰宇生辰那日。

我突然又觉恶心，一下子干呕不止。

大夫在我旁边为我拍着背：「夫人，你没事吧？害喜之症严重并不影响胎儿健康，夫人且放宽心。」

我苦笑。

这孩子确实是健康的。

不然我遭遇此劫，被折磨至此，情绪又大起大落，他居然还能在我腹中，实乃奇迹。

而鹤辰吟看着我的眼神中情绪复杂：「蕴儿，这个孩子，你要是不要？」

我只思考了一瞬，便决绝地摇头。

「不要。」

这个孩子是楼寰宇的，可他背弃了我，甚至要置我于死地。

我断然不会留下与他的孩子。

兄长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我的小腹，道：「我支持你的决定，只可怜这孩子投错了胎。楼寰宇这种人渣，不配你为他生下孩子。」

我抚上温热的小腹，正要说些什么，后面的水声突然大了起来。

我不安地回头，只看一眼，就害怕地站了起来。

是皇家禁军的船！

07

鹤辰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那条船时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面色微微发白：「蕴儿，你快躲到里面去。」

又跑去吩咐艄公：「麻烦划快一点！」

我赶忙跑到厢房里。

刚一坐下，腹部就传来一阵抽痛。

窗外火光四起，皇家船竟是已经驶到我坐这艘船的附近，上头的禁军们纷纷朝船舱掷火把，似乎想火烧整艘船。

看来，楼寰宇和鹤姝是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我心中微凉，抬手抚上小腹。

鹤辰吟火急火燎地走进来，对我道：「不好了，蕴儿！照这架势，我们的船估计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来不及了。蕴儿，你快用厢房里那只小船逃走吧。这边交给我。」

我愣了愣。

「兄长……我不能那么自私！楼寰宇是想要我死，不是你！你走吧。我本就毁了容，今生楼寰宇不死，我难再恣意快乐。可兄长，你还有机会！你走！我能拖住他！」

鹤辰吟笑了笑，眼中却是泛着泪花。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傻蕴儿，兄长既然救你出来，便是要保你平安。如若你被他抓回去，那我这一趟岂不白救了？」

他的神色忽而严肃：「你快跑，不然我就白费力气了。」

我不再说话，定定地看着兄长。

旋即，我扑过去抱住他，堪堪抱了一瞬。

就在这时，极其沉重的脚步声逼近。我来不及反应，楼寰宇已经掌控这艘船。

窗外太阳逐渐升起，他逆光而来，真是玉面修罗。

他掀开帘子，笑着看我。

「蕴儿，你要跑到哪里去？」

我被吓得一个踉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好在兄长及时扶住我。

「楼寰宇，当初是我妹妹选中了你，你却忘恩负义，残害我妹妹至此。今天我必须要带她走！」

楼寰宇嗤笑一声：「还轮不到你带她走。」

说完这句话，他问站在他身旁的太监：「在我朝，擅自直言天子名讳，对天子不敬，是什么处罚？」

太监行了个礼：「回陛下，杀无赦。」

「说得对，杀无赦。」

楼寰宇一声令下，无数支箭羽纷纷射向鹤辰吟。

08

我被一个侍卫拉走，几近崩溃。

「不要！哥哥！不！」

鹤辰吟拔剑堪堪抵挡几瞬，奈何箭羽实在太多，没过一会儿就有箭羽射中了他。

一支，两支，三支……

我眼睁睁，看着我最爱的哥哥，被无数支箭羽活活射死。

他的身上是满满的血窟窿，再没了生机。

他曾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我崩溃极了，浑身血液仿佛倒流，惹得我头皮发麻。我声嘶力竭，目眦欲裂地想要冲过去，但无济于事。

火光中，哥哥面朝着我，对我比着口型。

「蕴儿，活下去。」

我悲痛过度，晕厥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坤宁宫。

这是皇后的宫殿，也是原本我的宫殿。

兄长死在我面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我神情麻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那一根悬梁，居然再祈祷它能够直接掉下来。

看着唯一爱我的人为了救我惨死，这对我来说太痛苦了。

明明我已经不要楼寰宇和后位了，我只想活下去，他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还要害死兄长？

忽而，耳边传来令我恶心到极致的声音。

「蕴儿，你醒了？太医给你把了脉，说你有了孩子，你怎么不跟朕说？」

我淡淡看他一眼，随后便扭开头，没说话。

楼寰宇见我这副模样，似是被我惹恼。

他用蛮力将我的脑袋掰正，两根眉毛高高竖起，恼羞成怒道：「鹤蕴，朕在跟你说话！朕都把你接回坤宁宫了，你还在耍什么脾气？」

我心如死灰，但在听到这句话后还是有一滴泪划过我的脸颊。

我的脸，瞬间便是火辣辣地疼。

他微微顿了顿：「你放心，朕已经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你的面皮。之后，朕会请全天下最厉害的医师来给你缝上。」

「这样，你就能恢复往日的容貌了。」

我面上并无波澜，心中却觉得好笑至极。

难道现在这个样子，他还在妄想能回到过去吗？

无论是什么，都再也回不去了。

我看到楼寰宇强压下自己不耐的情绪，继续好声好气地对我说道：「你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大家说得对，你是全天下最适合当皇后的人。」

「鹤姝不适合当皇后，她有了朕的孩子，朕才给她封了个妃。」

「你现在折腾成这般模样，不就是想要这个后位吗？现在还给你，你放心，以后谁都抢不走你的位置。」

我继续缄默着。

窗外偶有喜鹊作鸣。往日，每每听到这个声音我都会高兴地对身旁的婢女说：「喜鹊意味着吉祥如意，看来我朝在陛下的统领下会一直繁荣昌盛。」

可如今，我不再这么觉得。

喜鹊，真的意味着吉祥如意吗？

楼寰宇终于被我这样一副漠不关己的态度给惹恼了。他大力地将我拉到他的面前，近乎咆哮着问我：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张了张嘴，喉间有些苦涩。

「那日陛下过生辰，晚上与我倾诉情意时，究竟在想什么？」

听我这么问，楼寰宇愣住了。

他愣愣足足有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我看他眼神闪躲几分，手上小动作也不停。

我想，我明白了。

他说：「当时是朕做错了。你也不想想，换另一个人来，听到那种话都会不高兴。不过现在朕也意识到，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所以朕会补偿你，蕴儿，你先好好养身体，生下我们的孩子，顺便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会尽全力满足你。」

「我想……」

我小声地开了口。

他没听清，凑到了我的耳边：「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兄长回来。」

「或者，你和鹤姝都去死。」

09

出乎我的预料，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楼寰宇没有立马杀了我。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坤宁宫，背影狼狈至极。

从那日过后，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坤宁宫。因为身子损耗过度，我只能整日都躺在榻上。

腹中胎儿好像有心跳了。

有那么几瞬，我能感觉到此刻我一个身体内有两个心跳。

这日，我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我从榻上下来，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倒映出我现在的模样，我的脸上没有一块好皮，全是血色疙瘩歪歪扭扭地挤在一处，看着很是恶心。

我拿过了一只金簪，上面刻着飞鹤。

这是我的嫁妆之一，是哥哥带着黄金找到工匠专门为我精心打造的。

那个时候，兄长送我出嫁，面上又哭又笑地对我说：「我们最懂事的蕴儿终于要出嫁咯，虽然兄长有些舍不得，但你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

「蕴儿，虽然那楼寰宇看着还算老实，但嫁到皇家终究是与天子打交道，稍有不慎就会掉了脑袋，你可千万要小心。」

「兄长祝你百年好合，但最最重要的，还是一生顺遂平安。」

眼泪划过那些血红的沟壑，落到了金簪上。

我恨楼寰宇和鹤姝，可我终究不是神人，我忍不下心中滔天的恨意，也根本没办法拖着一副残躯为兄长报仇。

楼寰宇疑心重，军队几乎全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与他匹敌？

金簪刺破喉咙的那一刻，我本以为我马上就要走向自由。可没想到，又是这个让我恨到骨子里的身影过来阻拦了我。

他掐着我的脖子，似是要将我所有流出的血液都按回去。

「朕不允许你死！这辈子你除了朕的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楼寰宇双目泛红，眼中有泪花闪烁。

他竟是哭了？

我觉着有些好笑。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恶狠狠地诅咒我，想让我死在密室里面。可如今，他却又说，不想让我死，想让我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问：「你一心赴死，难道就是因为朕杀害了你的兄长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止是兄长，我所有拥有过并且在乎着的事物，都全部被他抢走了。

楼寰宇说话的嗓音甚至染上了哭腔。

「杀你兄长是朕的错，朕向你道歉。但你能不能不要死？你难道没有为我们的孩子考虑吗？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眼！」

喉间疼痛，我说话很费劲。

「我不想……不想要他。」

他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的……」

在此刻，楼寰宇面上的所有表情都四分五裂了。

我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么失态过。